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自习下，有部分同学还留在教室学习，张婷悄悄躲在七班门口：“同学，能帮忙叫一下谢恃吗？就说有人在中心花园旁的榕树下等他。”
“好”
“好，谢谢谢谢啊”得到确信的张婷高兴的立马离开。
“谢恃，有人在大榕树下等你，应该有急事”
谢恃放下笔：“谁找我？”
李文挠了挠头：“不知道，看样子挺急的”
有什么事挺急的？
他走出教室门想了想又回来，附在徐幼尹旁边说：“你先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徐幼尹也听见有人找他有急事：“好”
他还没走到大榕树下就听到了一个陌生而清脆的声音。
“谢恃，我喜欢你很久了！”
谢恃微微皱了皱眉，就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女生，突然从树后跳出来站在谢恃面前，满脸通红，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谢恃虽感到有些意外。他的眼神却并没有为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有什么波动。至始至终都是平然无波的样子。
“对不起，我拒绝。”谢恃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江帘雨提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早就知道啦！不过听你这么直白的说还是有点伤心。
江帘雨停顿的片刻说不出话，谢恃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江帘雨继续：“谢恃，我真的很喜欢你，从初中开始到现在，我知道初中恋爱好像过早了，我就忍着偶尔看看你在干嘛，也不敢和你表白，怕你……怕你以为我太早熟了。结果初中结束我也不敢和你表明心迹。”
江帘雨语气中已经有些哽咽：“原本以为上了高中我就会慢慢忘记你，结果看见你的那一刻，我甚至欺骗了我自己，我认为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后来看见你在操场打篮球，看见你和段于宣一起去小卖部买东西。我的目光总是永远追随你，我才发现我根本忘不了”
江帘雨一口气说出一长串的话，脸色变得苍白，她咬了咬嘴唇，“我准备打算继续忍到高三结束那一刻就立刻你表白，我一直在鼓励我自己‘江帘雨，你就是最优秀的，高三结束你一定可以和他在一起’，直到徐幼尹的出现，我才发现我自己根本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暗恋者。” 思绪回到她觉得幸福的那天，“那天我问她，‘你们在一起了吗’她说没有，我很高兴，于是我决定每天都来你的面前刷刷纯在感，这样你一定就会记得我。我给你写了很多情书，也不知道你看了没。害得我这几天总是失眠。”
谢恃站在原地，就这样默默听着她说。
江帘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抬起头，看向谢恃的眼睛，苦涩一笑：“不过，现在我说完了，就感觉浑身轻松，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她又补充一句：“昨晚本来想给你送一个蛋糕的，结果你运气太差，没吃到，那以后请你吃啦。”
最后一句，她用力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谢恃同学，恭喜你，你在我的青春里毕业了！”
说完，她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回家了。
“等一下”谢恃突然说。
“江帘雨同学，我记性再不好也总归记得初中同学吧。”
江帘雨没转过身，就这样背对着他。
“最后也恭喜你，重获新生！”
谢恃说完没等她回答，就转身回教室了。江帘雨压抑在心中的情绪终于释放，眼泪忍不住全部落下来。
原来他是记得自己的，他只是想撇清关系。是他不属于自己。
初三，正下着今冬第一场冻雨。14岁的江帘雨将一封鎏金请柬夹在聂鲁达诗集的第143页——那是《二十首情诗》里最炽烈的篇章。希望他能来看自己的毕业前最后的一次芭蕾独舞。
现在，17岁的江帘雨拒绝他的入场券。
谢恃回到教室，教室里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徐幼尹坐在座位上解题。
“做完了吗？”谢恃问
“最后一步”
“好，我等你”谢恃坐在座位上，就开始想刚才江帘雨说过的话，他自认为自己是无愧的，但听见她发自肺腑的告白，内心也有波动。
江帘雨初三的却步再也没有回旋之地。他不能这样，他想要的东西就要立马得到。
“好了，走吧”他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嘴角露出笑。
“走吧”
下公交车还有一段路，谢恃歪头看看徐幼尹：“徐幼尹，你不好奇我下晚自习出去干嘛了吗？”
