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木板小床被上面频频翻身的王彦青压的咯吱咯吱响动。
想起那纸条上的点点墨迹,是什么人,让我走呢。
王彦青的笑点又被戳到了,蒙在薄被下压低嗓子发笑出声。
难道是杀了仁兄的那个人怕我捅出去?
彦青翻了个身,有趣。
夜黑风高,他掏出揣在胸前的一片绿叶,放在嘴边呜呜的吹。
盛夏飞雪,还能切切实实感受到凉,幻术做的这么好的也只有合欢宗那逃亡在外的萧濡才了。
绿叶在嘴唇间抿了抿,每一条脉络的感受都是如此清晰。
要是自己对世间万千事都如此清楚就好了。彦青悻悻的想。要是他们都如叶脉一般,找到一端就能追溯到全部。。。。。
彦青在坊间和几个酒肉朋友打听到,合欢宗出了一个不善媚术善幻术的弟子。虽说术业有专攻,年纪轻轻脱颖而出是好事。但这修道方式与他人不同,也就只能自成一派,独自磕磕绊绊的摸索了。
梁间酒味还有余韵,彦青贪婪的吸着。
不觉间周公到访,渐渐的夺取了人的神志,彦青的意识变得模糊,身体松弛舒适,像是冰被春光融成水。
每一下移动都是如此费劲,所有的气力早就被抽干,但食指和拇指还是努力的摩挲着绿叶。
因为如果不握紧一点的话,肆虐在这片雪原上凛冽的寒风,很快就会把它带走。
彦青发现自己可以动了,慢慢的向左边侧侧身子,终于可以看见床下面那一望无际的雪。狂风携带着一颗颗冰粒,雪地表面闪烁着白光点。
彦青深吸一口气。来了。
“喂,女道友啊,就算你的姘头是我师兄,你也不能这么玩我啊。”他朝空无一物的前方吼道。
彦青眯起眼睛看清,只见风雪中,一个人影慢慢浮现。
“你可懂点事吧。”一道清冷的男性声音带着无奈说到。
“林风”彦青咬牙喊出眼前人的名字。
“哼”对方却是不屑一顾。慢慢从走进,彦青终于可以看个清楚。
“字条是你留的吧?离了宗门还这么装神弄鬼,也不怕走夜路被人踢沟里。”彦青脸上带着肆意的笑,可以面对面说说心里话真是太好了。躲在暗处不出来可真是太讨厌了。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作弄我干什么?”
林风丝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看着躺在雪原上无法站起的彦青。“你为什么要叛逃?”他的眼中射出一股象征审判的犀利目光。
“噗”彦青嗤笑“说笑了,师兄,你可比我早走啊。我是百夫长,你是千夫长。比我更胜一筹。”
林风带着些许冷意说“我是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怕连累师门才离开。而你呢,彦青师弟。”他的话语逐渐染上怒气。
“你明明在清秋宴前被师父告知会有敌人趁乱下黑手,你还是留下薛尧一个人跑了,小尧他。。。。”彦青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拳头在攥紧。
不管身在天涯何处,林风的心总是会因为薛尧身上的一点小伤而心潮澎湃呢。
彦青在心中狠狠嘲讽自己这一个在暗一个在阳,纠缠不休的两个孽缘同门。
“小尧他为了保护后辈不被牵连,受了重伤,折了十年修为。那个时候,你在哪里?”刹那间,彦青还没有缓过神来,一柄剑就架上他的脖子。
彦青定定的看着白发飞扬,冷目灼灼的林风,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偷偷用食指碰了一下剑,果不其然染血了,他心里默默倒抽了一口寒气。
“坠月,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好剑啊。”他的脸上对林风绽放灿烂的笑容。
“你也是,好剑啊,林师兄。”凭这句话,坠月闪着寒光的剑刃直接贴上脖颈。
彦青深吸一口气,感受到瑟瑟冷风带着冰碴子刮过自己的脸。
吓死了,原来只是兴师问罪的。要是别人可招架不住,同门还可糊弄一二。
“林兄啊,我从来都信,水云宗结界内就是太平盛世,连咬人的野狗野猫都没有,哪里来的敌人啊?我就当师父那日的话只是怕我跑,杜撰出来吓唬我罢了。哪里想到真的有,真是措不及防,追悔莫及。”彦青努力的辩解。
说罢摆出一副关心急切的模样“你回宗门了?薛师弟还好吗?师父可还好?”
