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的时间不长,堪堪半个钟头,但是三个人全程都不愉快。
姜夏悦走时,万峰把罪魁祸首拉到了客厅。
他有些不解的问道:“不是,你今天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情商怎么那么不在线?一会儿莫名其妙的说什么后来的比不上先来的,一会儿又调查户口式的打听人家家庭情况,人家都说了是和外婆一起长大的,你还非要问她妈去哪了?
“哦,人家说妈妈外出务工了,你还不满足,还问人家平时还联不联系,一年见几回,妈妈有没有再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政府查户口,来政审的。
“你以前也不这样啊。”
“我不是在帮你吗?”陆玧洲整理了下发皱的衣裳,“趁你们两个现在还不是很熟,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前规避,不然到了阿姨那一步,你又白忙活一场 ”
“啧,唉。”说到这个万峰的神情凝重了起来。
他要比陆玧洲年长两岁,离三十只差临门一脚了,这在农村里,已经是过剩了。偏偏他对感情这一方面并不木讷,只是他身后有一个替他严格把关的母亲。
他拍了拍陆玧洲的肩膀,“这次我绝不听她的了,我是给自己找媳妇又不是给她找。这一次她再阻扰我的话,我就离开郯城,让她哪里都找不到我。”
陆玧洲站起身,冷笑了声,“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他看了看腕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
“姜老师这事你再考虑下吧,你家那个环境,容不下她的。”
“我知道,我会安排好的。”万峰走到玄关给陆玧洲开了门,“你路上小心,实在不行叫代驾。”
“不用,我没喝酒。”
陆玧洲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顺着走廊尽头的楼梯走了下去。
教室宿舍没有电梯,也没有地下停车场,车停在了校门口。
而另一边的姜夏悦背靠着树干,浑身被树影笼罩。她有些呆滞地看着来往的车流。
夜间凉风呼呼地吹着,吹散了她不少酒气,人也清醒了不少。
她的这份工作是樊玉兰找人安排的,找的是她的新继父,据说跑上跑下了几个月,才得来的一个实习岗名额。
樊玉兰说只要熬到了时间,就能以合同工入职,其他的,还是得看到时的政策。
因为这层关系,校方表示不提供宿舍,一日三餐也需要她自己解决。
而她刚毕业时为了找工作,积蓄就填了不少,再加上实习时租房需要押一付三,零零总总下来,她已经开始亏空了,所以打车这样的支出并不列入她的消费清单里。
滴。
一道汽车鸣笛的声音响起。
“上车,我送你。”
是陆玧洲的声音。
他摇下车窗,“这里不能停车太久。”
姜夏悦眼神迷离,有些迟疑,她愣了几秒,踉跄地走到副驾驶旁,坐了进去。
紧接着“轰”的一声,汽车向前快速滑行。
“住哪?”
“世纪花园。”
回答完,车内一阵沉默,只有微弱的音乐声偷偷地唱着。
姜夏悦脑袋侧着,她看向窗外,有毛毛细雨拍打车窗。
“你和万峰认识很久吗?”
“一年。”
“那你们关系挺好的。”
“还行吧。”
又是一阵沉默……
“晕的话可以睡会儿,到地我喊你。”
“好。”姜夏悦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她出声,“车上有毯子么?冷。”
“没有。”
陆玧洲将车停在了变换红灯的路口前,他转动旋钮,风声登时小了许多。
“还觉得冷么。”
“冷。”
姜夏悦睁开眼睛,她的视线直勾勾地盯在陆玧洲的身上。
声音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好冷。”
陆玧洲身形一顿,他扭头看向姜夏悦,长长的睫毛随着灯光的倒影遮住了他的双眸,但那加重的呼吸声变得清晰可闻。
滴,车外一道催促声。
姜夏悦提醒了他:“绿灯了。”
“嗯。”
陆玧洲按下手刹,紧踩油门,两侧树影快速划过,速度比刚刚更快了。
*
凌晨三点,俯视而下,半城的灯光灭掉了一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盏光还亮着。
陆玧洲换了一套灰色的真丝睡衣,他举着红酒杯时不时品一下,而鼻梁上的眼镜早已无影无踪。
郊区的夜寂静,远离了市中心的喧嚣,医生说这样会大大改善他的睡眠。
会吗?
