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雨来得猝不及防,徐幼尹站在玄关处,将黑色笔记本塞进防水夹层,又检查了一遍笔袋——两支中性笔、一支自动铅笔、橡皮。
出门后,雨声渐密,她将伞柄握得更紧了些。伞尖在积水中划出细小的涟漪,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伞面上的雨滴汇成细流,顺着伞骨滑落。
走了一会儿,她才发现她并不知道自习室在哪儿,同时,谢恃发了自习室的位置来。附带一句:
A:【对不起>人<】
她按照他发的位置很快就打到一辆车。
这个自习室还不如说是一小栋自习的楼,在自习室的旋转门前,她收起伞,水珠溅落在深灰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像是散落的星子。她看见谢恃正站在二楼的玻璃幕墙前,手里握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目光穿过雨帘,与她的视线相接。
他朝她挥了挥手,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握着咖啡下楼,把手中的咖啡递给她。
谢恃:“午饭吃了吗?”
“吃了”徐幼尹回他。
“嗯,走吧,去做题。”
自习室内灯光很足,谢恃支着下巴在解伯努利方程,自动铅笔的金属笔帽反射着光斑,在他冷白的手背上投下一道游移的银线。他忽然用笔尾戳了戳她压在稿纸边缘的手肘:“第三题辅助线要作在切点。”
徐幼尹的圆珠笔尖顿在抛物线上,洇出个黑色的小月亮。她闻到他袖口飘来的玉龙茶香混着图书馆古籍特有的樟脑味,发现他解题时习惯将草稿纸顺时针旋转15度,歪向自己。
“这里。”他抽走她的笔,笔杆还带着体温。当笔尖划过纸面,为她做了一个小提示。说话时喉结随着画图轻微滚动。
三楼古籍区传来沉闷的钟声,惊起一群在窗台啄食的灰鸽。谢恃忽然合上习题集,玻璃幕墙将他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两半:“要不要去看大家真迹?”
她看了看周围环境,好像不是很富有的样子:“啊,这有真迹啊?”
“骗你的,这儿的是抄本”
……
他们踩着螺旋铁梯的影子向上攀时,徐幼尹发现他卫衣后领露出他脖子戴着的一截黑绳。他好像从来没有露出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在《九章算术》的楠木展柜前,他指着某页泛黄的割圆术说:“古人解题时会在页脚画燕子。”她凑近看那抹朱砂批注,发现他垂下的食指正在玻璃上轻叩,节奏恰是现在广播放的 On last time.
她往后撤:“哦……哦…,很好听,哦不,很有趣”
谢恃笑了笑,赞同的回答:“我也觉得好听”
大致看了一会儿,他们沿原路返回,谢恃的钢笔突然没水了。他旋开笔帽,徐幼尹还在做题,无意瞥见他笔帽内壁刻着极小的经纬度。
谢恃抬手腕,六点过了:“"喂,"他屈指敲了敲她手边的保温杯,"该补充能量了。"
徐幼尹:“啊?好…走吧”
雨后的街道泛着潮湿的釉光,谢恃带她拐进深巷时,那家挂着黄铜铃铛的私房菜馆藏在爬山虎墙后,推门时惊醒了柜台上的虎斑猫,玻璃柜里陈列的梅子酒正泡着去年秋天的桂花。
"两份定食。"谢恃用指节叩了叩木质餐牌。
当老板娘端来鳗鱼饭还有一份青菜豆腐汤时,谢恃突然用筷子尖挑起烤得微焦的鱼皮:"你上次好像很喜欢吃青菜。也吃点有营养的,这个也不错"他手腕轻转,那片琥珀色的鱼皮便完整地落在她碗里,蒸汽氤氲间,他耳后的碎发被染成暖金色,像是被暮色熔化的银杏叶。
窗外的霓虹开始在积水里生长,徐幼尹咬破梅子酒里的桂花时,尝到了图书馆古籍特有的樟脑香。谢恃正用吸管在冰水杯里画漩涡。
这顿饭吃的很快,他知道她饭量不大,他自己吃了一大半。
出了店门口,徐幼尹问:“我们回家了吗?”
