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6

    彦青微微眯起眼睛,三分钟。在距离侍女来造访他们之后只过去了三分钟,在这三分钟就足以让毒素蔓延全身。

    他仔细端详着温守仁留给世间的美丽面容。这么一看他还真是好看,整张脸棱角分明,宛如顶级工匠尽心打磨般。

    空旷的大殿传来脚步,一个青涩而有力的声音响起。“好你个懒鬼,三个月前给你发请柬,现在才来。”

    从殿外走进一个打扮贵气的十六七岁少年。银白色道袍上绣着圣灵家的家徽,青鱼白鹤。

    他大步流星到达茶室门口,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帐,因此无法看见温守仁。

    那涉世未深的小脸上因怒气和激动而染上红晕。彦青浅笑。“得罪了,令闻少爷,刚才在这里喝了你家的茶,现在就走。”说罢拔腿便向殿门去,走了两步回头笑问道“茶费需要吗?”

    “你,你,你什么意思?”小少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怎么能这么荒谬。

    事关圣灵家的名誉,少年心里被激起层层浪。

    一时间他凤眸圆睁,不觉间眼尾染上红晕。“你当我们圣灵家是茶舍吗?要不是看在你当初救了我的份上,本少爷我,马上就下令,重重的罚你。”少年将双手交叉胸前,摆出一副主人架子。

    彦青好像没有听见一般,愣愣的看着随意飘摇的青纱,食指关节放在唇边,微微摩挲,思考着什么。

    温守仁,对,就是那个现在掩藏在青纱帐后的那个美人儿雕塑。人这么美,死了怪可惜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嘻嘻笑了两声。慢慢踱着步子走向小少爷。

    彦青知道,他死之前肯定对自己起了疑心。

    有趣,果然人死前眼里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无限放大啊。他愉悦的想,这个有趣的新知可是修仙学不到的,毕竟修仙之人早就失去了体验生死一瞬的快乐。

    可惜啊,这毒药把他弄得神经兮兮的,不然还真可以正常聊聊,交个朋友。彦青想,他颇有教养,温文尔雅,估计正常状态下人还是不错的。

    “我一个兄弟,刚才不小心死了”他轻轻晃着头,松快的说。“我不知道他的家乡在哪儿,能在你们这里停灵吗?”

    “什么?”令闻感觉自己眼前快要天旋地转了。“什么鬼玩意儿,怎么可能有人会死在圣灵家呢?我用祖宗的信誉保证,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事!”他怒气冲冲的说。

    “那你自己看”彦青爽快的将纱幔拉起来,像是商人在展示海外来的珍藏。

    令闻看着肤色苍白到极致温守仁,他宁愿相信这是彦青从外面抱来的石雕,也不愿意想到死。可是作为一个修士,他能感受到对方已经停止心跳了。

    这确实就是一个死人。

    令闻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从胸腔里推了一下,嗓子里好像有一颗石子上下跳动。他抿着嘴沉默片刻,“这你杀的?”抬眼看向彦青。

    而这个高挑的青年这是笑着摇摇头。“不过好在他告诉我凶手是谁了。他在今天死前一直被追杀,现在终于。。。。”他用余光瞟了一眼温守仁。

    “解脱了。”这么说着他轻轻耸了耸肩。

    “他没亲人?”

    彦青将手背在身后,像是谦逊的书生,点点头。

    令闻长叹一口气。“好吧。你处理就好。”随后转身离开。

    彦青摸摸下巴,放在哪里好呢,他不希望这么漂亮的仁兄被毁尸灭迹,所以还是不要把他移到外面了。

    大殿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只剩下他脚下靴子和地板接触发出的摩擦声。

    要是放在茶室也好,仁兄还可以当一下伞架。

    玩归玩闹归闹,彦青还是要好好安葬这位转瞬即逝的仁兄。他躬下身子,撬开楠木地板,折返茶室扛起好似白玉石雕塑一般的温守仁,小心的放下去。随后盖好地板,踩了踩,确定以后不会有人踩空。