徐幼尹：“不是很好奇”
谢恃：……，你就不能好奇好奇吗？
“我被表白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明白一个重要的道理”他故作高深：“你想听吗？”
徐幼尹顺着他的话：“想听”
谢恃：这就对了嘛！
“我明白了喜欢的东西应该及时抓住机会套牢，不给她跑的机会”他问：“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她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在他的注视下，她回答：“嗯，应该套牢”
谢恃得到满意的回答，毫不遮掩：“确实，应该抓紧时间套牢了！”
“走了，徐幼尹，明天见”
她感觉身后的车影有些熟悉，“好，再见”
徐林业推开门的瞬间，大脑当机：“爸爸…”
"上次半期考试的排名。"徐林业将文件夹拍在餐桌上，他西装袖口熨烫得一丝不苟。
徐幼尹盯着父亲的动作，回答：“我知道”
"数学比上次低九分。"徐林业抽出一张纸，上面把她的成绩全都打印下来，标明了和上次开学考的上升和下降的分数。
“物理也下降了很多”他压低声音：“你认真学了没？”
“学了。”
徐林业火气更盛：“这就是你说的学了！下降这么多！你就是你学的成果吗！”
徐幼尹哑口不言。
“你上次电话让我去你的学校开家长会难道是想让我去丢脸吗？”
“不是”
徐林业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不是什么！你知道你盛叔叔家的儿子在苏陵七中考多少吗？你的分数还要加50分才能达到，你能考吗？不能吧”
他长舒一口气：“我有时倒希望他是我的儿子。”
苏陵七中也是重点高中，苏陵一中和苏陵七中作为竞争对手，长时间强夺优质生源。可笑的是，一中每年的本科率，重本率，甚至市状元都在一中当中产生，自然不能相比。而盛亿——也就是盛叔叔的儿子，能在那所学校排前排，自然优秀的。
徐幼尹：“那就让他当你的儿子好了”
徐林业坐不住了：“你在说什么！”
徐幼尹又重复一遍：“那就让他当你的儿子好了，你就当没有我！”
“听清楚了吗？”
徐林业眯起眼睛：“你！”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他把手收回来：“第一件事过去了，第二件事，今晚和谁回来的！”
徐幼尹的脑袋嗡嗡作响，还执拗地维持着被打后歪向一方的姿势。
她心中没有一天比今天更想反对他：“男朋友”
“你要干什么！我送你来这儿是让你学习的，你是来什么的！”
“回答我！”
她声音已经哑了：“我要干什么！是我让你送我来的？你心中到底有把我当做你真正的女儿吗？还是只是你用来博取虚荣的工具啊！”她抬起头，头发黏了些在她脸上，她的皮肤白得像未经日晒的初雪，透着近乎透明的冷光，现在左边脸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脸也跟着浮肿起来。
“好，好的很！”
徐林业突然拽过她的书包，拉链发出尖锐的声音，书，本子和笔随着手机悉数被抖落在地上。
"你以为你藏得住。”他捡起地上的手机，“从今天起手机我收了。"她的手机有密码，徐林业亮开给她看：“我有的是办法给你解开，我不解开是最后给你的面子。”
说完徐林业摔开门没留下任何东西走了。
风从没关严的窗缝钻进来，掀开徐幼尹掉落的数学笔记本。
深夜三点十七分，徐幼尹洗完澡赤脚走出来坐在蜷缩在沙发上等着天亮。
当第一缕晨光染蓝窗帘时，徐幼尹洗了冷水脸，看着脸上还未消散的红印，放下点耳边的头发遮挡住，装上书去学校。
天还未亮透，校门口的柏油路上还凝着夜露，她的脚步声是整条街最早的回声。教学楼还没有亮灯，她走到教室，教室的门窗还锁着，清晨的风沿着她的袖口吹进身体里，她哆嗦一下。趴在走廊外的栏杆上等着有人来开门。
“徐幼尹？你这么早啊？”听见有人叫她，她回头看向李思。
李思读懂她眼神中的意思：你不也来的这么早吗？
李思看看她，她今天扎了个松松散散的低马尾，鼻尖和脸也被吹红扑扑的，有点楚楚可怜的模样：“哦，班委今天轮到我值日了，你来这么早站在这儿吹冷风啊？”
徐幼尹：“不是，我看错时间了，就来了”
李思听见个冷笑话：“笨呐你，你没看路上有没有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她拿出钥匙扭开门锁：“快进来啊，早晨这么冷。”
徐幼尹：“好”
李思边进教室边一边打开灯，回头看了眼一进教室坐在座位的徐幼尹：“徐幼尹，你吃早饭没？”
怎么又遇见一个一见面就她吃饭没的同学。
她没必要骗她：“没有”
李思走过来：“给，热牛奶，你不吃早饭好歹也垫垫肚子吧”
徐幼尹：“不用了，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你喝吧。”
李思一听就不服了：“不是，徐幼尹我给你你就说没有吃早饭的习惯，谢恃给你你就吃了呢？不管，你给我吃了。”
徐幼尹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比较怔住：“那谢谢你。”
