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澈没有睡很久，再次睁开眼时，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12:54。
眼睛干涩疼痛，池澈手机丢在一边，伸手摸眼药水。用的还是贺予安买的，他的那瓶自己也忘了扔哪。
闭着眼默数十秒，池澈坐起身。他很少熬夜熬得这么昼夜不分，更何况还是在生病的时候。
没顾上洗漱，池澈想找体温计量体温。体温计是贺予绥的，上次找退烧药的时候看见了。
你已经用室友东西这么随意了吗？这不能，池澈用之前给贺予绥发了微信。
【o-o：我用□□温计可以吗？】
贺予绥没有立刻回复。厨房里有电饭煲工作的声音，池澈以为贺予绥中午回来吃饭，想着那等他回来再说，他决定先洗脸。眼睛难受。
在他叼着牙刷扒着眼睛对着镜子看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是贺予绥的，他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喂？”对面道。
“嗯？”
“你要用什么直接用呗。”贺予绥道，他应该是在一个挺安静空旷的地方，说完还有回音。
“这房子里除了我房间和你房间，都是公共区域，我之前放在里面的东西，都是公共财产。你直接用就行。”
池澈：“……”
“你要有什么东西不能用跟我说。”
“没。”池澈说，他真没什么东西贡献给公共区域。他拿起桌上的体温计。
“厨房冰箱有东西，也可以用。”贺予绥笑，“如果你有心做饭的话。”
“那没有。”池澈斩钉截铁。
“唔。”贺予绥应了声，“但是你现在可以去厨房，里面有粥。”
池澈愣了愣，走到厨房，打开正在工作的电饭煲，里面是正在咕嘟的白粥。
“你……”池澈说不出话，想不到贺予绥这么早起来做饭竟然是帮他煲粥。
“应该还没好，你等一会儿。”贺予绥听着池澈吧嗒吧嗒的脚步声突然没了声，有些好笑。
“你难道吃饭了？”
“没……”
“不用感动，每一个病号的特殊待遇。”他说，“拜托你件事。”
“什么？”池澈快速应。
“让我看看我的花。”贺予绥说。说完还瞟了眼休息室对角线七个沉默的背影。
三个保镖，三个艺人，一个经纪人。七个葫芦娃。或者是七颗龙珠召唤一个怨种。
我就是那个怨种，还有我们老板。老板感受到他的视线，头疼得重新用手挡住脸。
“花吗？”池澈拿着手机朝阳台走去，“我上次浇得水很少。”
“所以我看看。”
池澈以为他要看照片，刚准备切到相机给他拍照，对面挂了电话，三秒后，池澈手机屏幕上出现邀请。
【hhh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
池澈：“……”
他点了接听，镜头朝着地板。他又走了两步，把镜头对准花。
“唔……有些干。”贺予绥看了两眼土壤，“等会儿再帮我加点水行吗？不好意思它们有些娇贵，用那个小喷壶浇两次就行，均匀分配爱。”
“当然可以。”
“谢谢。”贺予绥在视频那头笑起来，屏幕上的笑颜赏心悦目。爱美之心人人有之，池澈欣赏了两秒才说：“不是让我别说谢谢，你这么客气干嘛？”
“我双标。”贺予绥无赖。
“等会儿记得吃饭吃药，拜拜。”说完，贺予绥就挂了视频。
池澈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跟他聊天总有高中时和程闵意说话一样，总忍不住想笑。
不过程闵意不具有任何参考价值，毕竟他和池澈对视一下两个人都能笑喷。
池澈没有立刻行动。胳膊下夹着体温计，独臂猿做事还是没有那么灵活。他干脆等着时间到。
体温已经正常。池澈甩了甩水银温度计，接水浇花。
