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派芬妮……”
“派——”
“艾琳。”
蜷缩在沙发上的伊派芬妮终于有了反应。
她没动,像病重那样抬抬眼皮。
“亚伦……”
因而霍奇伸手探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累了吗?去床上睡吧。”
电视的背景音模糊地响着,像做梦那样,伊派芬妮小声叫唤。
“今天几号来着。”
霍奇笑笑:“一月一号。”他抱起她,“二零一五年了。”
“哎!”伊派芬妮睁大眼睛清醒了点,她的鼻子有些痒,双手都抱住了霍奇的脖子,只好往他脖侧蹭蹭,“说好要一起跨年的嘞。”
“没来得及赶回来,对不起,以后不要在沙发上睡了。”
“杰克早就睡了,我还想找个吹得响的那个东西,叫什么来着,”伊派芬妮打个哈欠,放弃动脑,“你不懂,沙发才好睡。”
这样说着的伊派芬妮,一沾床又打着呼噜睡过去了。
伊派芬妮起得比他早很多。
她总是念叨着时间不够了时间不够了,着急忙慌地安排好每一天的时间。他记得,今天她要去游说新一批的退伍军人。
时间和空间的戏弄让他们总是错过彼此。
伊派芬妮看上去没受什么影响,笑着说这是偶像剧。
她的情绪非常好辨别。
项目进行得顺利会强迫他一起做街头碰拳,大呼大叫,兴奋至极。项目进行得坎坷就会蔫蔫的,瘫在各个地方比比划划。
他询问的时候,她会立刻呜呜哇哇地告诉他一天的琐事。
从气愤,烦闷,不解到放弃,释怀,理解。整个流程二十分钟就能完成。
根本不需要他的参与。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全神贯注于她说的话,分了更多注意力到她的变化上。
比如眼角多出的细纹,会议中更多严肃的时刻,不管何时何地总会微蹙的眉头。
比如衣柜里多出的合身西装外套,各式各样的衬衫,荒废的她爱的实验室。
霍奇按捺不住,又理顺她的头发,她看上去更温顺点,火气泄完,她更疲惫了,长期睡眠的缺失让她注意力也开始不集中。
“我先回去了。”杰西卡从楼上下来。
“呃啊。”伊派芬妮被吓一跳。
“认真的吗?我送杰克回来的时候睡着了而已。”
从这时候开始,伊派芬妮决定要开始认真睡觉。
这点霍奇本来是放心下来的,但没过多久,他第三次在浴缸里看到披着厚睡衣睡着的伊派芬妮,决定打电话给西西莉亚并找斯潘塞了解清楚状况。
“放心,她没得病。”
“这才是第四阶段。”
他还是有些担心,短信的问候更加频繁,或快或慢,每一次都会得到回应。
隔一段时间,伊派芬妮发现他的担心,那是一个凌晨。
听到他回来的声音,她帮他脱掉外套,紧紧抱住他,她说她爱他。
伊派芬妮经常对他说“我爱你”,但这次不一样。
他一开始以为是她的爱意退潮,因为他不再感受到那种略微愉快的窒息的强烈的爱,现在他才发现,她的爱于他向来是具有包裹的安全感的海水,他的窒息消失,是因为他变成了鱼。
二月份情人节后,他陪着她参加她举办的晚宴。和上次参加的那个不同,这次是在CCC大楼里,比上次的规模更大,筹集的金额更多。
伊派芬妮的成果显著,所有努力都得到了兑现。
可晚上她叫他帮她拉开礼服的拉链时,她像是一根被台风推着走的黑伞。
他的指尖擦过她背部的皮肤。
想起两年前JJ和威尔的婚礼。
一起案件中,威尔从鬼门关回来,JJ下定决心不再让爱人等待。
当他询问伊派芬妮能否一同前往婚礼的时候,她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我还以为他们已经结婚了?”伊派芬妮挣扎着拉拉链。
他自然地帮她拉上:“缺一个仪式。”
伊派芬妮点头:“不过他们早就是结婚的状态了。”
帮她暖手的时候,“婚姻”这个念想突然再一次出现在他的世界。
他们及时到达婚礼现场。送出伊派芬妮叫人连夜运过来的结婚礼物,游刃有余地和JJ、艾米莉讨论时事。
伊派芬妮笑声过后,给他随之带来的是身体像汽水瓶子一样,从底下咕噜咕噜冒上来的气泡灌满胸腔的饱满,他不由得揉了揉胸口。
“怎么了?”
