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逐臣缨所说,他从临江一路南下到白下途中见识了不少的风土人情,也因此耽误了不少的时间。当他纵马停在白下城门前时,正值二月中旬,恰恰赶上会试的期限,不过早个几日罢了。
恰逢今岁天气早暖,逐臣缨在一路往南的途中,也注意到有些杏树已经长出了小小的花苞。到白下城界内后,甚至有些小花苞已经绽放。
原来已经离家已经一年了。
便是去年二月,他辞别父母时,古道两旁的杏花便微微开放。
当时母亲眼眸中含泪,在他纵马离开前,伸手折下一枝杏花,别在他的腰带上,“母亲祝你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连中三元。
他在马背上向母亲拱手,低头笑着对母亲说“我欲先游四方,而后窥天下,最后扶明堂。”
逐臣缨说读完万卷书,想去行万里路。
母亲终是不忍别离,父亲将她揽在怀中,连说三个“好”字。
“言酌,男儿志在四方。”
逐臣缨回想到这,不由得笑了笑,随即一甩马鞭,朝着白下城而去。
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会知道,以后会有一段话来描写这时候的他。
他刚到白下城中时,骑的是一匹枣红色的马,为了与他的衣襟相配。
他当时不到及冠,未行冠礼,头发仅仅胡乱地绑着,绑的高挑了些,显得整个少年意气风发。白色宽袍外,套了件平日最喜的红衫,红衫衬得皮肤白皙,配得也不是世家贵族最爱的玉络之物,而是离家时父亲递给他的一个有些沉旧的朱红色酒罐。
当街纵马引得姑娘纷纷回视,逐臣缨坦荡地笑着解下酒罐,将罐盖拔出,仰头将酒倒入口中,不少酒水溢出,淌入颈处 。艳阳高照,鲜衣少年,容貌昳丽,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白下的杏花出名,又是杏花刚开之时,当街竟有开始将篮中的杏花枝抛向少年者。
少年不拒,摔碎酒罐,一夹马肚,绝驰而去,只见赤色衣袂翻飞。
而逐臣缨早就听说过白下的传言:
“云月楼的醉仙酒,留仙阁的勾栏听曲,都是这白下城的一绝。”
既然到了,就必须得尝尝这所谓的一绝
逐臣缨进了云月楼,由小二引着在二楼大堂里找到一个靠窗的位后,便点出了几道白下的特色菜品,又道“再上些醉仙酒来。”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逐臣缨拎着酒罐,靠在窗户边上,笑着喊道。
这时,小二好像正在二楼上楼处跟一位身着素衣的客人解释着什么。
小二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以及不好意思的表情,“真是给您添麻烦了,但是今日靠窗的位置确实已经被定完了。”
说着他向逐臣缨这边指来,又解释道“唯一一个没被定的位子,那位公子先来了。”
那位身着素衣的客官顺着小二所指,抬眸看了过来,只有淡淡一眼,就听他轻轻应了一声。
逐臣缨感受到了视线,向他们那边看去,笑着遥敬了一杯酒,见那人不理,也不气。
“我请你喝酒!”
逐臣缨声音极大,但是话中确实没有任何所指。但涪陵却偏偏清楚话中那个“你”指的是他。
见涪陵不动,逐臣缨便走过来,几句话打发了小二,将他拉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你为何而来?”逐臣缨十分自来熟地将一罐子酒推到涪陵面前,而后十分随意地开口问道。
他也没想到涪陵会回答他。
只见涪陵拎起酒罐往口中倒了一口,评价道“好酒。”
逐臣缨听到他的评价眼睛一亮,笑着说,“我也觉得。不过我家乡的酒也不错,试试吗?”
说着就往腰间探去,没摸到东西。突然想到自己当街将酒罐摔碎,只好笑着摇摇头,看向涪陵。
涪陵倒是不甚在意,只是轻声说道,“看来今日与那罐好酒无缘。”
“无妨,以后我带你回菏泽尝尝。”
两人相谈甚欢,一见如故。
逐臣缨听说涪陵从小四处游荡,遍识四方的风俗人文,十分敬佩。
“我从小便在父亲面前跟着他一起读书。”逐臣缨说道,“父亲说读万卷书就是行万里路。不过我心里更加钦佩那种行万里路的人。”
“读书也很好,明事理。”涪陵笑着回应。
两人在云月楼畅谈。逐臣缨了解到涪陵已经在白下待了很久,今日便是离开之期。
于是逐臣缨提出将涪陵送到白下城外的长亭处。
涪陵问逐臣缨可找到住处,如果没有的话,他与安国寺的主持有些交情,可写书信一封,去国寺安顿。
逐臣缨婉拒,说已有住处,不用费心。不过他问涪陵接下来有何打算。
“往东去。”
两人在长亭处分别时,逐臣缨突然想到什么,笑了起来,“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
是一句送别的诗句。
不过逐臣缨并不是那种会为好友分别而伤感的人,他觉得好友应该有自己的抱负。
“你说,我要不要找枝柳条赠你,聊表‘留’意啊!”逐臣缨靠着一棵已经发芽的柳树,笑着看马上的涪陵。
少年一笑,令旁边娇艳的杏花都不由得羞红了脸。
涪陵看着他因笑而泛红的眼尾,开玩笑说道,“好啊。”
他一说话,逐臣缨笑得更厉害了。
“到了记得给我写信!”
“回去吧。”
回白下城后,逐臣缨给逐府递了拜帖。
进入大厅,就看到主座上坐着一男一女,衣着华贵。
“叔父,叔母。”逐臣缨拱手行礼道。
倒是主座上的女人先忍不住眼眶微红,急忙起身扶住逐臣缨,问道“你母亲还好吗?”
“父母一切都好。”
女人点点头,一手拉着逐臣缨,一手拍了拍他的肩,直直地盯着看,哽咽道“转眼都二十多年了,你都长这么大了。”
她抬手轻抚着逐臣缨的眉眼,“你眼睛长得很像她。”
逐臣缨垂眸低笑,眸子里像含了一汪春水。
等他们这边抒完情,主座上的男人终于起身,走到逐臣缨面前,关心地说,“来了就好好住下。”
逐臣缨点头应下,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书信,放在女人手中,“这是途径荒朔时,兄长让我带给叔母的家书。”
女人的眼眶几乎是一瞬间就全红了,泪光隐隐在眼中打转,拿着信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几乎是气音“你见着他了?鄢清怎么样?”
紧紧抓着逐臣缨的手,有些痛。
“兄长一切都好,他说一切都在信里了。”
下棋时。
“我听说,你想做史官?”逐筠楷在逐臣缨落完一子后,突然开口问道。
逐臣缨一顿,严肃地点头,“是。”
逐筠楷没再说话,在下完这盘棋,两人在收拾棋局时,又说道。
“这条路很难,不比鄢清选的简单。”
“兄长是大义之人。”
沉默……
“我情愿他不是大义之人。”
“兄长并非想做笼中鸟。”
“罢了,且随你们走着看吧。”
逐筠楷离开后,逐臣缨在收拾的时候,想到途径荒朔时,在兄长营内留宿的一晚。
“如今朝中不缺治理朝政,善弄文笔的臣子,而西北兵变,缺的是武将。”
“我非高台上忘情之人,我为荒朔的千万百姓而来。”
“你帮我送两封信,”
“一封给我母亲,”
“一封送去覃府,亲自交给覃述,覃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