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臣缨指节轻敲桌面,慢慢和着上面歌女的小曲。
“公子听桥边红药为谁开”
“念平生多情为谁记”
“堪叹纸薄难述我衷情”
“戏文古来假作真”
“轻歌一曲亦放纵”
“他日金玉堂前坐”
“谁忆客死他乡悲”
好一个金玉堂前,客死他乡。
“难道戏文向来都写得如此悲情吗?”
逐臣缨抬眸看向歌台上的那位女子,轻笑着问道。
歌女见他气度不凡,不似平常迂腐读书人,也不免多看了他两眼:“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自古便是戏文的家常便饭。”
说罢,歌女低头似要抚琴又接一曲。
突然有拍掌声传来,是逐臣缨。
接收到周边人不解的神色,逐臣缨只是举起身旁桌上的酒杯,朝着台上之人敬去:
“姑娘不是说了吗?慧极必伤,弹琴费神,不如与我们饮酒作乐,岂不美哉!”
“以酒会知己。”
逐臣缨说完便一掌将酒杯推出,须臾间,稳稳落在琴弦之上。
歌女也不客气,一饮而尽后将酒杯捏碎:“公子真是有趣。”
“我名唤将离”
《诗经郑风》有言:
洧之外,洵訑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将离?好名字!”
逐臣缨思考了一会,才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莫不会姓姬?”
歌女笑着摇头,看着逐臣缨的眼神带着些许调戏的意味,打趣道:“我为何不能姓莫”
莫,日且冥也。从日在茻中。
再加上将离,莫将离。
便是不要分离的意思。
“姓莫好啊!”逐臣缨手上晃着一把不知道从那张桌上摸来的蒲扇,像是后厨用来烧火用的。
世间有一苦,便是伤离别。
不伤离别自是最好的。
曲罢离开留仙阁时,有人拦住逐臣缨,交给他了一封信。
“将离敬奉”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逐臣缨笑着拆开看完后又封住,转头交代送信之人:“替我多谢她。”
*
替逐月华给覃大人送信的时候,听到覃述下意识的话。
他说,他没见过谦谦如明月般的逐月华。
谦谦明月吗?
逐臣缨回忆着恍如昨日般与兄长见面畅谈的场景,面上不由得浮现出笑容。
他见到的兄长是文能提笔写下扶明堂的有志之士,更是武能守一方边疆的大义之人。
但是唯独没见过谦谦明月般的。
逐月华就像战守边疆而屹立不倒的青松,更像是朔漠千年不灭的黄沙。
世有两篇扶明堂传出,一篇是宰相书呈孜曾经上书重开科举的奏疏,第二篇便是逐月华在殿试上现作的一篇应试题。
殿试之后,圣上会派画师,令前三名到议政殿前的高台上,画上一幅画。
殿试后一天,站在阙台上,风起的有些大,吹得衣袂翻飞,衬得逐月华像飘飘欲飞的仙人。
覃述的父亲是那场殿试的考官之一,很多都是他讲给覃述听的。
殿试上,高位上的人亲自下台作问,所问不离“苍生,天下,千秋,君臣”
逐月华一一应答:
“于百姓,使之安居乐业;于其他,有张有驰。”
“天下,地理,文化,政治。”
“千秋有万代,万代有千秋。”
“君坐堂上,臣守四方。”
辩试时,更是与贤者临堂对辩。
而让他扬名天下的还是扶明堂一文。
逐家世代文官。
在殿试前,西边荒朔传来战败的消息,朝堂已无出将人选。
扶明堂最后一句便是;“然现外敌入侵,荒朔乱,流民苦,吾自当弃笔墨纸砚,毅从戎。”
“少有会天凌云志,心似卧松匡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