“没什么。”
“跳舞吧。”
伊派芬妮不会跳舞,周围人都被她逗笑。
舒缓的音乐开始的时候,她也静下来,他放慢脚步等她跟上他的步伐。
他胸膛上毛茸茸的脑袋,靠着他的,炙热的人,是他的归属。
“你看起来像是刚审完一个连环杀手,而不是写完了结案报告。”罗西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齿尖咬痛了舌尖。
霍奇回过神来。才发现罗西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桌边,手里端着两杯咖啡,递给他一杯。
他摆手拒绝。
“发生什么了。”
霍奇决定略过每次都会发生的你来我往的拒绝与妥协。
“我在想婚姻。”
显然罗西没想到这么轻松的开头,他“哇哦”一声坐下。
“你打算求婚了?这是件好事啊。”
没等他说话,罗西补充:“不过看你这表情,有什么疑惑?是戒指选择的问题还是岳父的问题。”
霍奇摇头:“实际上,戒指两年前就准备好了,上个星期我也已经得到了弗兰克和菲尔的祝福。”
罗西倒吸一口气:“JJ的婚礼?”
他默认。
“你在怕她拒绝你?”
“弗兰克探过她的口风,这个是确定的。”
“Man,那别让我猜了。”
“婚姻……对她来说,会不会成为一种……枷锁?”
“枷锁?”罗西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轻轻摇头,“亚伦,爱本身就不是枷锁。婚姻,如果建立在你们这样的基础上,更不应该是。”他放下咖啡杯,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你看待问题的角度,总是带着保护者的本能。你担心束缚她,担心成为她的负担。”
“但是你未免认为婚姻在她那太重要了。”
霍奇醍醐灌顶,他盯着桌面上伊派芬妮的照片。
“不满意还能离呢不是。”
“!”
——
所以他来到这里。
来到这家餐厅。
看着她流动的丝绸般的眼睛。
“伊派芬妮……”
问她。
“……”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铃声打断他的勇气。
他看向伊派芬妮的手机,是一个备注为艾尔的人打来的。
“没关系,你接吧。”
伊派芬妮看了眼,没有丝毫犹豫,倒扣上手机。
“你继续说。”
这反而让他的顾虑更深,怎么都开不了口。
他们喜欢的苹果马提尼端上来,横插在他们中间。
伊派芬妮的手耷拉在桌边,低头像理顺背带裤背带那样耐心地闻闻,没有苹果利口酒的气味,柠檬汁的气味勾引她流口水。
伊派芬妮心情颇好,她缩着身子抬头。
对上霍奇冽冽的,温热的,带着湿气的眼睛。
“我愿意。”
霍奇的瞳孔放大,放在桌边的手滑下去,差点带下他的整个人。
伊派芬妮笑起来,笑声像在嘲笑他鲜少出现的窘迫,可那是可爱的,带着五彩斑斓泡泡撒开的笑。
“你带戒指了吧?”
霍奇发觉他的心脏连滚带爬,颤巍地掏出放在口袋的戒指盒。
“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伊派芬妮猜到他的想法,等他拿出戒指后立马伸出左手。
“你已经给我一个星期的准备了。”
“我……”霍奇想哭,是一波一波的,风吹过花海的,花海上一枝花花瓣颤抖的想哭。
他哑口无言,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为什么犹豫了?”