他没有感觉到。
因为那天的场景,日复一日的缠绵梦境,不允许他忘掉一丝一毫。
……
夏天的太阳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出租车以最快的速度穿梭车流中。
后座的姜夏悦喘着粗气,满脸通红,汗滴不断,眼睛也肿胀得不成样子。
她焦急地看着窗外,恨不得立刻拥有一双翅膀,马上飞到目的地。
“小姑娘你别急啊,还有两公里就到,我给你超个近路。”师傅把持着方向盘,不忘关心姜夏悦。
纵然被这样关心着,姜夏悦也没有心思维持表面的礼仪。
她的手紧紧攥着校裤,一颗心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此行的目的地是陆玧洲的实习公司。
而樊玉兰给她的任务是拖住陆玧洲,能拖多久是多久,最好是拖到她把事情完成了最好。
可她这次并不打算这样做。
一个小时前。
一通电话打到了实验一中的高中部,高二一班的班主任把姜夏悦从班级里喊了出来。
他的面色不算好看,但尽量不让自己的措辞伤害到她。
“夏悦啊,是这样的,你妈妈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说你爸爸呢,在工位上出了点事情…”
他没说完,姜夏悦就急忙出声,“老师你不用管我的情绪,我可以承受得住。
“我妈妈打电话来肯定是有什么急事要让我去办,老师你直接说。”
“好,那我就直言了。”
班主任大大的叹了口气,他看着姜夏悦,语气凝重,“你母亲说你爸爸猝死在工位上了。
“她要你去找你哥哥,尽量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情,说是你哥现在工作关键时期,不能出一点差错。”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姜夏悦朝班主任鞠了个躬,她扭头冲进教室把书包往背上一甩,接过班主任手上已经审批好的假条,头也不回地奔出了教室。
出了校门,她伸手就拦停了一辆出租车。
从上车开始,她的眼泪、抽泣声就没断过,哪怕她用力地去擦拭,也无法阻停这由躯壳感应到的悲伤。
嘶——
出租车停在了一栋高达五十层的办公楼门前。
下一刻砰的一声,车门被重重的关上,而后座上孤零零的躺着一张被揉得发皱的红色钞票。
姜夏悦一头扎进大堂,直奔前台,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您、您好,请问这个名片上的公司在几楼?”
“请问有什么事吗?”前台女士拿出一张登记表,“这栋楼的公司要预见都是需要填写登记表的。”
“我来找我哥哥,他在这里上班。”姜夏悦拿起笔,认真的在登记表上填写自己的姓名、电话、身份证号码。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前台女士问。
“陆玧洲。”
她打开手机,把相册里和陆玧洲的合照调了出来,“麻烦您快点,我真的很着急。”
前台女士瞥了她一眼,按下了座机电话,“请问你们公司是有一个叫陆玧洲的职员吗?
“有一个人自称是他的妹妹,穿着校服,叫什么,姜、姜夏悦。
“对对对,好,我给她开闸。”
“跟我来吧。”前台女士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张门禁卡,她往闸机上轻轻一碰。
那几根挡路的铁棍缩了进去,“你哥哥的公司在二十六楼,左边第三间就是。”
“谢谢!”
姜夏悦直奔电梯口,恰逢中午上班时分,许多人刚吃完饭回来,在电梯前面围成了几道人墙。
她的身躯小小的,根本就挤不进去。
她慌张的四处搜寻,恍然看到一道黄色的身影,那个人手上提着好几份餐食,姜夏悦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一个长长的楼梯间赫然在目,没有一丝犹豫,她跨步上台阶,竟跑得比外卖员还要快。
“小姑娘你这是急着上几层啊?”
外卖员没忍住问出口。
“26。”
“26啊。你别跑了。”外卖员叫停了她,“你跟我走,我带你抄近道。”
“抄近道?”姜夏悦扶着楼梯,转过头来,只见她满脸涨红,汗如雨下。
“对。”
外卖员把手上的餐食分了几个出来,“我这里有几个26层的餐,你帮我送,我带你坐电梯。”
“可是电梯不是有很多人?”
“七层有一架只上不下的私人梯,我和这里的物业很熟,现在没人会用的。”外卖露出笑容,“我看你满头大汗,肯定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等你爬到26楼,人都要累趴下了。”
“立马能坐吗?”
“能坐。”外卖员看了后面的楼梯标识,“还有两层,你可以跟我去看下,不行的话,你接着跑梯就行了。”
“好,我相信你。”
姜夏悦接过餐食,一瞬失去重力,腿软磕在栏杆上,她咬紧下唇,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还有十分钟。
十分钟后哥哥就会回来,然后拿到他的手机。
妈妈的简讯里说,爸爸的朋友给哥哥发了信息,信息里写明了陆爸爸从公司被送到医院,抢救了三天去世的全部情况。
而妈妈把这一切都瞒了下来,哥哥如果是从旁人口中知道,那一定会出大事的。
她一定要抢先一步告诉哥哥这个信息,连那通短信都要想办法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