李思看见她接受心情也好了起来，她没打算走，坐在徐幼尹前面的座位：“徐幼尹，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徐幼尹疑惑道：“什么问题？”
“有一天有一只小猫和小只狗一起出去玩，小猫掉进了大坑里，小狗叫它：“小猫小猫，你在哪儿？”小猫说一句话，小狗又把小猫踢了回去，你猜小猫说了什么？”
徐幼尹以为她会问：她的脸为什么肿了，又或者会问：她为什么会来的这么早。属实没想到她会问一个与这些都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但她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想了想，也想不出为什么，回李思：“不知道为什么”
李思凑近她，在她耳边说了声：“因为小猫说了句”
“我在下面喵~”说完双手还作出猫爪的姿势。
徐幼尹：……
李思看见她裂开的表情，一脸坏笑，冰山美人终于破碎啦，：“我的这个笑话好不好笑？”
徐幼尹后知后觉，认真的回她：“很有趣。”
李思摇了下她的手臂：“哼，你这是觉得有趣的表现吗？”
“不管，你明天也给我找一个笑话给我听。”
徐幼尹凝视着她，她猜到她今天也许察觉到她心情不好想要安慰安慰她，可明天又为什么要这样做。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她还是回了她：“嗯”
李思站起身：“就这样说好了，明天早上你讲给我听。”
人陆陆续续来了，谢恃把今天的早餐递给她，看见她的桌子上放一瓶牛奶：“你今天怎么想到喝牛奶了？”
她看着已经冷掉的的牛奶：“李思给的。”
“哦，不要勉强，不喜欢就不喝”
“嗯，我知道”
她至始至终都给有回头，谢恃又说：“昨晚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我就带了和昨天一样的早餐。”
“谢谢你，我昨晚没看手机。”她低下头：“但是我以后应该不需要了，你不用带了。”
谢恃还在拆饭盒的动作停住，“你说什么？”
她咽了下嗓子：“我说你以后就别给我带早餐了，其实我根本不喜欢吃。”
谢恃：“那你喜欢什么？”
徐幼尹没再说话。
第二节是语文课，刘露说话声音拖得很长，不少人恹恹入睡。
谢恃看着前人的背影，她怎么回事？
教室后排的挂钟秒针突然长出蒲公英绒毛，每走一格就飘落三粒困意的种子。
徐幼尹脑海中翻涌着睡意，手握着的黑笔在课本一点一点的戳出很多小黑点。眼皮像是要贴着下眼睫，促使她时不时的顿头。
她是传统意义中的好学生，上课不会偷摸着讲话，课下也会好好完成作业，更不用提上课睡觉这回事。
下课后，她直接一头趴了下去。一连几节课都如此。
午休时间，谢恃扯了扯她的袖子：“徐幼尹，该去吃饭了。”
她扯回袖子，往靠里的方向挪了挪，看她这睡不醒的样子，谢恃又等她睡了十分钟，“徐幼尹，起来，吃饭了。”
徐幼尹听见他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没回答。仿佛还沉浸在睡梦中。
“嗯”她软绵绵的回答。
起身时，她目光掠过桌上的牛奶又想起早晨那个笑眯眯的女生，她拿起牛奶，喝了两口，感觉喉咙黏糊糊的，腥味铺天盖地灌入口腔，她逼着自己再喝了两口。
“咳……咳……咳”胃里在翻腾
“咳……咳……咳”
“咳”
谢恃转身，看见她弯着身子在猛咳嗽，还要呕吐的样子：“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他在她咳嗽的时候帮她拍着背。
她弯着腰缓了一会儿，谢恃去给她接水。见她好了一点，他的脸冷下来，“你为什么要喝？”
“不想辜负，我只是不喜欢喝，不是过敏。”
他突然看见她左边脸上淡淡的红痕，还有些肿：“徐幼尹，你脸怎么了？”
“没怎么，今天起早了，摔了一跤。”
“你不是要吃饭吗？走吧”
她拿起书包就要走，谢恃拽住她的胳膊：“徐幼尹，我脑子不傻，眼睛也不瞎。”人怎么能摔出这样的痕迹！她固执地不想开口。
徐幼尹真的没有力气想和他争吵，也不想和他吵。
“谢恃，放开我”
他固执的拽住她，她就一直和他耗着。
沉默片刻，谢恃平和地说：“徐幼尹，我也会累的”
徐幼尹放下书包：“我知道，但我们暂时停下，好吗？”她的语气诚恳，请他先放过她，落在谢恃眼里像是刀子在刮他的骨肉。
“好，我也放过我自己”他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徐幼尹根本没有想吃饭的想法，又坐了回座位窝在桌子上休息。
四月中旬，天气已经开始暖和。她心跳很快，快的像要跳出胸脯，她看了看教室头顶，摁开了她头顶风扇的开关。风扇飕飕作响，吹开她的桌面的卷子，她的头发。她把脸贴着桌面，想要降低身体的温度。
一中规定所有的学生必须回寝室午休，住校生每天会有人检查，而走读生没有人检查，只要不被发现你在教室，随便你是不是午休。此时教室里空无一人，她贴的桌面的脸温度也逐渐降了下来。
谢恃走下教学楼，放慢脚步，身后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又慢慢悠悠地走出学校，身后还是没有，那抹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