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

    江南烟却抢先一步开口:“桑吉扎西。”

    他的话被迫咽在喉头,但也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也不情愿说出那些残忍的话。

    “你这些天频繁的出神是因为审批没有被通过对吗?”她好像有读心术,又或者说,他们已经很了解彼此了。

    遮掩了许久的事实被摆到面前的时候,他能做到的只有沉默地点头。

    她的话掷地有声:“如果我说,我想留在甘萨呢?”

    他下意识反对:“不行。”让她留在蒲安还能勉强接受,但留在甘萨,尤其是三乡村这种连交通都不便的地方,他太愧对她了。

    “为什么不行?”她据理力争,“你都能留在这里工作这么久,我凭什么不行?难道你觉得我是个没毅力没决心的人吗?”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她这样简直是为了说服他而偷换概念,“我是甘萨人,我奶奶也在三乡村生活了很多年,和你能一样吗?”

    “而且我们现在探讨的根本就不是你是不是一个有毅力有决心的人。”正是知道她是一个坚毅的女孩,他才不能利用她的好来让她退让。

    “江南烟,你现在上头了,”他无奈地握住她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你待一年,会觉得有意思,可让你待十年,甚至一辈子,你就会后悔。”

    “等那时候后悔,沉没成本就太大了。”一个人二十不狂没志气,可三十再狂就是无知妄人了。她冲动,可他不能。

    “这里什么都不便利,交通,医疗,娱乐都是,”他无奈地叹气,“我们想去看个电影都得开一个小时的车去镇上。”

    “你过去二十多年都在大城市生活,适应了便捷的基础设施,现在突然落差这么大,你肯定会难受的。”

    江南烟知道他说得都是事实,这些的确是曾经让她心中天平不断倾斜的砝码,但她现在很清楚自己偏向哪边。

    她倔强地反驳:“我能适应。”

    “江南烟,你不要犟好吗?我知道你是一个很优秀很有爱心的女孩,但是在这里生活的苦你没有体会尽,你还抱有幻想,”他抱上她,“可我不希望你吃这些苦。”如果可以,他想她一点苦也不要吃。

    “还有,不只是生活上的困难,你的前途怎么办呢?”他理性地剖析着一切,“你留在甘萨,除了支教老师还能做什么呢?你继续深造,不是为了把路越走越窄的。”

    “那读研的三年我们先谈异地恋,我每隔两周就来找你,不用你奔波,”她急切地拉住他的衣袖,像是生怕他跑了,“然后等我毕业了你再递交去蒲安的转岗申请好吗?”

    “我当初转岗去蒲安的考量也没想好,你是明海人,在蒲安无亲无故,我怎么能要求你留在蒲安,”他垂眸,“上次叔叔阿姨也说过将来不希望你留在这里。”

    她的哭腔已经出来了。她想穷尽所有可能,为他们的未来争取:“那等我毕业了你和我去明海,可以吗?”

    他不是没有想过,那天的答应也是真心的,但主任的话犹在耳边,高原的种植环境和平原的根本不同,在平原能轻易培育出的农作物在高原不一定能培育出。

    “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高原的百姓也能足温饱,过好日子,难道我们就这样放弃了吗?”

    他的沉默让她的心直直下坠。

    认识这么久,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沮丧:“那你要怎么样?和我分手吗?”她的语气很轻很轻,轻到像是所有力气都被抽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想解释,却又无法解释,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只能指向这个结果。

    “不是这个意思?”她嘲弄地勾了勾唇,“那你让我回明海去,你留在甘萨?”

    “江南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喉头咽下去的尽是血意,“你会找到更好,更适合你的。”

    她本来还想再和他争辩,但听到了他的这句话,突然就像哑了火,说不出任何再坚持维系这段关系的话。

    憋了许久的泪珠终于不受控地从眼角滑落。桑吉想替她拭去,但她微微退后一步,躲开了他的手,声音轻得像是羽毛一般:“明白了。”

    而后径直走下楼,到楼梯口的时候,她晃神,踉跄了一下,桑吉想去扶她,可等跑到楼梯口,她已经站稳走下去了。

    江南烟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所谓地走回了房间,把门锁上。

    余光瞥到日历,今天是六月十五日。

    他们在一起五个月的纪念日。

    才想起,刚才上楼,她是想和他求婚的。

    大概是他这阵子的反常让她愈发心慌,她迫切地希望找到一个抓手,让自己稳下来。

    可是当她下来的时候,他们分手了。

    她突然觉得世界真是太怪诞了,原先亲密得可以融为一体的两个人,突然在一瞬间,又变回了陌生人。

    这次不像往常,她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她知道,这次是真的要分别了。

    之前每次闹着要从家里搬出去,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还是希望自己能被哄,能被意识到自己的不愉快。

