“嗯哼………”
是一段歌声,在淅沥沥的雨中显得有些失真。
使人想起被时光冲刷褪色的旧照片,或某个阳光充足的宁静午后,瓶中的花轻轻摇曳。那是怀恋,与一种在这个时代格外奢侈的快乐。
简澄奂恢复意识后便听到这样一段歌声。
他睁开眼睛,朝声音的主人看去——那是个被感染的人类少年,正背对他坐在地上处理猎物的肉。
也许已经不算人类了。
他看着少年背后那对畸形的翅膀与黑色羽毛静静想到。
这是一处不算宽敞的树洞。
地上铺着厚厚的叶子,上面点缀着一些野外常见的鲜艳花朵,干燥而温暖。只是因为雨水,靠近洞口的一些已经露出腐烂的深色。
还有一些玻璃的瓶瓶罐罐堆在角落,里面盛放着颜色各异的零碎物品。生活痕迹并不重,但也足见其主人的喜好特点。
他简单的看了下周遭的环境,便收回了目光。
记忆还停留在被角狼从背后扑倒撕咬后脑的那一刻,他因中枢系统短时间遭受重创而失去意识。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清楚,但想来是被这个感染的人类少年从狼群里带走了。
他是自修复型探索辅助仿生人,再重的伤势只要没有毁坏芯片都能通过补充能量逐步修复。
只是不知道他护送的那些搜救队人类如今落在哪里。
少年依旧心情很好的哼唱着那段不知名的旋律,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看样子是已经将猎物处理完了。
他特意待在容易被雨淋到的洞口,大概是担心猎物的血水流进树洞。
郁羽今天心情的确很好,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郁潦之外的人类。
将猎物的内脏处理干净后,他用一片准备好的防水布把分割成块的异种肉盛装了起来,转头就看见捡回来的人类已经醒了,正靠在树洞的墙壁上看着他。
他高兴地快步走了过去,将肉放到那人面前,“快吃,你快吃。”
其实郁潦已经教他说话教了近十年,但郁羽依旧像是刚学会说话一样,词语搭配和语法使用都一团糟。以前他一直没怎么在意过这点,因为郁潦总能理解他的意思,至多也是无奈地伸出手拍一下他的脑袋。
可现在他突然有些后悔了,因为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用那些词。用郁潦的话说,就是词穷。
面前的人类没有动。郁羽低头看了下防水布上的肉块:血基本放干净了,挑的也是郁羽自己觉得最嫩部位的肉,新鲜的粉红色看起来令人食欲大增。
“你为什么,不吃?”
少年浅灰色的眸子注视着处于沉默中的简澄奂。
“…我不饿。”简澄奂缓缓开口道。
他没有说谎,毕竟仿生人确实不会感到‘饥饿’。
他没有尝试过用异种的血肉来填补伤口,仿生人用来构造躯体的人造细胞不会被轻易感染,但不意味着不会。
感染后会很麻烦,可能需要重新替换体细胞。他想。
面前的少年露出苦恼的神色,经过一阵思考后突然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生的肉?”
郁羽想起来,郁潦就从来不吃生肉,也总要求他将捕到的猎物处理干净、烤熟后再吃。
简澄奂诚实的点了点头。
“那我,把它弄熟,你吃?”少年抬头看着他。
他摇了摇头。
少年眼中流露出困惑。
“我吃了可能会感染。”简澄奂说的时候仔细打量着少年的神色,见他只是依旧不解的模样,心下多了几分判断。
“感染……”少年顿了顿,有些失落,“对不起。”
郁潦好像确实说过,人类很容易被异种感染。
捡到的人类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抱歉。”
“相反,我应该向你表达感谢。谢谢你将我从角狼群里救出来,为我处理伤口。”
简澄奂说的伤口是他后脑那被角狼咬开的一大块缺口,那里贴着一块类似膏药的东西,黏糊糊的,下面的头骨已经重新长好了,愈合的速度比他平常要快。
他推测那贴得歪歪斜斜的样子是少年的手笔。
“不客气。”郁羽欢快的说道,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
“你有名字吗?你叫什么?”他凑到人类身边坐下来,背后漆黑的羽翼也贴了上来。仿生人感到一阵微痒的触觉自手臂皮肤传来。
“简澄奂。”他言简意赅的说道。
“简澄奂…”少年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念得很慢,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记住一样,“是哪三个字?”
“简单的简,澄澈的澄,奂然的奂。”
“……啊?”
“把手伸出来。”
郁羽照做了。
仿生人很有耐心地伸出手指在他手里写了一遍。
等他写完后,少年立刻把手缩了回去,“痒…但我记住了,你的名字好复杂。”
“你叫什么?”
“我叫郁羽,郁……嗯…我也写给你看。”
仿生人把手掌摊开,郁羽报复似的也用手指在他手心上写。大概是郁潦强迫他写名字写了太多次,他对这两个字的笔画已经非常熟练了。
简澄奂的手指长长的,而且很细。他写字的时候忽然有些困惑,为什么这样的手可以撕开角狼的头呢?
仿生人收回手的时候脸上没有异样的表情,这让郁羽有些挫败。
“我也记住了。”简澄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