“都还好。”林风四周仍然杀气腾腾,显然在江湖浪迹了十多年的他,可没有天天把自己关在洞府里修炼的师尊好骗。
彦青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还可以摆脱的,只要循序渐进。
“确实,我丢下薛尧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是有失同门之谊,可是话说回来,现在弄清楚是哪里出来的敌人不是更要紧吗?”一面说一面悄悄移动身子,远离剑刃。
“嗯”林风目光沉静而锐利,仿佛已经洞穿一切。彦青不由得暗暗咬牙切齿,他最讨厌这副模样了。
“所以。。。。”彦青见自己都已经把好话说尽,对方还是死咬着不放,知道在劫难逃了。
憋不住了,面露苦笑,他入师门时林风已经离开,没打过几次交道,真没想到他这么难糊弄。
“我去问师父了,”林风垂下眼帘,好似在叹气,也好似在默哀。
“嗯,师父好啊。”彦青此时已经大脑一片混沌,只想要逃跑。
“他说,敌人的出现和你的离开脱不开干系。”林风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这回彦青彻底哑口无言,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自己这个天天浑水摸鱼不求上进的废物到底哪里好?能让师尊不惜师门名誉,宁愿通过造谣给自己扣上自己叛徒的身份,也要让林风把他赶回来。
彦青闭上眼睛,默数三秒过了一遍对策,决定最后赌一把。他不想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
“这话本身就是矛盾的,既然是我的离开引来的敌人,那为什么师尊会在我离开前就知道敌人要来了?”他一脸苦涩,一副被所有人辜负的可怜模样。
“师兄啊,你好歹也是有脑子的。为什么在我身上偏偏不用了呢,是我太贱,不值得吗?”他声泪俱下,痛苦哀嚎。
林风冷笑“谁知道呢。彦青啊,你不要把我当成圣灵家少主那种收租的傻子,我不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慢慢俯下身子,寒冷若冰霜。
“我只需要,把你带到需要一个解释的人面前。”
“好,你厉害。我无言以对。”王彦青直接死心了。“我会回去的,你放心好了。”
“不,我得押着你回去。”
“好,你押着我。”见事情再无可回转的余地,彦青也释怀了。
在寒风中,对林风笑着说。“谢谢你的照顾,师兄,有了你的陪伴,我一定会很安全的。”
坠月回鞘了,彦青终于可以活动一下脖子。
回去就回去吧,反正以水云宗的风气来讲,肯定不会随随便便把他当做叛徒处理的。自己只需要安安分分陪着师父照顾好薛尧就行。甚至不需要关心敌人的来处,这件事情是别人负责,不在他们的职责内。
一转眼,弥漫着酒气的小破客栈回来了。彦青松了口气,拿起青叶举在眼前看了看。
幻觉,不就是戏法儿吗?
彦青拿出一颗半月前从药宗掌管的栖鹤楼买的化形丹,谨慎小心的走出房门,门外一个守夜的老头正坐在地上,歪着脖子靠在墙上梦的正酣。
果然无忧的人不会在意环境的。
彦青把丹药塞进老头儿半开不开的嘴里,那驴一样的大板牙随着鼾声一张一合。
这化形药见效慢,先从鼻子开始,老头儿的五官似是被女娲捏的泥巴一样变换形态。
待到明日,这世上就两个我了。彦青轻笑,一个顶灾,一个享福。
他趁着夜色,悄声离开客栈,临走前在老板娘的柜台上放了一个灵石,结清了帐。
可惜没有免费的酒喝了。
走到不夜城内部,依然锣鼓喧天,鱼龙灯舞个不停,无论男女老少,皆是把酒言欢,也不知道明朝谁先死,不如今儿个就享尽人间欢。
彦青穿过繁华,一刻也不留恋。很快顺着圣灵大道走到圣灵家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