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
“使劲，再使劲一点！看见头了，哎呀，放心，一定是个千金！”破旧的小屋，传出产婆的大叫和女子痛苦的叫喊，不时参着几声男子的痛呼。一盆盆血水端出来，门外穿着有些补丁衣物的妇人嘴中念念有词，一个中年男人低着头，站在她的身侧，突然被妇人推了个踉跄：“在这傻站着干什么，熬汤，再煮两个鸡蛋，一会给闺女好好补补。”男人连忙点头，小心翼翼的从侧门进了灶房，妇人仍在原地，两眼盯着房门，嘴中念叨着。
“女孩啊，一定是个女孩啊。”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伴随着产婆惊喜的声音:“生了!当家的，生了!”
产婆将一个破旧的小包袱抱出来，一个浑身皱巴巴的小婴儿蜷缩在里面，妇人接过包袱，开口便直奔主题:“男的女的?”
产婆的声音突然不像刚刚那样激动了，她低着头，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妇人的脸色，嗫嚅道:“男，男的。”
妇人的脸色沉下来，她将包袱掀起来一角：“又是个赔钱货。”
急匆匆地从灶房里跑出来的男人，见妇人的脸色不对，忙上前说：“留下一个吧，家里也好有个帮手。”
妇人冷冷瞥了他一眼:“回去熬汤，这里轮不到你插嘴。”
男人连忙应着，走时回头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婴儿，又慌乱的转身离开。
门外的产婆被晾在一边，妇人抱着婴儿进了屋子。产妇躺在床上，筋疲力尽，见到妇人来，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娘，娘，我下次一定能生出女儿来，您别再把丢了，他长大了可以去学织锦!”
妇人将婴儿放在一边，刚刚冰冷的神色消散，心疼的拉起产妇的手：“好，听你的。娘是心疼啊，就是他让我女儿受了这么多苦。”
转头她就看到了产妇的丈夫站在一旁，脸色惨白，一条衣袖上血迹斑斑，看起来似乎比产妇还虚弱，可她没在意，斥责道:“站那等我女儿下来伺候你吗?还不过来收拾一下。”半晌，她厌恶的加了一句:“没有女儿种的东西。”
丈夫的身体颤抖着，紧紧咬着牙，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家的婴儿活了下来，可其他穷苦人家的男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养不起了，溺死吧。”
“丢塔里吧，山神会保佑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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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男的，”穿着体面地妇人嘀咕一声，对着静候在门外的产婆皮笑肉不笑的说，“今天麻烦你了，只是家中还有要事，就不招待了。”她向门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思很明显了，产婆只好空手离开。
妇人抱着婴儿进了房，见产妇情绪低落，安慰道；“算了，这才第一胎，下一胎一定是女儿。”可没等产妇说什么，一旁的丈夫跌跌撞撞的过来，哀求道:“不行，不生了，不要生了，太疼了，太疼了!”
妇人冷眼看着他:“这事可由不得你，谁让你一胎没出女儿。”
“我女儿遭受什么样的疼痛，你也该感受一下,”她看了眼男婴，说道,“他长大了学织锦吧，我看看能不能请教坊来。”说完，她吩咐下人进来收拾了。
身后的丈夫瘫坐在地上，带着一点血迹的左手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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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的？”穿着华丽的夫人一皱眉，“算了，男的也行。”她一挥手，身边的丫鬟端上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绣着金线的翠绿色小包，她将小包递给了产婆：“拿着吧。”
产婆悄悄的颠了颠小包的重量，随即眉开眼笑：“多谢夫人，告退。”
妇人进了屋，正在椅子上休息的丈夫连忙站了起来，有些惶恐道：“下一胎一定是个女儿，我一定会让夫人有女儿的。”
妇人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最好是，要是没有女儿，这张氏的织锦密法可就要失传了。”
丈夫忙说道：“那您让他学织锦吧，这样也能传承。”他指了指尚在襁褓中的男婴。妇人嗤笑一声：“男子学织锦，像什么话。你想让我张氏遭人笑话吗？而且他还有别的用处。”
“什，什么用处？”丈夫小心翼翼的问。
妇人转了转手上的镯子，眼中尽是算计：“帝王要将位置传给皇太女了，等她长大了，孩子也该长大了吧？要是他长得俊俏点，让他进宫倒是可以巩固我张氏的地位。”
“你要让他进宫？可那宫中帝王的皇夫数不胜数，这怎么能……”丈夫诧异的抬起头。
妇人冷笑一声：“那不是你该管的事，本分点，做好你该做的事就够了。”
妇人离开，丈夫小心翼翼抱起婴儿，轻轻摇晃着，眼神灰暗，看不到对未来的一点希望，他低下头，亲吻婴儿:“是爹没本事，只能让你去皇宫那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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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挂挂鞭炮炸响，产婆喜笑颜开，满载而归。妇人抱着襁褓站在门口，身边的丫鬟向外分发喜糖，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恭喜啊，是个女孩。”
“有外孙女了，真羡慕啊，不知道我家那个能不能挣点气。”
妇人笑着，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声吩咐身边的丫鬟:“送点甜糕进房，再请个郎中给他看看，不耽误以后干活就行。”丫鬟领命，离开了。妇人抱着婴儿，时不时逗弄两下:“哎呦，小外孙女，将来肯定是个织锦的好手。”
丈夫看着进屋的的妇人，讨好道:“娘，这次是个女儿。”妇人的脸色缓和些:“嗯，我让人送了甜糕来，待会吃块吧，再找郎中给你看看。”
丈夫不自然的虚护左臂:“谢谢娘。”他在盘子边角挑了一块小的捻进嘴里，准备拿第二块的时候抬头瞧见了妇人的脸色，连忙收回手，站起身收拾屋子。
妇人又抱着孩子去看望了一下产妇，随后在门外恭喜声中满意的离去。
丈夫盯着那盘甜糕，却始终不敢再伸手，只能悻悻的垂下眼眸，将已经很干净的桌子擦了又擦。
转眼间七年过去，婴儿们长大了，他们又会经历怎样的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