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室友的感觉真好。

    自从住在一起之后，只要自己的班一排出来，周辛瑞就会把排班表发给余季。

    于是他收获了下班来接他的余季、为他准备饭菜的余季、替他照顾火腿肠的余季。

    余季不是每天都会来接他，周辛瑞下班若是太晚，两个人就在医院附近小吃街随便吃点，吃完饭散会儿步再一起回家。

    余季其实不会做饭，顶多也就是煮个泡面或者速冻食品，即便如此，周辛瑞依然觉得心满意足。试想一下，当你结束一天的工作浑身疲惫的时候，回到家就能吃到饭的感觉是多么幸福，哪里还会去挑剔对方做的什么。

    至于照顾火腿肠，从前周辛瑞值班的时候，晚上回不去，就只能通过监控看看火腿肠，现在有了余季，他完全不需要再操心了。

    不过火腿肠似乎并不这么认为，自从上次因为抓伤余季被周辛瑞给剪了指甲，它好像记恨上余季了，现在看见余季恨不得绕着走。

    当然，吃猫粮时除外。

    休息日的时候，两个人会一起去逛超市买菜，回家自己做饭吃，余季虽然不会做饭，但也学着帮周辛瑞洗菜切菜，有时候也洗洗碗。待吃饱喝足，两个人便各干各的事，周辛瑞看书准备执医考试，而余季，据周辛瑞观察，他最近似乎有什么心事。

    趁余季去洗碗的时候，周辛瑞偷偷看了看这些天家里的监控。

    他不在的时候，余季要么就是坐在电脑面前修图，要么就是拿着相机出门拍摄，偶尔还会拍一拍火腿肠。

    倒是看不出什么，算了，还是直接问吧。

    周辛瑞：“余季，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余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前两天我收到一封邮件，是摄影器材商发来的，想让我用他们的相机去康市拍摄雪山。”

    周辛瑞：“就是给他们的机器打广告的意思。”

    余季：“对。”

    周辛瑞：“那你怎么想的？”

    余季从前只拍自己喜欢的、想拍的东西，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姚敏芳给的生活费足够多，加上奖学金也不少，一有机会，他就会到各地去拍摄，不在意成果，只因为热爱。

    后来意外拿了奖，逐渐有人找他合作，例如为景区拍摄宣传片、器材广告拍摄等等，最初他是不屑一顾的，可毕业回国，看着同学们大部分都找到了合适的工作，他才明白，热爱并不能当饭吃。

    但余季没有妥协，他试着将自己拍摄的作品上传到图库网站和视频素材网站，虽然平台分成高，但至少能够变现，可现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

    余季上传了1000张照片，最后被采纳的只有不到10张。那种挫败感让他变得怀疑自己，那时他才明白，原来审核员并不需要你的作品有多好看，他们需要的是你的作品有商业价值，能够出售。

    再后来余季生病住院，病情好转之后很是颓废，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恰好有个景区宣传片的合作找上了他，余季去了，那是他这些年唯一接的商业拍摄。

    余季其实很庆幸自己接了那个景区宣传片的拍摄，否则他不可能在周辛瑞需要用钱的时候帮到他。

    他如今，不能只考虑自己了，他若是想陪在一个人身边，有些现实的问题就不得不考虑。

    周辛瑞听他说完：“所以你很矛盾，不知该继续保持热爱还是妥协于现实？”

    余季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是他还是想听听周辛瑞怎么说：“你有什么建议吗？”

    周辛瑞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觉得并不矛盾，如果是我，器材商把相机寄给我让我去拍摄，虽然我得给他们打广告，但我依然可以拍摄自己喜欢的东西。我甚至可以拿这些照片去杂志投稿、去参加摄影比赛，顺便游山玩水，还能体验不同的机器，简直一举多得。能靠自己的能力挣钱，这并不耻辱，恰好是一种肯定。但我也不是说随便哪个器材商找到你，你都要答应和他们合作，你可以挑选最合适的那个。”

    余季听他说完，只觉得豁然开朗：“我明白了。”

    周辛瑞：“其实我好羡慕你去过那么多地方，我长这么大，甚至没有亲眼见过雪山，而你却可以带着你的镜头去记录这一切，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天气，每一刻的雪山都是不一样的。”

    余季提议道：“这次和我一起去吧。”

    周辛瑞也很想答应，但是不行：“可是我今年的年休假在之前我爸住院的时候就用掉了。”

    余季：“我查过，康市离这里不远，只需要三天时间就够了。”

    可周辛瑞没法三天连休：“算了，呼吸科这段时间正忙，等明年吧，明年我有时间的话就和你一起去。”

    既然决定去做一件事，热爱也好，妥协也罢，余季做了许多功课，他和品牌方沟通了合作细节之后，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拍过许多雪山，但这次他想拍不一样的雪山。查过资料之后，他了解到每年的四月份，银河银心会从索落雪山主峰的山尖处升起。