谢恃反过来问她:“你想现在回家吗?”
夜晚的空气格外清爽,微微冷。让她贪恋又或者和他待在一起让她很放松,她吸了下鼻子:“不是很想。”
他弯唇笑了笑:“巧了,我也不想”
他现在环抱着双手,像是在思考:“那我们去看电影吧。”
徐幼尹也没有别的想法,这也是个去处。 “好”
选电影的时候,徐幼尹也没什么想看的,就让谢恃选,等她从洗手间出来,他已经选好了。
电影院的灯光暗下来的瞬间,谢恃下意识挺直了脊背。银幕上闪过片头字幕时,他悄悄瞥了眼身旁的徐幼尹,发现她正专注地盯着爆米花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杯边缘。
"这部评分很高。"他压低声音说,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了一下。徐幼尹点点头,将焦糖爆米花递给他。谢恃接过时,指尖擦过她的掌心,爆米花的温度让他想起图书馆里那杯热咖啡。
当第一个jump scare来临时,谢恃猛地攥紧了扶手。银幕上的鬼影在黑暗中扭曲变形,他的瞳孔随着音效的骤变而收缩。徐幼尹听见他倒吸一口冷气,转头看见他正用爆米花桶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有点滑稽。
"要...要换部片子吗?"他强装镇定,声音却有些发颤。徐幼尹抿了抿嘴:"你不是说这部评分很高吗?"
他当时就听售票员的介绍,说是这部电影最近看的人很多,他也没多想,就买了票。谁知道进来的时候才发现是一部恐怖电影。
谢恃的喉结又滚动了一下,银幕的冷光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当第二个jump scare来临时,他下意识往她这边靠了靠,卫衣的袖口擦过她的手臂。徐幼尹闻到他身上淡淡香味混合着爆米花的焦糖味。
"其实..."她轻声说,"我也挺害怕的。"
谢恃转过头,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耳尖在黑暗中泛起微红:"小骗子!"
徐幼尹怕影响别人的观影体验不再说话,将爆米花桶放在两人中间,正想专注看电影,突然感到有人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手腕:"那你那要不要牵着我的手?这样就不怕了。"
“你…”还没等她说完,他伸手直接握住她的手。徐幼尹的手软绵绵的,他的手能直接直接包裹完她整个手。发现她没挣脱,看了一会儿,他又换成手指交叉的握法。
有一会儿,徐幼尹感到手背的皮肤很痒。有人在用手指轻轻剐蹭着她的手背,她动了下手,想提醒他,可他却没有一丝收敛,她转头,半捂着嘴,问:“你在干什么?”
谢恃被发现了也没有丝毫慌张:“看看你烫伤的地方好了没”
徐幼尹:……
“早就好了”
谢恃盯着银幕上扭曲的鬼影,喉结又滚动了一下。当第三个jump scare来临时,他握紧了她的手。两人紧紧相贴掌心温暖带出点虚汗,电影看完,他也不舍的放开。
坐到片尾结束,徐幼尹手中的汗越来越黏腻,可偏偏谢恃抓的很紧,她想抽出自己的手,对谢恃说:“谢恃,电影看完了,可以松开了。”
他装作后知后觉:“好…好的。”
松开她的手,两人走出电影院,徐幼尹先开口:“太晚了,该回家了。”
谢恃忍不住发出笑声:“是太晚了,回家吧”
徐幼尹疑惑:“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就感觉我们像老夫老妻。”他说话时语气上扬,确实看起来很高兴。
徐幼尹:……“不像”
她握紧书包背带,转身就走。
谢恃见她真的走了:“哎…真的走了啊,等等我啊!”
