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她好不容易开口,桑吉赶忙抓住机会:“怎么啦?”

    “我到时候有点事,自己回。”

    她只说是有事,他不放心地问:“是和同事聚餐庆功吗?”

    小心翼翼地猜测,但又怕她觉得冒犯:“我就是知道一下你的安全。”

    江南烟沉默了一秒,然后点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结束的时候我去接你吧。”他不放心。

    她没有说话,用沉默表达了拒绝。

    他只好叮嘱:“那你早点回来。”迂回地表达关心:“太晚了奶奶会担心。”

    狭窄的空间里仍旧是寂静。

    下车的时候,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转头就走,而是定在了原地。

    六月底的晨光,已经带上了初夏的力道,明晃晃地,像一瓢熔化的金子,毫无保留地泼在她脸上。

    光线有些刺目,她微微眯起眼,却不是为了躲避阳光,而是为了更清晰、更用力地,将他此刻的身影拓印下来。

    她就那么望着,像是忽然被什么摄住了心神,连呼吸都变得极轻、极缓。

    直到一阵风来,带着这个时节独有的、既温暖又微凉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被风带起,轻柔地、反复地,扫过她的眼角和腮边,带来一阵细微而真实的痒。

    那痒意,像一根极细的丝线,轻轻一扯,将她的魂牵了回来。

    她几不可闻地颤动了一下睫毛,仿佛大梦初醒。

    “桑吉扎西。”

    她轻声唤出了他的名字。

    “再见。”

    他突然有点心慌,但来不及反应,她把车门关上了。本想追出去,但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他接起,响起老教授激动的声音:“桑吉你快来,研究所的种子都死了,我们可能找到生长环境方面的影响因素了!”

    他只好驱车先去研究所,没事,等晚上回去再问她也一样的,他想。

    ——

    最后一天考完,老太太心里一直惦记着的困惑终于可以不用藏着掖着了。但晚上只见到桑吉一个人回来,她奇怪:“烟烟呢?”

    “她晚上要和同事聚餐,晚点回来。”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

    江南烟没有回来,她就先问他:“你们俩最近怎么了?烟烟怎么一直不理你?”

    “我们分手了,”本来担心奶奶会接受不了,这几天都没有告诉她,但再隐瞒下去也没有必要了,他干脆坦白,“我先前信誓旦旦说会排除万难和她在一起,结果现在却失约了。”

    桑吉这些话落在她的耳里,无异于晴天霹雳:“你说什么?”

    他垂眸:“她马上要结束支教离开甘萨了,但是现在所里只剩下我一个年轻人,如果我也走了,这个研究所就倒闭了。”

    “我和她,没有未来的。”这句话不知是为了说服奶奶,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老太太忍不住拿鸡毛掸子去扫他,气急败坏地骂:“你疯了啊?!”

    “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人家?你怎么对得起她父母?”过年的时候还和人家父母承诺会一直照顾江南烟。

    “研究所没了你不能再招人啊?”她恨铁不成钢,“你怎么那么死脑筋?”

    原先他也这样想过,但今天:“今天所里刚出现紧急情况,培育的种子莫名其妙都死了,需要我去处理找原因。”

    “况且短时间内我们根本招不到人,而且招人不确定性太强了,他们待在这里的稳定性也未知。”

    老太太听着他这一板一眼的分析感觉自己快要昏厥了:“那你可以暂时和她谈异地恋,何必那么死板呢?”

    奶奶很乐观:“总不能一直招不到新人,如果这个研究所始终只有你一个人的话,也还是要倒闭的。”

    “奶奶,这些都是未知的,我总不能要她一直守着飘渺的结束日耽误她吧?万一很久都招不到呢?我要她一直等我吗?”