    他想将雪山和银心一同记录下来。

    品牌方欣然同意，很快将合同发给了余季。

    这天周辛瑞又忙到很晚才回家，连晚饭都是在医院吃的。

    余季来接他下班，寒风凛冽，二人在街上走着，周辛瑞忍不住裹紧身上的羽绒服，看到群里通知说，明天上午之前要交身穿工作服的电子版半身照。

    这个通知其实今天上午的时候就发了，只是周辛瑞一直在忙，没注意看，现在这么晚了，街上的照相馆都已经关门了，去哪找人拍照？

    周辛瑞忍不住看向身旁的余季，对呀，找余季不就行了。

    正好家里有干净的白大褂。

    周辛瑞：“余季，你可以帮我拍张证件照吗？”

    余季：“可以，在家里拍吗？”

    周辛瑞：“对的。”

    医院的要求是蓝底，可家里只有白墙，不过余季说这个可以后期处理。

    周辛瑞找出那件白大褂，有些皱，趁他熨衣服的时候，余季拿出相机和镜头对着白墙试了试光，有些暗，于是又找出反光板。

    穿好白大褂，周辛瑞靠墙站好，听着余季的指令调整动作。

    “右边肩膀有些高，低一些，对。”

    “头稍微低一些，过了。”

    “头往左偏，一点点就好。”

    余季试着拍了几张，还是不太满意，决定亲自调整：“别动，周周，我要碰你的脸了。”

    周辛瑞：“嗯？哦。”

    余季的脸在他眼前放大，周辛瑞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任人摆弄。余季为他抚平衣服褶皱，又理了理头发，最后才是他的脸。

    他的手好冰，周辛瑞心想。

    又拍了一张，这回余季总算是满意了，示意周辛瑞一起看。

    周辛瑞也很满意：“好看，我以后再也不用去外面拍照了，都让你给我拍。”

    周辛瑞在看相机屏幕，而余季在看他：“专属摄影师？”

    周辛瑞：“是啊。”

    拍完之后，周辛瑞就坐在余季旁边看他修图，只是换个背景，很快就搞定了。

    余季：“好了。”

    周辛瑞：“这就好了，不用再修一下我吗？”

    余季：“你这样就很好，不用再修了。”

    周辛瑞把半身照保存到手机上，和之前余季给他拍的所有照片放在一起：“余季，你有没有想过拍人像？”

    余季：“没有。”

    他这些年唯一拍过的人就是周辛瑞，至于拍别人，他从没想过。

    周辛瑞：“为什么？”

    余季：“太麻烦了，你知道的，我不太擅长与人沟通，尤其是陌生人。”

    周辛瑞：“好吧，只是觉得你拍人像也一定很好看。最近我们科室打算在社交平台上建立一个账号，到时候会发布一些医学知识的科普、病例分享，我们主任最近正在找摄影师。如果你愿意，可以去尝试一下。”

    若是之前，余季肯定完全不会考虑，但这次他犹豫了。

    余季：“你会出镜吗？”

    周辛瑞：“应该会吧，到时候看科室怎么安排。”

    余季：“那我考虑一下。”

    临近过年，周辛瑞的排班表也出来了，他大年初一值班，所以今年没法回家过年了。

    虽然他这个月在呼吸内科轮转，但年前急诊科聚餐的时候，主任叫上了他一起。

    街上的超市门店都放着欢快的歌，路灯和绿化带的树枝上也挂满了喜庆的中国节、红灯笼，吃过火锅，主任让周辛瑞不要急着回家，还要回科室拍照录视频，摄影师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前些日子，急诊科的视频账号创建成功，主任打算趁着新春之际发布一条视频。

    科室里也已经好好装扮了一番，甚至还准备了小道具。

    张主任挂了电话，朝众人说：“大家都把白大褂穿上做好准备，摄影师已经到门口了。”

    周辛瑞穿好白大褂刚出门，就和扛着摄像机的余季撞个正着。

    周辛瑞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好啊你，昨天我问你的时候，你还说在等通知，原来故意瞒着我呢。”

    余季看向他的目光很温柔：“给你个惊喜。”

    张主任：“原来你们俩认识啊，早说嘛，既然是小周医生的朋友，那之后合作拍视频就更方便了。”

    余季和张主任打过招呼，他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直接进入工作状态：“大家都准备好了吗？我们先来拍张合照吧。”

    大家站在急诊科门口，排成三排，准备的小道具也派上了用场。

    之后，每个人对着镜头说一两句新春祝福。

    轮到周辛瑞的时候，他看着镜头笑得很开心：“祝大家新年心想事成，身体健康。”

    张主任压轴出场，他要说的不仅仅是新春祝福那么简单，还代表了整个科室。虽然提前准备好了词，可到底平时不怎么接触镜头，居然有些忘词，周辛瑞和老师们都忍不住笑了笑。

    而余季，不厌其烦地给大家纠正姿势，调整角度，录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大家都满意。

    余季：“张主任，我回去会尽快把视频剪辑好。”

    张主任：“辛苦你了小余。”

    回去的路上，周辛瑞忍不住问余季：“余季，你是怎么和张主任说的，让他最终选择了和你合作？”

    余季顿了顿，转头看着一脸好奇的周辛瑞：“可能因为我便宜吧。”

    周辛瑞：“多便宜？”

    余季给他比了个数。

    周辛瑞震惊：“比我一个月奖金还多！”哪里便宜了。

    虽然周辛瑞心里有些不平衡，但他也为余季感到高兴。

    余季：“我们是按照视频时长和内容来算的，不是今天拍这一条就有这么多钱。”

    周辛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