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望舒感觉自己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周围原是一片寂静,慢慢地,出现了模糊的人声,语速很快,快到分不清是在说什么语言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却被巨大的压力桎梏着,这种压力让她有种身处过山车上的错觉,下一刻,车辆到站,安全拉杆弹出
耳朵比眼睛更早感知到这个世界的变化
“大夫,你一定要治好我家小姐啊,她是威武将军府最后的血脉了”
“福伯,季小姐体弱多病,这次又在冰湖里泡了太久伤及根本,恐怕,凶多吉少啊。老夫现在能做的,只能用汤药吊着她的性命,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就看季小姐自己求生的意志了”
大夫,您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季望舒依稀听见有两个男人的声音,声音更年轻的那人称呼另一位为福伯
“他们,在说什么”
“福伯?又是谁”
季望舒心里想着,更加努力地睁开眼睛,但眼皮上依旧有着千斤顶般的重压,挣扎许久,也没睁开一道缝,而身体也处在无法活动的状态
这具身体就像是刚从寒冷的水中出来,经历了长久的黑暗、封闭、空气短缺的环境,突然有了生存的条件却无法适应,但生机像空气一样,源源不断地重新回到这具身体里
“要是能请到宫中太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太医,这上哪去请太医啊。要是老太爷还在就好了”
更显年纪的那道声音,急迫的情绪中甚至带着几分心酸
“睿王殿下到”
一道又尖又亮的嗓音打断了两名男子的对话
“快去给季小姐看看”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年纪并不大,但带着让人不敢亵渎的威严
“是”
季望舒感觉有人靠近了自己,而这时候身体上的束缚好像一瞬间被解开了,她发觉自己能控制手指的活动了,只是此时她的手被锦被遮住,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活动
“参加睿王殿下”
“不必多礼,我奉陛下之命带张太医来为季小姐医治”
那名叫福伯的男子跪地向刚刚出现的女子行礼,他们之间的对话在季望舒耳朵里变得越来越清晰
“季姑娘现在情况如何”
“大夫说凶多吉少”
就在张太医将要伸手拿出季望舒的手把脉时,季望舒感觉自己身上的桎梏彻底解除了
“哈!”
是终于睁开双眼和能控制身体的喜悦,也有终于冲破束缚的畅快
而她这一声“哈”也引起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
季望舒刚睁开眼,就看见两张半哭半笑的脸
“小姐,小姐您终于醒了”
一个是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女孩,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痕,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变得又红又肿,看着让人心疼不已
另一位是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一簇山羊小胡随着他面部表情的变化而抽动着,颇有几分喜剧效果
“小姐,您终于醒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季望舒此时还处在一个懵的状态,不清楚这两人到底是谁,她眨了眨眼,有点奇怪眼前的场景
他们身上穿的是古装?自己难道是误入了什么国风活动吗
“不对啊,我刚刚不是在小姨的办公室吗?”
她疑惑腹诽道,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多,她张口想问问眼前的人,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吓人
那个年轻的小女孩见她这个反应,忙从边上的小几上端了水来,小心翼翼地将水倒入季望舒嘴里
而中年男子则对着边上另一位年纪看起来更大的老爷爷不住地握拳鞠躬,差点就要跪地磕头感谢,老者连忙伸手拦着
“张太医,您真是妙手回春啊”
季望舒顺着他说话的方向看去,是一个看起来有点手足无措,但是强装镇定的老爷爷,见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这,老夫还没...”
却被季望舒的话打断了
“小姨!”
季望舒抬头望向中间那女子,她穿着一身红黑相间的圆领齐腰长袍,应该是刚从外面进来,同色系的狐毛大氅上还覆着星星点点未融的白色雪粒。她的脚上是一双黑色金丝云锦翘头履,修长的腰上系着金玉质地的蹀躞带
而目光往上移,白皙的皮肤犹如玉脂,脸部的线条勾勒出饱满的红唇、挺立的鼻梁、轻蹙的眉峰,而那秀眉的下面,一双媚而不妖的丹凤眼为这张脸增添一抹别样的韵味
最重要的是,这张脸,竟与季蔷有九成相像
季望舒正对这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满脑子疑惑,看见自己小姨也一身古装,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踉跄着跳下床爬到卫蔷身边
等福伯他们回过神,连忙要拉季望舒回来,无奈她死死抱着卫蔷的大腿不放
“小姐小姐,不可对睿王殿下无礼”
季望舒反手甩开福伯
“什么小姐,我不认识你”
说完更加用力地抱着卫蔷的腿,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又害怕又委屈,害怕自己遭遇了人贩子的新型骗局,委屈为什么小姨突然对自己这么冷漠
“小姨,这是怎么回事啊,COSPLAY吗”
季望舒见卫蔷依旧没反应,又扯了扯她的衣袖,而后者的身体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既没有回应也没有后退
福伯看见她这一举动可是被吓坏了,赶忙问边上的张太医
“太医太医,我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张太医也是一头雾水,今日轮到他在太医院当值,刚用过午膳打算睡一觉,就被带着女帝陛下口谕的睿王殿下叫醒了,说是将军独女落入冰湖,危在旦夕,让他去救命
等马不停蹄赶到将军府,连脉都还没把上,这将军独女自己就醒了,醒后神志不清竟然叫睿王殿下小姨,还以下犯上抱着她大腿不放,真是吓得他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这位阴晴不定的睿王殿下迁怒到他身上
而如今福伯问他这季小姐的病症,他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思忖再三,犹豫开口
“这,许是落入池中时伤到了脑子,造成了记忆的错乱?”
