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予绥让池澈靠在输液椅的靠背上，把他那个拿来了但是仍旧没拆开的盒子放到一边。
贺予绥换了图，处理起工作。
一共五组吊瓶，最后那瓶快完的时候，池澈醒了。他有些懵地靠在靠背上没动弹，有些震惊地想自己居然真的又睡着了。
急诊输液室里的钟表显示快凌晨一点。
居然还睡了这么久。
贺予绥还坐在那里，电脑已经合上了，正在看手机。
池澈感觉好多了，但还是不想动，就看着贺予绥侧脸发呆。
贺予绥转头看了眼挂着的吊瓶，然后又要转身的时候对上池澈的眼睛。
“啧，醒了也不出声，吓我一跳。”贺予绥说。
“刚醒。”池澈其实也被他突然转身吓一跳，开口说话嗓子还有些哑，他清了清嗓子。
“那先活动一下。”贺予绥收好电脑站起身，“马上可以走了，等会儿出去别又着凉。”
池澈点点头。
池澈按着手背和他一起走出医院的时候，他听见贺予绥问：“等等啊，你这样的要不要住院，或者明天再吊一次？”
“我觉得已经好多了，我明天吃药就好。”池澈说，“或者明天我再去医院看看。”
贺予绥叫的车已经在医院门口，两人没再聊天，安安静静地回了家。
“哥我困了，我先去睡了，你早点休息。”刚进门，贺予绥就说。
原来车上那么安静是困了。
池澈愧疚心快炸了，贺予绥工作了一天回来就照顾他陪他去医院一直到到现在没休息过。
我还是人吗？
不是。
“真的谢谢你。”池澈认真道，这话很虚，而且他这几天说了很多谢谢。但池澈是真心感谢贺予绥。
贺予绥进房间的动作没停，回头看他一眼，摆摆手。
池澈进了房间，他现在是真的一点也睡不着了。抱了个小毯子把自己围起来就盘腿坐在电竞椅上，开机。
他上了论坛。
之前的帖子在他昨晚下线后又盖楼盖了几百层，但他没管，直接打字提出问题。
[271L：新问题，室友照顾了我太多，怎么感谢他最好？]
[272L：以身相许。]
什么？什么玩意儿？这句话跳出的太快，以至于从眼睛进到脑子里池澈都没反应过来。
这确定是回的他的话吗？
可是其他的回复已经迅速跟了上来，将那条回复挤了下去。池澈没再在意。
[283L：详细说说怎么麻烦的？]
[284L：轻置玉臀。]
[285L：轻伸玉耳。]
池澈：“？”什么鬼话。
[286L：我刚搬进来的时候他就帮我搬电脑了，经常做饭也都带我一份，不过这里我好歹洗碗。但就是之前说的吃烤肉遇到他，全程都是他和他的朋友在烤，我什么忙也没帮上。再然后就是今天我发烧，他刚工作回来又陪着我去医院了，一直到现在，我们才回来。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我们是朋友，昨天他朋友不舒服他也在照顾。或许他对朋友都这么好？但我真的是一个不想麻烦别人的人，现在这么麻烦他我很愧疚。]
池澈只大概说了一下，网友们已经炸锅。
[287L：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田螺型室友？]
[288L：嫉妒]是那个倒霉蛋。
[289L：请大家正视一下楼主的问题，楼主现在不是在说很愧疚要怎么感谢室友吗？]
[290L：给他送礼物！]
池澈已经想到这个，只是不知道能送什么。也在担心以什么理由送他。池澈直觉认为以感谢送的话，贺予绥不会收。
[291L：对！找准室友哥喜好，拿捏住。]
池澈真不知道贺予绥喜欢什么，摄影不知道算不算他的爱好。就他自己而言，无论新的一天有多么热爱编剧，但那份热爱在踏入公司大楼尤其是看到老板肥胖的身躯的时候，所剩无几。
[292L：或许……摄影。]
[293L：搞毛。其实你并不知道室友哥的喜好。]
是是，池澈心说，养花遛狗运动操心人算爱好吗？
算吧。但就没必要在论坛上一一说明了。
他感觉贺予绥不怎么上网，但他也怕掉马的那一天。
[294L：摄影？那好办啊，送相机送镜头，不过爱玩摄影的装备不会缺，心意到了就好。]
[295L：楼上，我缺，送我。]