第二早,徐幼尹桌上仍旧有一个精致小巧的三明治。她拉开座椅,闻到一阵淡淡的迷迭香味。
谢恃早就到了,她坐下一瞬,谢恃出声: "我做的,你尝尝。"
徐幼尹抬起头,看见着桌面的那个三明治,三明治切面整齐得不可思议,生菜叶翠绿得像是刚从后院摘的,火腿片和煎蛋层层叠叠,中间还夹着一片腌黄瓜。她注意到谢恃的便当盒里只剩下半个三明治,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仓促咬了一口。
"你不吃吗?"她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油纸的褶皱。
谢恃正在翻一本英语教材:"我吃过了。"
徐幼尹:“嗯”
徐幼尹咬下第一口时,尝到了蜂蜜芥末酱的甜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好吃吗?"谢恃突然问,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但翻页的手指顿了顿。
徐幼尹点点头,又咬了一口。腌黄瓜的脆响淹没于早读里教室里。但谢恃听的清清楚楚。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暗自欢喜。
当她吃到最后一角时,发现油纸内侧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明天带蓝莓味的。字迹被油渍晕开,她转身看向谢恃,发现他正书挡住半张脸,但挡不住耳尖那抹绯红。
两人的氛围越来越不对劲,自从上次有人在食堂撞见他们之后,越来越多人也出来八卦:
“上次我看见他们一起回家呢!”
“我看见他们一起在外面吃饭了!”
“啊对对对,我也看见他们一起逛街了,谢恃和徐幼尹还牵手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在七班的同学说,谢恃还每天帮徐幼尹带早餐了,这不是谈了是啥”
江帘雨从这些穿过,浑身仿佛被卸掉了力气。
那天从江帘雨亲口听徐幼尹说了她和谢恃没在谈恋爱的时候,鬼知道她有多开心,回到教室也没有注意杯子里的还是热水,就直接喝了一口,烫得她直接吐了出来,地面都是水,她直接笑出来:“嘴巴里被烫了个泡啊,呜呜呜”她说的很可怜,表情又有些古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今天干什么啊,这么倒霉”周围同学起哄
“哎,不许这样说,我倒是觉得我今天很幸运”江帘雨连忙打断她们说道。
张婷问:“中彩票了?”
江帘雨脸上洋溢着笑容:“比中彩票还幸运!”
此时却化作压倒她的最后的武器。张婷看出来她兴致不佳:“小雨,你别伤心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要就只盯着谢恃耗了”
江帘雨语气恹恹地:“嗯,我知道,但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张婷看着她这么伤心的样子,抱怨道:“你说那个女生有什么好啊,谢恃怎么会和她在一起,瘦的要死的样子”语气里全充斥着对徐幼尹的不满。
“好了,别说了,这是他的自由。”
“为什么不说啊,你这么喜欢他,就应该表现出来啊,不然谁知道,而且说他们在一起的也只是说而已,人家又没承认,加油,小雨我相信你!”
“没有表现吗?我之前给他递过情书了,但是他拒绝了,有可能都不记得我的模样了”她说着说着低下头。
张婷一听连忙说:“递情书!这都什么时代了,小雨,有可能一种可能人家不喜欢这种方式呢,你看看现在谁还会递情书告白?”
“啊,我觉得纸质终究盛过电子吧,老祖宗总不会错的,只是人家不喜欢我而已”江帘雨很有自知之明,却也微微生出希望。
江帘雨从初中就知道谢恃,他出生很好,父母更是开明,从不限制他做什么,他喜欢的都会给他,他这样耀眼的人,也许会看不上情书这样俗气的东西。
她重新振作起来:“张婷,我懂了,他应该不喜欢情书这种方式。我要正式的追他,然后正式的告白!”
她朝张婷笑了笑:“你到时候要帮我!”
张婷会意地点了点头,这小姐妹终于领悟了:“好,一定帮你!”