伊派芬妮凑到他面前,手指划过他的脸,直到停留在他的唇下才抵住带着他抬头。
霍奇的嘴唇被提着,嘟了起来,他笑了,无奈脱离开她的手,才说:“我都在想自己,可我想不到你一定要嫁给我的理由……”
“你不够吗?(Isn't you enough?)”
“可你已经拥有我了。(But you have me already.)”
伊派芬妮一时间不知道这算不算情话。
“我是不是圈住了你,是不是……”霍奇还在纠结措辞,瞥到伊派芬妮的眼睛后语塞,“为什么这表情。”
伊派芬妮抿唇已经憋不住笑,只好两手握拳放到唇前挡住。
伊派芬妮的浅笑稀里哗啦地浇灭霍奇一番演讲的劲头。
“你为什么笑。”
伊派芬妮的肩膀一抖一抖,笑成她的眼睛和他的一样才停。
“为什么不直接问呢?”
霍奇也不清楚她这说晚安的语气哪来的,支支吾吾地听她的话说了出来。
“Will you marry me.”
“Yes.”
戒指终于套上她的无名指,她对着这个小圆环惊呼了声。
“怎么了?不喜欢吗?”
戒指是平行的可分离的三环型,上面的钻是别上去的,也就是说,戒托上的东西可以随时更换。
“我很喜欢。”伊派芬妮从口袋里也掏出一个东西,“实际上,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是一枚相同设计的戒指,唯一的区别是戒托看上去只有一环,但在镶嵌进去的钻石那扭一扭,可以上下分开看到里面。
刻着的字是他们的首字母——E&H。
“我可以想象没有你的生活,那将会是灾难性的悲惨,所以,亚伦·霍奇纳,你愿意成为我的丈夫吗?”
震撼不足以形容霍奇的感受,他有种老毒虫磕了药之后的灵魂就要飘过浅黄绿色的酒,飘过餐馆,飘到天上去的不真实。
所以他像朝圣那样说了声:
“God.”
“放心,我问过杰克了,他给了我们祝福。”
“哈?”
“还有你的弟弟肖恩。”
“??”
“本来想去见见你的父亲和母亲,但是实在没来得及,不然哪天一起去看看?”
“艾琳……”
“干嘛?如果你爸妈降下天雷,我可不敢求婚。”
浪漫主义者怎么会在求婚上败下风。
先前的疑虑不爽快统统烟消云散,霍奇看伊派芬妮盯着戒指来回看,想不到这世界上有比他还要幸福的人。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爸爸问我对婚姻的看法。”
“你呛水。”
“西西非要载我。”
“这家餐厅。”
“还有,菲尔告诉我了。”
“我特意让他保密了。”
“哦,我的甜心,你知道我和菲尔什么都说的对吧?”
“我会好好注意的,下次不会再告诉他了。”
“你们为什么要联系。”
“菲尔说我是他的Best buddy。”
“他和谁都是好兄弟……”
“肖恩说了什么?”
“他说‘Go get him’,就像你是个橄榄球。”
“这很肖恩。”
“莱斯利一家要搬走了……”
“为什么?”
“说是要去法国生活……”
——新鲜的雨随风倾斜,这家就叫“青苹果”的餐厅十二点准时打烊,店主詹妮斯看着最后一对顾客嘻嘻哈哈地站在屋檐下躲雨。
看上去就像公职人员的男士脱下外套举手披在两人的头上,看着像旅游背包客的女士非要向前跑去淋雨。
她皱眉,什么幼稚的情节,都成年人了,摇摇头撑伞离去。
这天更晚些时候,黑衣公职男越想越不舒服,总认为仪式缺少一部分,叫醒半梦半醒的旅游背包女啪嗒一声单膝跪下。
旅游背包女“啧”一声说别让我现在就后悔同意嫁给你,随便打发黑衣公职男睡觉去了。
她没说的是,弗兰克走的第二天一大早,她也偷偷摸到杰克的房间,叫醒本该两小时后才醒的小孩。
“嘿,兄弟,和你商量一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