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暮宁 > 第一章   尘起归落

第一章   尘起归落

    梧桐叶落,又是一年秋时。沧山宿雨,来往数余载。

    “可惜了,殿下。”栖瀫殿中,玄衣男子轻抚黄花梨木制的凤首摆件,抬眸注视着正殿里冰冷华丽的主座。

    桌案上的紫金香炉燃着缕缕檀香升起,男子眼神冥迷,想起了往事。

    天下都言,南梧皇族历百年得一公主,金尊玉贵,天姿烑艳。帝君帝后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以倾字为名,是以晏倾。降生之时便册封池安公主,赐居栖瀫殿,位同储君。

    那是连武昭先帝都夸口称赞的,才华横溢,不输男儿身的大梧嫡长公主......

    也是他钟情一生,却未能迎娶过门的妻子。

    “您当年决意与臣定亲之时,有料到你我会以这般的方式收场吗?...算尽一切的池安殿下...”玄衣男子不禁自嘲道。

    乾鋆二十九年冬至

    “咳咳...”偌大的栖瀫殿放眼望去,竟无一侍奉之人。昔日极尽繁华热闹的殿宇,却落了个连冷宫都不如的下场。

    晏倾未施粉黛,一身素衣半倚在贵妃榻上,出神地抚摸着手中羊脂白玉制的云鹤玉佩,轻声低喃道:“阿琛...”

    雪飘入了寝殿,淅淅洒洒,屋内的炭火早已燃尽,冷得犹如冰窖。尘钦手持妆奁,推开了宫门,径直走向贵妃榻。

    “臣拜见池安殿下,殿下凤安。”在距离软榻不到半尺的地方,尘钦恭敬地跪下,沉声道。

    “怎么是你伺候......”晏倾漠然。

    尘钦起身将妆奁放在案边,理了理有些折皱的玄色衣袍开口:“您昨日下令杖毙了所有宫人,臣...自请的。”说罢,将置放在一旁的绒毯轻轻盖在晏倾身上。

    “还望殿下保重凤体,冒犯殿下了...”他神色间只有专注,仿若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靠近自己的神明。

    “啧,名震天下的锦宣侯,还有这等闲情逸致到本宫这栖瀫殿来,本宫该说,是侯爷善心大发,故而在本宫这儿积积善德,还是......要榨干本宫最后的价值,好为你这第一权臣铺就一条更为舒适的康庄大道啊!”晏倾直接忽视掉尘钦的神色与动作,冷笑道。

    “过来,抱本宫去昭阳阁..”未等尘钦回应,她神色倦怠,接着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仿若当年。

    是了,池安公主的腿,废了....也已两年有余了。

    举国上下集最好的医师,也对长公主的腿束手无策。心死了,药石难医。终是那人的痕迹,太深太深,深入骨髓,一生难却。

    原来情爱,真的可以改变一人,为此疯魔,为此凋零,再不似骄阳,糜烂入土。

    殿下,您真的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尘钦在心中感慨道。

    罢了,敛起神色,尘钦小心地抱起榻上的女子,抬脚向外走去。

    你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般近的相处过了.....行至雪中,尘钦一双手稳稳的托住晏倾,顺势将手中的油纸伞,往她处偏了偏。

    “太瘦了.....”怀中的人轻飘飘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尘钦心中划过一丝不可言状的难过。

    ......

    昭阳阁静室

    “手着一盘吧。”晏倾披着羽氅,执手拾起白子说。

    闻言,尘钦愣了愣,方开口应声:“是,臣...遵旨。”

    案边的香炉升起缕缕青烟,两人未发一言,静室中惟余落子时的细碎声,以及屋外凛冽的寒风声呼啸而过。

    青烟遮掩起了那张姝华绝代的面容,看不清,亦摸不透。仿若那人从未来过,仅一抹虚影,遥不可及。

    尘钦执起黑子,轻轻落下,沉声道:“殿下,两年了,您...也该走出来了。”

    “桑梓钰注定不存在,为何要这般...”他只扫了一眼棋局,接着说。

    ......

    吧嗒!白子子落,杀局已成。透窗看去,园中的墨梅再也承受不住枝上的重雪,蓦地坠在青石板上。

    晏倾适时开口道:“桑梓钰是我,晏倾亦是我,但此生,无论如何,我都做不回,更做不成自己。为公主,肩责任;为臣女,负家族。世人,礼教,理所当然的认为,既食万民供奉,公主便定要为国和亲,这是金枝玉叶唯一的用处,没有逃避的道理,而恰恰也是这一点,为我那一众斗鸡耍狗,窝里横的废物兄弟;食俸禄无作为的贪官污吏,制造了更加名正言顺,可以醉生梦死的噱头借口。”

    许是无趣罢,公主继续说着。“呵....天下女子一样,都是权利之下的牺牲品,无关身份,能力.....就只因,女儿身......”

    “明面上,我南梧奉行男女平等,女子亦有身居庙堂,福泽百姓的机会。可这便是最大的笑话,你尘钦岂会不明白......咳咳..咳!”