徐幼尹最近饮食规律了很多,每天早上谢恃会给她带早餐,各式各样的三明治搭配一些小饮料。而且每次在她拿起那些三明治的时候她总感觉后面有一双眼睛盯着她,让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中午饭和晚饭他也会跟着她一起,她吃多吃少总归吃了一些,身体不在像之前总是感觉轻飘飘的。
她感觉有一些好笑,他这样有点像是电视剧中每天监督小姐的侍卫,想着心中突然冒出个词来形容他:“很适合过日子!”
不是不是,她在想些什么啊!有些词越想忘记却越加深对它的印象,尽管她想把它忘记,但就是忘不了,算了,徐幼尹叹气,也承认了:谢恃真的很适合过日子!
徐幼尹不在,谢恃正在教室解题。阳光透过榕树叶的间隙洒在草稿纸上,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江帘雨走进来时,带起一阵香奈儿五号的味道,谢恃皱了皱鼻子,这香味不够清新,太沉闷。
"这道题,我好像会解。"她俯身时,手就撑在谢恃的草稿纸旁。
谢恃更加烦闷:“你谁啊”
江帘雨也没觉得有多尴尬,自信的回答:“谢恃同学,我叫江帘雨”
徐幼尹走进教室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江帘雨涂着淡粉指甲油的手指正点在谢恃的笔尖旁,腕间的银链垂在他的桌上,似乎还能听到细微的叮铃声。
谢恃皱了皱眉,将草稿纸往旁边挪了挪:"不用了,谢谢。"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正在演算的微分方程上。
江帘雨走出教室后门时撞见了徐幼尹,徐幼尹给她让了路,等她走过,她回到座位。
“徐幼尹,我不认识她”
徐幼尹:“嗯”
江帘雨并不气馁。第二天午休时,她拎着印着米其林标志的纸袋出现在他的座位上,里面装着精致的马卡龙和手冲咖啡。"听说你喜欢蓝莓味?"她将纸袋放在谢恃的书堆旁,香水味盖过了前方人保温杯里的姜茶香。
谢恃头也不抬:"过敏。"他将纸袋推到她面前,"你自己吃吧。"
江帘雨有些吃惊:“啊?你对什么过敏?”
谢恃一本正经的回:“蓝莓味的东西”
江帘雨还没听出来:“你可真奇怪,第一次听说有人对蓝莓味的东西过敏,好吧,那我自己吃了。”
随后几天,江帘雨对谢恃的追求愈发猛烈。她渐渐开始在谢恃的储物柜里塞情书,用香槟色的丝带系着,每封信都喷着不同的香水。谢恃将这些信原封不动地转交给徐幼尹:"帮我收着。"他说这话时,正在往她的保温杯里加蜂蜜,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这天晚自习下,江帘雨提着一个草莓蛋糕,准备给谢恃,却发现他的座位人已经不在了,天气逐渐升温,蛋糕放到明早也不知道会不会坏掉。她就在门口问了一个恰好走出来的同学:“同学,谢恃走了吗?”
“走了”他看看江帘雨,找谢恃的无非就是送礼物,找老师。不过,她是前者,他也是最近才认识江帘雨,江帘雨最近三天两头往七班教室跑,不要说他,七班大部分人都知道了她的名字。
看她失落的样子,他好心开口:“不过没过多久,他们才刚刚走”
江帘雨眼睛一下就亮了:“好的,谢谢谢谢”
江小雨刚跑到校门口,站在原地,脚像栓了千斤顶,怎么也迈不动。最后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榕树道的尽头。暮色中,谢恃的卫衣袖子擦过徐幼尹的手臂,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长,最终融为一体。她忽然明白,有些方程式,从一开始就注定无解。
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她提着手中的小蛋糕找了个安静的楼梯道,默默的把它吃完了。
“没福气的人,这么好吃的东西都没吃到,算了,明天一定和他好好说明白。”她把最后的垃圾丢进垃圾桶,打了俩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