再站在厨房的时候，粥的香气不住往嘴里钻，池澈死了一天的食欲就这么活了回来。
能吃了吗？现在能吃了吗？池澈内心跟刷弹幕似的刷过几句话，贺予绥刚刚也没告诉他什么时候能吃。
【hhh：再十分钟就可以吃了】
垂眼看见屏幕消息栏的这句话，池澈不自觉笑了起来。
贴心的室友。不对，已经是朋友了。
“哎哎哎，咱俩还是不是朋友了？还是不是兄弟？我只信你了。”工作室老板江晟拉着贺予绥来到另一个空房间，躲开七龙珠。
“你是我老板，江总。”
“啧。”江晟头疼得摆摆手，“别这么叫，听着像我哪个哥来抓我了。”
贺予绥沉默了一会儿，道：“得去医院。”说完他觉得这两天医院在他这出现的频率过高。
“去医院能有用吗？”江晟苦着脸，“心理疾病又不是一晚上能好的……”
“我是说伤，那些伤。”贺予绥打断他的话，严肃道，“这些不是小伤，伤口都没结痂让化妆师直接用粉底遮会感染的！还让我拍摄的时候多注意后期多帮衬，他们怎么不自己多注意艺人心理健康啊。”
江晟连忙叫他小声点。
那三个艺人是某大牌娱乐公司四年前推出的男子组合，最近爆火。不能说是一夜之间的爆火，只能是四年来的付出有了回报。
可是对于公司而言，他们只是商品。赚钱的工具而已，看着摇钱树终于开枝散叶了哪里舍得放过。从火了之后的将近半年内全部都是死亡行程。
繁忙行程中身体上的疲劳和爆火之后面对突然暴增的粉丝心理上的压力，以及对家粉丝的谩骂。让这几个团员都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问题，自杀自残。
贺予绥皱着眉，眼前还有三个年轻人手臂上触目惊心的血痕和衬衫隐藏下脖颈上的青紫。
“这难管。”江晟摸了摸鼻子，沮丧道，“早年在我大哥旗下的娱乐公司见过，练习生们住的都是地下室，伤病残废或者死亡的不少。而且心理疾病基本上都有过，公司不会费心费钱管他们的。他们只会在第二年推出一个崭新的团体。”
贺予绥不说话。
“我挺废物的。”江晟道，“我只能应着哥哥们给我的活……”
“别乱说。”贺予绥打断他的话，“怎么扯自己身上了。我没说要管，我也管不了，我只是建议让他们去医院。”
江晟定定地和他对视，贺予绥眼神冷静。他还上大学那会儿，兼职给一些小店铺拍广告的时候，也见过黑心老板压榨员工的景象。
那时候一颗心赤忱，只有对摄影的热爱。
只是举报过后仍没有实质处理结果，对上那黑暗中贪婪的眼睛。
他只能缄默不语。
“那……你去和他们说？”江晟试探道。
“……你是老板，不应该你说？”贺予绥无语。
江晟又恢复了半吊子形象，耸耸肩道：“摄影师拍照不是老板拍，你没看刚人家都懒得搭理我？”
这是事实。
但是摄影师也不该多管这些闲事。
“这次完了多给你放几天假，好好陪你对象。”
“？”贺予绥疑惑，“什么对象？谁对象？”
“你啊。”江晟瞪着眼，一脸你就别装了的表情，“在房间聊得那么旁若无人，热恋期我懂我懂。”
贺予绥气笑：“你谈过恋爱吗你懂？那是我朋友，我刚不打电话他们会让我们出来吗？”
的确，贺予绥刚打完电话对面经纪人过来体贴地表示可以先忙，他们走到门口，贺予绥当着经纪人的面弹了个视频。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贺予绥笑笑，其实并没有，就是想打电话而已。
“你们好。”进房门前，贺予绥敲了敲门，在门外喊。
池澈收到消息后蹦跳着回了房间，收拾着床头柜上散乱的纸张，一张张好好收回到盒子里后，池澈对着池清给他写的信拍了张照。
又在厨房兜悠两圈，估摸着十分钟差不多了，他打开了电饭煲盖子。
香味扑鼻而来，池澈看着锅里伴着白菜土豆丁肉沫的白粥，有些恍惚。
今夕何夕，他多久没见到这样的白粥，他以为贺予绥说的煲粥只是最普通的那种而已。