    “本宫不欠任何人…你听清楚了吗,锦宣候。”晏倾说着,抬手轻拭了一下嘴角。

    尘钦一颤,一朵血花在眼前绽放开来。那血,是无法忽视的刺目,宛如利刃,轻而易举地割开了他的心脏。

    “臣,明白了。”他只听见自己这般回道。

    也是,那一身的傲骨,根本无须旁人可笑的怜悯……

    “神佛之下,众生皆是愚昧相……这话,是皇祖父逝世时对本宫说的。”

    晏倾顿了顿,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可怖疤痕,若无其事的接着说:“你听过前朝天璥国师的故事吗?”

    天璥国师…

    尘钦心中大骇,难掩震惊之色。

    坊间盛传,宸离开国玄斳皇帝,乃天命神授予,一剑一马定天下,是这九州至高无上的王。其后世子孙多承其德,为百姓称颂……

    那是神明眷顾,不可撼动的轩辕皇族。

    直至百年前,乾德年间废帝轩辕篌执政,偏信国师天璥,始得祸端,王朝倾覆。

    这国师称的上是不敬皇权,翻云弄雨的灾星;臭名昭著的鄢澅经的撰写者;那群疯子唯一信奉的,充满贪欲的邪恶神明……

    哪怕早于百年前消失,可仍旧笼罩在皇朝上空的濛濛黑云。

    “本宫曾经也认为,神佛之事,偏信仰仗的不过是芸芸众生苟活于世的贪欲,算不得什么,倒也不必太敬畏。但可惜这世道很直白也很残忍,皇祖父临终前的话,终归在二十七年后的今日恰巧得到了验证。”

    轻描淡写的寥寥数语,宛若当头一棒,赫然砸在了尘钦头上。

    尘钦心知却面上不显,只是暗暗攥紧了衣袍下的掌心道:“殿下何意?您是金枝玉叶,皇亲贵胄,倾覆前朝妄想乱我朝纲的恶徒,不提也罢。”

    呵…晏倾拿起茶杯似是自嘲,对着烛火观望道:“皇亲贵胄?你我六岁相识,你是什么样的人,本宫岂会不知。十一岁时褚昀老夫人便替你向父皇求了这门亲事,并昭告天下睿国公世子是未来的驸马,日后可与本宫并行的夫婿…”

    光影照在尘钦俊美的脸颊上,忽明忽暗,却依旧清晰可见那双灿如星辰的眼眸,以及那少时耀眼夺目的锐利锋芒。

    这些年,他倒没怎么变。

    只是……

    旧时情谊,终究不敌岁月流淌。长风起云涌,身前已难谙,如离天壑,再难同行。晏倾在心中感慨。

    有人聊聊,倒也不错。她一把饮尽杯中香茗,随意向窗外一抛。

    “直至12岁那场机缘巧合,给了本宫独立于公主这一身份的不同体验,这世上便多了一个名为桑梓钰的无知的可怜虫,却也遇到了那个无法言说的邀月少年……”

    “很像戏文里的情节,不是吗?”晏倾调侃道。

    邀月少年…闻言,尘钦动了动神色。

    倒也有幸见过那位……确实当得起天下无双之名。也难怪冷情冷性近乎没有真心的长公主,会对那人折腰。

    但…与邀月少年,怕也搭不上什么边。

    北朔名震天下的凌襄王,三年前只身匹马地杀到了翯都脚下,于城墙之上仅一剑便轻而易举地贯穿了大督尉迟骁的胸膛。而后又视重重宫禁于无物,浑身是血的闯入九霄殿,剑指乾鋆帝。

    “早闻南梧皇帝盛名,今日拜见,还望陛下恕本王失礼之罪。”

    暗红色的血顺着剑身滴下,骁骑卫将来人团团围住,严阵以待。

    “本王只是来迎回本王的王妃,陛下倒也不必这么大阵仗…还是请诸君避退,免得徒增伤亡。您说呢,陛下?”男子偏了偏头,抬手抚去肩甲上的血污,轻笑道。

    闻言,乾鋆帝冷哼一声,缓缓从帝座上起身。

    “想必凌襄王是糊涂了,此处乃是我南梧皇宫,怎会有北朔的王妃。不请自来,还以如此特别的方式,这便是堂堂王爷的处世之道?”

    “还真是令朕大开眼界啊!”

    男子敛了神色,垂眸应道:“是吗?陛下的眼界,未免窄了…”

    撕拉…随着一阵刺耳的声响,乾鋆帝的表情凝在脸上,却未再置一词。

    只见男子身影微动,瞬息之间便来到帝座前。随后剑锋向上一挑,冕旒割断应声坠地,距离眼眸不过半寸堪堪停下。利剑上倒映着乾鋆帝略微错乱的面庞,泛着寒光。

    ……

    冰冷狠戾。

    这便是尘钦对他最深的印象。

    却不得而知池安殿下所念,究竟是何许模样了…

新书推荐: 世子请留步 明月当空 绝路又逢‘海龟汤’ 香江漫画家[八零] 错穿反派白月光后 重生为仇人的继妹 跑腿捡到赝品鬼差之后 冤种公主她只想称帝 早知道投胎时换过来了 守寡暂停,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