[296L：本楼禁止乞讨…]
[297L：我天哪好奇妙的缘分！楼主室友跟我一朋友好像，他今晚刚好送他室友去医院而且也玩摄影。]
池澈一个心提到嗓子眼，记了下这人ID，卷饼。
贺予绥朋友这么多吗？不是这世界这么小吗？他什么朋友喜欢吃卷饼…不知道。卷饼，什么卷饼。
一瞬间池澈脑子里万马奔腾涌现许多问题。卷饼又发了一条，万马刹车。
[298L：不过我这朋友不经常做饭，要是他像你室友一样我们就有口福了。]
池澈松口气。
[299L：还以为让我蹲到掉马现场。]
[300L：世界上多我室友一个会做饭的会怎样。]还是倒霉蛋。
论坛上好几人也还记得他，纷纷说都300楼了你还没找到新室友吗。
池澈笑了下，转到购物网站。
他之前没接触过摄影之类的东西，最多玩过程闵意的傻瓜相机。所以当他看着那一堆价格参差不齐形状各异且每款描述相似又不同的相机镜头时，懵了。
他试图通过油管视频介绍来搞明白这些。然而并不能。
池澈高中时就非常明白自己不是听课那块料，听着就会困。在他快要抱着手机趴在床上睡着时，他点开了和程闵意的聊天框。
程闵意还没有回消息，但现在他那边正接近下午一点。
顶多打扰你和女朋友吃午饭，池澈想，在心里对他女朋友说了声抱歉。
他直接打了语音通话。
“喂？池澈？”程闵意很快接了电话，“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找你问点东西。”
“哦。”程闵意松了口气，接着咆哮，“你就没给我打过语音！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不能。”池澈轻声笑，“我能出什么事？我没给你打过语音？”
“没有。就游戏连麦。”
“好吧。”池澈声音带笑，“别担心，要真出事了给你打电话的得是我姐。”
“哎哎哎。”程闵意想一电话糊他嘴上，“别犯病了，问什么？”
“相机镜头什么的。”
程闵意愣了愣，问：“你现在玩摄影啊？”
“没。”池澈在床上翻了个身，“我送朋友。”
“朋友？”
“嗯，我室友。帮我挺多的。”
程闵意应了声，又说：“就已经是朋友了？话说就你这人搬过去三天怎么就得送礼感谢了，这么隆重吗？”
池澈笑了声，没说话。
主要是他觉得以后还会麻烦很多……
不可以，池澈。
“你也帮我挺多的，想要什么我送你。”池澈说。
“池澈！我们什么关系啊你还客气上了，你等着我回来的。”程闵意又叫上了。
池澈又笑了。
程闵意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发来几个相机，还有一些说明。
【门文：我也不懂这些，他们发给我的你先看看。】
【o-o：嗯。】
程闵意朋友还是比较专业的，给他挑的几个都在上面写了主要特点优点什么的。
于是池澈选了个小巧的胶片相机。
池澈做出决定后便行动很快，型号确定好后就下了单。预售商品加上国际物流运输时间大概要将近两个月。
没关系，日子还很长，池澈轻松地想。
还是睡不着，他想起了已经被他搁置已久的盒子。他现在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
池清用包装纸包得很严，池澈拆了半天才把盒子本体拿出来。
打开盒子上的锁扣，里面全部是一些纸，零零散散，但很多，上面有漂亮青涩的字体。
池澈愣住，手在颤抖，他已经猜到这些是什么，但如果不出意外这些东西早在高三那年就被他爸扔了。
显然现在就是除了意外。里面都是是他写的剧本。
其实谈不上真正的剧本，只是恰好那几年大爆了几部电视剧，在学生之间流行起了写小说剧本之类的。池澈上课就犯困，随波逐流一下就在课堂上清醒起来，只是也没听课，自顾自的写起了剧本。
最后写小说剧本的都被一锅端了，一大批学生塞满了办公室，一个挤一个，像锅汤圆。
“一个一个叫家长来领！”年纪主任气急，捧着茶杯拎个椅子就在办公室门口坐下了，大有我就在这看着，家长来一个走一个的架势。