池澈盛了碗坐在餐桌前，一勺白粥送入口中，熟悉的味道让他有些想哭。
贺予绥太完美了，池澈感叹。
盛在碗里的粥热气都还没有消失就被池澈扫荡一空，池澈起身又添了一碗。稍稍满足后，池澈才终于拿起从刚才起一直震动不停的手机。
【我担秒了：你干嘛啊啊啊啊啊！】
【我担秒了：我都要睡午觉了你说你干嘛！】
【我担秒了：还我午觉还我睡眠】
【我担秒了：你发出来多尴尬，这不是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看然后流泪吗？】
【我担秒了：你发出来大家都尴尬】
不怪池清如此激动，池澈拍了一张池清写的信给她发过去了。
池清着实没料到她一向内敛的弟弟居然如此直接，看着自己也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写下的字光天化日之下池清尴尬得困意都没了。
【o-o：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看到了】
池清正想说那也大可不必直接发过来，池澈弹出一条语音。
“谢谢你。”池澈声音传过来时池清都有些不真实。
这确定是她那个能打字就不发语音的弟弟吗？
池澈又发了一条。
“谢谢你，还有妈。”池澈搅着碗里的粥，慢慢道，“我一直以为都不在了。”
很明显是她弟弟。
池清按住语音键，正想说点什么，误触到新一条语音。
“我没有想过放弃。”
“……”池清突然觉得不用说太多，池澈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嗯。”池清语气轻松，“知道。不过下次就不用这么直接了。”
池澈没忍住笑了起来，他以前的确没这样过。
“你干嘛呢？我听你是不是现在才吃饭？”
“嗯。”池澈应得干脆。
“……”池清不知道是池澈一觉睡到现在吃饭更过分还是大清早起来就打游戏打到下午四点快饿死了才吃饭更过分。
现在才起证明昨晚熬夜大清早起那一天都不会好好吃饭……
“贺予绥煲的粥，刚刚才好。”池澈的解释打断了池清的思考。
“哦。”池清干巴巴得应了声，“人还怪好。”
池澈捏着勺子笑得手抖。
“不可以。”经纪人听完贺予绥让他们去医院的建议，脱口拒绝。
“怎么不可以？”贺予绥皱起眉，他个子本来就高，往那一杵就比那保安还高出一截，低着头皱眉盯人的时候，薄唇不自觉抿成一线加上漂亮凌厉的五官，给人一种压迫感。
经纪人明显愣了愣，讪笑道：“我们晚上还有一个站台要赶……而且去医院人多口杂，传出去会引起粉丝恐慌……”
贺予绥还是皱着眉，他道：“知道会引起粉丝恐慌还这么不注重艺人身心健康？”
经纪人一时间无从辩驳，贺予绥缓和了脸色，后退一步，眼神诚恳：“他们现在的状态不处理要靠化妆强行遮住伤口的话以后肯定会留疤，粉丝迟早会发现，而且这么半天你找的都是我这个摄影师，你们是想让我给你p图但是明天品牌方的人也会过来，所以你是想串通我们天衣无缝一点？”
经纪人咬着牙没说话，贺予绥说的没错。化妆师可以用公司里的人不用担心，只要让贺予绥同意不把艺人心理出问题的事说出去，后期p图兜底，他们就可以坐视不理这样的伤病。
能省一笔是一笔。
“各退一步，好吗？”贺予绥笑得无害，“也不要太为难我啦，我刚毕业一年诶，搞砸了就麻烦了。再说这几个小孩你带很久了吧，真这么狠心？”
经纪人有些动容，转头看了眼低头安安静静的三个人。
“贺老师，这边开始了。”今天拍摄对象的团队开始叫贺予绥，贺予绥朝七人组点点头道了声失陪，转身出门。
“来了。”
江晟很快追上他，拍了拍他的肩。
“可以啊，我亲哥。”
贺予绥笑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