    但暴风雨真正到临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失去了闹的力气和心思。

    桑吉一直站在一楼和二楼楼梯的转角,担心江南烟会深夜收拾了行李就离开。

    一直等到天边泛鱼肚白。

    她像往常一样走了出来,只背着斜挎包,他松了口气。

    奶奶不知道他们昨晚发生了什么,还惊讶:“烟烟,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以前都是赖床赖到最后一秒钟。

    她的语气很平静:“马上考试了,早点去学校盯着学生读书。”

    老太太感慨她的奉献心:“你真是个好老师,那帮孩子遇见你算是他们的福气。”

    她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异样,像往常一样和奶奶撒娇。

    桑吉着急忙慌地理了理自己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也走了下来。奶奶看见他,招呼着:“你们俩今天约好了都起这么早啊?那我们今天就早点开始吃早饭。”

    两个人都没有回答她。

    江南烟也仿佛没有看见他一般。

    吃早餐的时候,桑吉一直心不在焉。

    一直到餐桌被清理,他找到了说话的契机:“我送你去上班吧。”

    奶奶敏锐地察觉,奇怪:“你们俩不是天天都一起去上班,今天怎么莫名其妙还要问哪?”

    江南烟抢先打圆场:“奶奶,年轻人管这个叫仪式感。”这件事她不想被奶奶知道,怕她为他们担心,也怕她想撮合他们,她只想到此为止。

    老太太被她这个合理的解释说服了,大手一挥:“你们两个小腻歪的,赶紧给我去上班,别在我跟前碍眼。”

    转过身,她脸上的笑容不复存在。

    上车后,她仍旧坐在副驾驶,桑吉想找机会和她说话,但她一直闭着眼睛侧向另一边,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假寐。

    不过,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道歉的话显得太苍白,解释的话显得太薄情,挽留的话却又太无力。

    江南烟像是有第三只眼睛一样,一到校门口就马上醒过来。在他停稳后径直下车,关上车门时疏离地淡淡说了句:“谢谢。”

    他的“不客气”随着她用力关车门带来的风被严严实实锁在了车里。

    今天距离考试只剩两天,王老师从宿舍走出来正巧碰见江南烟,打趣她:“拼命三娘,今天来这么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上考场呢,眼底的乌青遮不住了。”

    江南烟没有多解释,只是淡淡笑了笑:“今天就不抓他们了。”

    “哟,那你学生今天可要松了口气,”学校很小,江南烟这几天的大魔王行为已经传遍了全校,王老师笑,“不过也是,都考前两天了,太紧绷着到时候反而过分紧张。”

    “对。”

    都到这种时候了,没有必要了。

    不知道是在指什么。

    ——

    考试第一天,奶奶很有仪式感地准备了“花样早餐”:“以前桑吉每次考试,我都给他准备一根油条,两个鸡蛋,这玩意儿还真有说法,他每次都考得挺好。”

    桑吉想活跃一下气氛,故意说:“奶奶,这分明是我脑子好吧。”

    这两天江南烟都没和他说过话。

    他一方面觉得他们不再有交集于她于他都是最好的,但另一方面又克制不住本能地想去靠近她。

    不过他这句逗趣的话还是没能引起她的注意,她只抿着唇和奶奶说笑:“今天不是我考试,但我还是跟着学生沾光了。”

    老太太再意识不到他们俩的不对劲这辈子就□□明了,这两天这两人一点互动都没有,往常江南烟可是得巧儿就往二楼跑,但她想着,等她陪考完学生再问是什么情况。

    最后一天早晨,奶奶给她换成了一根油条和两碗豆浆:“我听说你们那里人会用豆浆泡着油条吃,今天就换成这个了,天天吃鸡蛋太腻。”

    江南烟感动得几乎要落泪,她忍不住抱上奶奶:“我超级无敌喜欢!谢谢奶奶!”

    “哟哟,突然这么煽情。”她猝不及防地接住她大大的拥抱,嘴角的笑意掩不下去。

    吃完早餐,临出门前她突然又抱了一下奶奶,郑重地说了句“再见”。

    老太太一头雾水,只当她是感动的回报,拍了拍她的脑袋打趣:“那你晚上回来给奶奶做甜品吃。”

    她只是笑。

    桑吉如常开车送她去学校,只是今天和前几日不同,江南烟在快抵达校门口的时候不再假寐,而是坐直,淡淡地嘱咐他:“今晚不用来接我了。”

    这是她这几天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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