池澈记得那时候耗了得有快一个小时吧，好多人都饿了，纷纷抱着管他呢，吃饭要紧的心态打电话给自己家长。
池澈站在角落，拿着自己的稿子，没动。
他不敢打电话。
池清那时候在外地上大学，打家里的电话吧…来的大概率是他爸。
不能被爸爸知道。池澈看着一个个家长领走同学，想。
“你想干嘛呀？”教导主任和班主任一左一右，无奈道。
“你不要想着在这赖就可以躲过一劫！要么今晚咱都别回家，要么就打电话。”
池澈不说话，偏头看着窗外，夜色将近。
又挨了半小时，两位老师表示不陪他玩了，班主任翻开通讯录，拨通了他家的电话。
池澈没记错的话，那天晚上在下雨。
他爸池明脸色和善的站在他身前，微笑着和老师交谈。
“本来小孩子优点兴趣爱好是很正常的我们老师也不会多加干预，但是现在毕竟高三了，写剧本这种爱好，对高考没用…”
“是是……老师说的是。”
“你说你，挺好一个孩子，有这时间多和程闵意下去跑跑，写剧本……它能帮你干什么呀？”
班主任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是……”梦想。
梦想吗？池澈靠在床头，笑了笑，他当时没敢当着他爸的面说，现在夜深人静，也不敢对自己说。
那晚大雨滂沱，他爸也没怎么说他。
“池澈，你别让我失望，你该学会成长了。”
那他后来选编剧专业的时候，他爸有多失望。池澈不敢再想，翻看这些纸。这些东西应该是他爸交给他妈后。他妈一直帮他留着，然后寄给了池清。
池澈在盒子最底部找到一封信，信封没封口，池澈直接拿了出来，上面是池清的字。
池澈有些惊讶地挑起眉，从头仔细看。
“砰！”外面传来磕碰的声音，池澈转头望向紧闭的房门。
门缝处已经透进来微弱的光亮。池澈愣了愣，忙拿过手机看时间。
“8:25”
池澈：“……”
他有拉开遮光效果极好的窗帘，明晃晃的日光晃得他眼睛疼。
如果他真有事，那也只能是熬夜熬的。
不知怎么，池澈心里突然有种通宵的心虚感，缩回了被子里，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
外面自从那一声磕碰声之后动静就很小，池澈听到厨房炉灶打火的声音，然后是菜刀碰撞案板的声音。
贺予绥这么早上班还有心情动手做早餐。
池澈受到一些震撼。但渐渐地，听着外面细小的动静，眼皮有些沉。
昼夜颠倒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池澈看着床头柜上被他摆出来的手稿，渐渐睡了过去。
“早早早。”贺予绥下了地铁后是用跑的，踏进摄影棚的时候，他看见他们老板。
“……”
其实他们老板很年轻，就比他大了两岁，毕业就被家里分配一个小小小公司待着了。
老板看起来比他还困。
“小贺啊。”老板拍了拍贺予绥的背，边说，“待会儿有个艺人的经纪人过来这边，我们这个拍完就是他们，先过来交涉一下。”
贺予绥有些奇怪，问：“怎么会提前来看，他们也拍这个？在这拍？”
“我不知道我不懂，他们就说要来看。”老板道，“感觉像个奇葩，万一是来看看摄影师合不合心意呢？”
“哈？”
老板耸耸肩，一脸他也不清楚。
贺予绥无言。
他看着其他工作人员布置场地，顺手帮了两把。今天的拍摄很顺利，模特状态好省下不少事，中途换造型的时候，贺予绥听见有人叫他。
“贺老师。”一个中年男人朝他走了过来，“有些事想跟贺老师当面沟通一下，方便来下休息室吗？”
贺予绥点点头，跟着男人走进休息室。
休息室里还有其他几个看着像保镖的，三个眉清目秀的小男生以及他老板。
那三个大概就是艺人，贺予绥惊讶地和老板对眼神。还没见过艺人先过来的。
“是这样贺老师。”中年男人说，“我们这边情况有些特殊，想提前跟你说明一下，明天再说我们也怕耽误各位工作浪费大家时间。”
经纪人说话间那三个艺人没多大反应，一直低着头，贺予绥总觉得其中一个有些眼熟。
“你说。”他转向经纪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