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

    “吃!我让你吃!我打死你，那是留给你妹妹。学不好织锦，有什么脸吃，滚回去!”

    孩子尖锐的哭声穿过了破旧的木门，男人喘着粗气放下手中的木棍，把少了一小块的饼子收拾好，端进屋子里，随后里面就传出不满的斥责声。

    孩子缩在灶房的角落，满脸泪痕，哭的嗓子都哑了，破旧衣服遮不住的手臂上满是青紫的伤痕。看到男人黑着脸出来，连忙止住抽噎，往角落里缩了缩，希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男人放下盆，一抬眼就看到了他，便又将火气都撒在了他身上。

    又是一顿毒打，直到屋内的人开口:“行了，妹妹都被吵醒了。”男人停手，进屋点头哈腰，出来后拖着孩子的手臂，拖到鸡窝旁边的小房子里。

    “哐当”一声，不太结实的木门被狠狠关上，震下一片尘土，随后外面的锁也被挂上了，男人在外面吐了口吐沫:“在里面呆着反省，妹妹的东西是你能吃的吗。”

    孩子窝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时不时抽噎一下。他早就习惯了，没饭吃虽然有点难熬，总比被打强，那块饼子妹妹说不吃了，他又饿的厉害，这才偷偷咬了一口，不成想刚咽下去就被爹看见了。

    他慢慢换了个姿势，还是碰了一下伤口，疼的他呲牙咧嘴。他又想起大哥跟他说的，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外公想保住他，甚至不惜向外婆磕头，最后还是娘说让他学织锦，这才留了下来。可为什么现在娘不像一开始像保住自己，而是任凭父亲打骂呢?

    他想不明白，要是大哥在这就好了，他偷偷看了一点二姐的书，懂得很多。可大哥不在了，怎么死的呢。他感觉脑子有点混沌了，眼前光怪陆离，他看到大哥被爹拴在树上，拿浸了水的树条子抽，树条子断了一根又一根，大哥身上的血越来越多，染红了眼前的视野。

    眼前的场景破碎，再聚合时，一开始还能绕着树躲避的大哥倒在地上，眼睛望着他藏身的方向——

    “躲起来，爹正在气头上，你先躲起来，他打完我就不会打你了。”大哥平常就这样对他说。

    他在一片血红的视线中，看到大哥身上血迹斑斑，他倒在地上，嘴唇翕动着，听不清，但他知道大哥在说什么。

    “躲……躲起……来。”

    他感觉有点困，身上一阵阵发冷，忽然又温暖起来。

    他想，应该是大哥吧，像之前一样，在他挨打时把他护在怀里。

    他放心的睡过去。

    王家

    “哎呦，您看您就收下这个孩子吧，他天生喜欢绣些东西，瞧瞧，在家把手指都扎破了好几次。我说了也不听，这不没办法，才送他出来学点织锦”妇人把孩子的手拉出来，上面的确有很多针扎的伤。

    教坊看着眼前六七岁的男孩，微微勾起唇角，目光似乎看透谎言。“哪有男子学织锦的，不过，”她话锋一转，“要是银钱到位了，也没什么不能教的。”

    妇人连忙陪笑：“那是当然的，跟着您是这孩子的福气。”教坊一笑，并未再说什么。

    得到了教坊的肯定回答，妇人拉着孩子往家赶去。孩子已经走了一天，到现在已经体力不支了。他用袖子揩了揩汗迹，小声说:“娘，能慢点吗，我走不动了。”夫人瞪了孩子一眼，使劲拽了他一下，孩子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从他出生到现在，近乎一模一样的喋喋不休的训斥就落了下来。

    “跟你那个没用的爹一模一样，什么也不干，就知道喊累。你要是个女孩，我还用带你登门拜访吗。快点走!”

    妇人气急，本想请教坊来家里教，可那些教坊一听是男子就纷纷拒绝。她没办法，只能带着孩子上门求教。回想起前几个教坊，要么是毫不留情的拒绝，要么连门都不开，妇人更是感觉丢人丢到家了，想到着，她低头狠狠瞪了一眼孩子，自顾自的加快了步伐。

    孩子低着头，努力迈着小腿跟上步子，他什么也不敢反驳，因为爹跟他说，不能违抗娘和外祖母的意思，她们才是这个家的天。但自己挺为他打抱不平的，爹明明干了很多事，但是娘还骂他，外祖母也骂他。

    脚上好像磨起了泡，走一步就疼得厉害。

    他抬头看了一眼娘，见她似乎不想管自己，他便偷偷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含着——

    娘用针在手指上扎出来了一个个血洞，很疼的。

    张家

    “手再抬高一点，对，眼睛往前看。”四周装饰精美的院子里，一个男孩穿着舞纱，在舞乐教坊的指导下跳出优美的舞步。男孩虽然只有七岁，但已经能把握节奏，配上那张初具颜色的脸庞，很是唯美。

    但显然教坊依旧不满意，节奏一停，她手中的戒尺抽在男孩的小腿上:“又错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学下来，真是愚笨至极。”

    孩子慌乱的揉了一下打痕，又站好姿势:“对不起，我再跳一遍。”

    这一遍他没出错，教坊勉强点头，自己的任务完成，便收拾东西找妇人去了。他松了一口气，回屋喝了口水，正歇着，正好听到了门外下人的小声对话。

    “男子学舞，不就是为了进宫吗。”“夫人真准备把少爷送进宫了，不止学了舞乐，教礼仪，书画的人都请过来了。”

    男孩还想再听听，可另一位教坊在这时走进来，向他行了一礼:“夫人有令，公子学三月礼仪。”

    没有办法，自己只能顺从。男孩很清楚，自己在家中地位低下，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其他什么进宫的，顺其自然吧。

    赵家

    小巧的针线被纤细的手指捻着，在轻薄的绣纱上来回舞动。不一会儿，栩栩如生的图案便浮现在了上面。

    妇人悄悄推门进来，将一盘水果放在桌上。她看了一眼，不禁喜上眉梢:“哎呦，休息会吧，已经很不错了。”

    女孩放下针线，接过水果吃了两口，忽然问道:“爹和弟弟他们吃了吗?”妇人一摆手:“问他们做什么，你先吃。”她看着女孩的绣品，笑着:“我们老赵家出了一位好绣娘啊，光宗耀祖了。”

    女孩咯咯笑着:“娘，你给我找的那个教坊姊姊也很好，很温柔，我不小心扎到手了她还帮我呼呼。”妇人笑着揉揉女孩的头:“那娘让人赏她。”

    “谢谢娘，”女孩突然想到什么，轻轻拉了一下妇人的衣袖，“娘，我听说西街有一家新开的茶果子店，味道很不错——”

    “好，娘让人去买。”妇人把女孩揽进怀里，母女俩其乐融融。

    身后的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瘦弱的男孩悄悄看着，满眼羡慕。

    “娘从来没这么抱过我。”

    又是十年过去，他们到了嫁人的年纪了，真的会向父母们说的那样，嫁人了就会有所改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