不知为何,在他说出这个有些荒唐的结论后,场上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许细微的变化
“小姐,快回来,这么抱着睿王殿下于礼不合”
首先是福伯,依旧苦口婆心地劝说,想要拉回季望舒
而当事人季望舒,在脑子里以光的速度发表了一万条国粹弹幕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穿越了的这一可能性
同时还接受了面前这位被称作睿王的女人,只是一个和自己小姨长得很像、很像、很像的人,但没有丝毫关系
回想起古代因为惹怒上位者动不动就丢了小命的凄惨案例,季望舒感觉自己背后凉凉的,自己的脑袋松松的
在生死面前,本着敌不动我先动的原则,季望舒快速地收回自己的手,同时挪动屁股进行小幅度平移运动,与卫蔷拉开了一定距离
而另一位当事人卫蔷在听到张太医的话后,看向季望舒的眼里多了一层复杂的情绪
季望舒半低着头,偷偷观察卫蔷的表情,恰好看到她不经意露出的那个表情
这个神态,这张脸!
季望舒脑子里的国粹弹幕消失后,闪过一道智慧且抽象的白光,虽然不够惊天动地,但足够让她想起一段很久很久之前的回忆
她小时候被季蔷踢进水池里学游泳,差点溺水被救上来后,那时候的季蔷脸上也是这个表情
这个表情实在是太有特色了,让季望舒久久不能忘记
如果用沙雕总裁文眼神情绪统计图来表示,那就是三分心疼、四分愧疚、和十减三减四分隐忍
如果一定用一个相近的词语来描述,那可能就是便秘的表情
当然,这种话,季望舒也只是在心里说说,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她都不敢说出口,前者是血脉压制,后者则是生死局
好在那个表情在卫蔷那张美丽的脸上并没有活着,哦不,是存续太久
“无妨,张太医你便留在将军府,待季小姐痊愈后再回太医院复命。本王还有要事,改日再来探望”
卫蔷留下这一句话后就匆匆走了,正如她匆匆地来,不带走一片云彩,但是带进了一阵门外刺骨的冷空气和一个不知道是冷了还是懵了的张太医
小丫鬟扶着尚未回魂的季望舒回到床上,抽噎着
“小姐,您还好吗,奴婢是轻水,您还记得吗”
季望舒眼角一抽,想到之前太医的说辞,决定将错就错
“呃,可能不记得了”
轻水听了季望舒这话,哭得更凶了,一旁的老伯不敢置信地也问了问
“那老奴呢,福伯,您还记得吗”
“也不记得了”
福伯听了同样的答案,嘴角轻颤着,眼睛瞬间红了
季望舒看到这幅场景,心里叹了口气,想必这具身体的主人应该是他们很重要的人,看到她“失忆”了,所以才会这么伤心
眼看着哭的人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她自己也感觉心里酸酸的,不知道爸爸妈妈发现自己不见了会有多着急,她也好想回家啊
思来想去,她都想陪着哭一个了
福伯终究还是把眼眶的泪憋了回去,转而询问在场唯一没有陷入悲伤情绪的张太医
“张太医,这可怎么办啊”
被突然点到名的张太医就像是个毕业很久后突然被抽检论文的倒霉学生,有所准备,但不多
“这,这失忆之症属实是最复杂的,小姐的头上并无外伤,究竟为何失忆,老夫也无从知晓,这段时间多给小姐讲讲过去的事情,可能有助于恢复记忆”
或许是福伯、轻水、季望舒三个人的眼中的信任太过强烈,张太医为了增强自己说话的可信度,还从随身的药箱最底部掏出一张药方,有些泛黄的纸张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老夫这有张助于恢复记忆的药方”
这话一出,福伯和轻水两人脸上皆是一片喜色,又是让人赶紧去抓药,又是吩咐小厮带张太医去厢房休息
季望舒心知治失忆的药对自己根本没用,但看着福伯和轻水,也露出和他们一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