    大功告成,他拍拍手上的灰,离开大殿。

    此时夕阳西下,暮色将天地染成一片令人眩晕的橙黄色,飞絮洋溢,鹰飞鸟啼。

    彦青愉悦的吹了一声口哨,迈开大步,向这一片暮色走去。

    回到有福客栈时天已经暗淡了。老板娘为他温了一壶酒,放在斑驳剥落的红漆木桌上。彦青从胸腔里长舒一口气,将美酒灌进肚子,只觉得瞬间扫去了一天的尘埃。

    客栈里老板娘和小孩儿都早早睡下了,因为客栈太破只有彦青愿意光顾,所以四下寂寥无人,没有糊纸的空窗外蝉鸣入耳,甚是悠闲,好似那结庐在人境。

    王彦青哼唧着从老板娘那儿学来的歌,翘着二郎腿,给自己斟酒,指尖儿轻轻敲着瓷酒瓶那光滑的侧面“可怜你那,貌比天仙,我的孩儿哟,天见可怜。。。。。”做作的学着老板娘的家乡话。

    他撂下酒杯,又灌了一口酒,感到舒畅无比,快活的长舒一口气。“这才叫,人生啊。”

    他向来不胜酒力,以往师尊生日也喝不上两杯,此时脑子已经开始模糊,只觉得感到天地在眼前晃。

    “我的娘,奴不孝,不能守家~~~~”其实这首歌他根本就只会两句,可是唱到尽兴处,还是不由得颤颤巍巍站起来,挥挥手,青袖在桌子上拂过。

    彦青觉得很好玩,趁着四下无人,便捂着脸嘻嘻笑起来,毫不掩饰醉后丑态。

    “嗯?雪?”

    彦青歪了歪头,走到窗子边上,伸头看去,一阵冰凉落在他头顶。

    “嘶,真是雪。”他打了一个寒颤后连忙将雪从头上拂去,可还是有些许如柳絮般混在发丝里。

    “啧,晦气,好好的下什么雪。”彦青烦躁的抹了一把额头。闷闷的踢着脚回到桌边。

    他讨厌雪天,很讨厌。

    仙人扫玉尘,积雪浮云端。

    师尊总是在饮去年雪水泡的梅花茶时念一句,薛尧在屋外对着茫茫天地间一缕袅袅青烟说起以前林风在时的事。

    料想他肯定没读过几年正经书就被逼着学剑了,但是在薛尧和林风初来乍到时,他还是经常督促自己的徒弟先打好基础,好好和水云宗请来的夫子念书。

    林风喜欢,覆着雪的竹叶。薛尧每每此时,也会看着没有扫干净的地面喃喃自语。

    他还会继续说,说起他七岁时的事,那时他被收入了师门,林风那时十岁,两个贪玩的小孩儿在雪天总是可以获得师尊的豁免,放下功课,去外面打雪仗。

    因怕师尊难过,薛尧总是欲言又止。

    但是彦青知道,他肯定在想,啊,那片青烟也不知道是不是林风师兄在荒野点燃烤火取暖的呀,林风他在外有没有挨饿受冻,有没有散修借着雪夜抢他的东西啦。彦青嘲讽的想,暗暗撇了撇嘴。

    打雪仗好,彦青想,可是自己小时候打雪仗老是输,所以后来就不打了。

    可惜了奶娘走的时候,手里攥着一团雪,攥的太死,雪都成冰了,硬的像石块子。要是拿这团雪打仗,自己肯定不会输。

    后来他练剑了才知道,疼的时候人是很像攥住一些东西的。就像当时在冰水里洗衣服时,犯了病的女人一样。

    好在现在,没人在自己身边絮叨什么两小无猜的童年往事,自己可以躲个清闲。彦青这么想着,把酒瓶放回厨房。

    雪落在地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彦青吸了吸鼻子,决定上楼睡觉了,他有种预感,什么好事儿在等着自己。

    外衣还挂在椅子背儿上,彦青伸手去收回衣服,忽而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张纸条儿上,他凝神片刻,翻开纸条,几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快走”。

    邪门儿。

    他皱眉思索,又上楼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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