    老太太知道说服不了他这个倔脾气,干脆懒得和他争辩,想直接和江南烟说。

    往常她看完新闻联播就去睡了,但现在快十点钟了,她还在客厅坐着。

    桑吉看到客厅的时钟转到“10”,他有些着急:“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她抱着胳膊白了他一眼,话里带刺:“人家不想回来看见你这渣男呗。”

    他应下了这声骂,担心地说:“奶奶,您给她打个电话吧。”

    “你怎么不打?”她私心还想给他们创造机会。

    他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我刚才打过了,她没有接。”

    老太太是性情中人,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大大地白了他一眼后戴上老花镜,拿起手机指使:“你给我按。”

    “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听到对面的电话关机了,老太太也紧张起来:“怎么回事?她有跟你说去哪里庆功吗?你要不要去学校问问她同事?”

    “我现在去。”桑吉紧张地拿起钥匙,刚走到玄关口就迎面撞上边急匆匆跑来边大喊大叫的达珍。

    “桑吉哥。”她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扶着腰弯着身气喘吁吁。

    “有什么事等会儿说,我现在要出门。”他绕开她要往外走。

    她眼疾手快地把他拉住,言简意赅:“你是不是去找烟烟妹妹?”

    “刚才她给我发了条信息。”

    “她说什么?”他立刻停下,示意她把手机拿给他看,“要我去接她吗?”

    达珍听了他这话,动作明显地慢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却没能发出声音。握着手机的手垂在身侧,指节泛白,内心挣扎纠结着要不要给他。

    “快点啊,磨蹭什么?”他的语气很焦躁。平日里看见的他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的,现在却判若两人,她更犹豫了。

    手机屏幕还亮着,没有锁屏。他见她神色异常,那双总是含笑的眼里此刻盛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一颗心便像是系上了沉重的石块,不受控制地、慢慢地向下坠去。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让他第一次失却了往日的礼貌与分寸,几乎是粗暴地,一把将手机从她手中夺了过来。

    屏幕上赫然是江南烟刚发来的一段话:

    【达珍,我是江南烟。买的机票没有算好时间,太赶了来不及回去拿行李,想请你帮个忙。早上出门前我已经都收拾好放在柜子里了,请你帮我寄到F省明海市xx街道xx小区。费用我已经打到你的支付宝里了,谢谢你!另外,帮我和奶奶说声抱歉,甜品等我以后有机会见到她再给她做。】

    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猛地想要打字问她去哪儿了,指尖却像得了帕金森般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一次次落在错误的字母上,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词语。

    奶奶见他脸色不对劲,也急忙走了过来。

    看完这一条消息,她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嘲讽他,也沉默了。

    良久以后她叹了口气:“这孩子。”

    桑吉像是被这句叹息惊醒,猛地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要往外冲,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达珍下意识拉住他:“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机场。”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现在连字都打不出来,开车很危险的!”达珍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仍在微颤的手,忧心忡忡。

    “我要去机场。”他反反复复就重复这一句话。

    一旁的老太太当机立断:“达珍,你开车送他去成不成?”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此去大概率是追不回来了,但这一趟,必须让他去,否则,这将成为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心结。

    “行。”达珍不再多言,利落地接过沉甸甸的车钥匙。

    幸好现在非年非节,宽阔的高速公路上车辆稀少。达珍紧握着方向盘,专注地望着前方,油门被她一再深踩,仪表盘上的指针颤抖着划向最高时速的边缘。

    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模糊成一片连续的色块,引擎的轰鸣声在密闭的车厢内低沉地回响,像极了某人失控的心跳。

    路上桑吉回过神来,用达珍的手机问她是不是回明海了,乘坐的是哪次航班,却没有收到回复。

    刚才还在被焦灼炙烤的心,此刻仿佛骤然被浸入冰窖最深处。

    他才意识到,什么是极致的痛。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自嘲地笑了笑,残忍地说分手的也是自己,现在心痛的也是自己,简直是活该。

    其实不是没想过会有分别的这一天,只是没有料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而自己,也不像意想之中的那样,能迅速调理。

    原来,预演的离别,与真正手持单程票的转身,根本是两回事。

    紧赶慢赶,达珍终于在导航APP预估的时间内抵达了机场。

    车一停稳,他就像疯了一般往里跑。

    刚才在车上的时候他查询了今晚飞往明海和蒲安的航班,各自在半个小时后都有一班。

    虽然有预感她乘坐的不是这两班,但他还是迫切地想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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