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学化学的小女孩不喜欢哈伯法呢？乔琳头晕脑胀地回忆着一切她试图回忆起来的东西，有的时候她有点想抱怨这门学科比文学课都要考验她的记忆力。

    可等她一停笔，她就忍不住又重新想起了哪些真正困扰她的问题——

    “我真的想成为一个模特吗？”

    她叹了口气，合上笔，从桌前站起身，转身扑到了身后的床上。

    谈起对未来的规划，乔琳其实从未想过做模特。她想过她会成为某个乐队的一员，或者在某个出版社上班，又或者回到妈妈的戏剧公司帮她的忙同时还私下里写自己剧本，然后等某一天突然收获某人慧眼识英才在西区一炮打响，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啊不是，想远了。收回来，收回来。

    她确实很喜欢拍照，打小就喜欢。她也喜欢摄影，特别是跟妈妈一起出去观鸟和拍鸟。

    而且，登上杂志的感觉真的很神奇！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某种……某种大人物！

    可模特不只是拍照，是一份真正的工作，如果她真的要做这件事，她得真的投入进去。可她还想上大学呢！别的模特也上大学吗？超模辛迪·克劳福德去过大学吗？

    而且她真的能胜任这个工作吗？这会不会只是临时的？这会影响她的人生规划吗？虽说她目前的人生规划好像就只是……升学。

    这些思考让她更困惑了，她抬起头旋即又重重地把头敲在了枕头上。在心里默默地骂了句脏话后，她从床上爬了起来，转身回到了书桌前。今晚她还有一个单元的化学没有学习呢！

    *

    米莉·沃伦通常把自己及时阅读当季杂志的习惯称作“学习”，她从来不说她在“阅读”而是“学习”，以至于她的朋友嘲笑她太学生气。

    没关系，她确实曾经是这个行业的学生，也会一直是。从她在70年代来到伦敦开始，她就一直努力学习一切她能学习的东西，她做过收银员、平面模特、交易会推广员、乐队管理、音像店合伙人和三家中古店的店主，然后从80年代初以模特经纪的身份回到这个行业，为IMG公司的伦敦办公室工作。

    现在，她开始想要开拓自己的事业了，而且她从过去结识的老朋友那里拉到了一笔投资，唯一缺的就是一些值得这份投入的新面孔。她不想从IMG那里带走客户，也不想挖同行的客户，她想要一些新人，一些能够让这个行业感觉到全新生机的新面孔。

    当她随手翻开新到的《面孔》杂志，她很快停了下来。

    “我找到她了。”她想。

    *

    【当我们谈论起90年代的时尚摄影和模特行业时，我们总是在滔滔不绝地讨论“超级模特”们，无论是被看作“难搞天后”的娜奥米·坎贝尔，还是“每天没有1万美元就不起床”的琳达·伊万格丽斯塔，抑或是被视作定义了可-卡-因时尚的凯特·莫斯，没有人会忘记她们的面孔是如何定义这个行业的。

    但有一个名字，却始终让记者们犹豫如何归类。她从来不只是“超级模特”，她更像是一种文化的象征。初次亮相时，她就以某个城市的姿态进入公众视野：她的红发，她那种富有吸引力的微笑，她专注得近乎冷峻的眼神，脆弱与力量并存的面孔。她就是“那个女孩”。她就是乔琳·阿普尔比。—— 《乔琳·阿普尔比的故事》】

    *

    当乔琳放学的时候，西尔维娅约她去阿弗莱克逛街。第二天就是周末了，她们终于有点时间可以自由挥霍。

    在路上两个女孩自然而然地聊起了模特的事情，西尔维娅忍不住吐槽起了亲妈，她年轻时是个空姐，曾经非常想成为模特，却因为太矮没能成功。

    “如果我妈妈知道有人给我一个模特经纪人的电话，她一定会尖叫着让我接下的。”

    乔琳大笑起来，“得了吧，你妈妈如果那么想让你当模特，她现在就会领你去模特公司什么之类的地方面试了。”

    西尔维娅摇摇头，深沉地说：“你不明白，父母总是想在孩子身上看到他们没能实现的那个可能性，这很可能就是他们生孩子的原因之一。”

    乔琳想了想，觉得她还挺有道理的。

    她们一路上打打闹闹地跑上了公交车，等到了阿弗莱克中心又跑去了常去的那家服装店看有没有什么新到的时髦货。店主认真地向她们推荐了几双漂亮的靴子，然后是几条进口的威格牛仔裤和一些从柏林弄来的彩色阿迪达斯德训鞋。

    乔琳见状有点惊讶地问：“喇叭裤又流行了吗？”

    喇叭裤是70年代的宠儿，当雪儿穿着镶有亮片的精致牛仔裤登上舞台的时候，它在迪斯科热潮中的时尚地位无疑一度达到了巅峰。它曾经是一切的中心，但现在，它早就被更修身的版型和“权力套装”取代了，人们不再喜欢那浮夸的大喇叭了。

    可眼下摆在乔琳面前的几条威格都是喇叭裤，不过它们同传统的喇叭裤似乎有些区别，是从膝盖以下才渐渐加宽的，在裤脚处最终形成的喇叭形少了些浮夸，看起来很休闲。

    店主笑眯眯地炫耀道：“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弄到这些威格，你们得知道这很难搞到！有乐队特地来找这些裤子，我想它们重新流行了。”

    乔琳一挑眉，“什么乐队？”

    店主神秘地压低了声音，“石玫瑰。伊恩·布朗来找我办这件事呢！”

    乔琳忍不住笑了，“好吧！你真的很有说服力！我能试试这条么？”

    “那是条男款。”

    “所以呢？”乔琳反问道。

    这条最小码的男裤在乔琳的腿上发挥了一种特别的功效，那种贴合与宽松间的微妙平衡竟然带来了一种不羁的中性之美。

    店主立刻投降了，大声道：“威格应该找你去拍广告！你能把男裤和女裤同时卖个精光！这是条属于你的裤子！”

    西尔维娅在一旁感慨：“老实说，我觉得一个人有这样的腿时，没有什么裤子是不属于你的！”

    这一唱一和的吹捧让乔琳闹了个大红脸。她无奈地摇头道：“亲爱的西尔维娅，你要是去做销售，能把整个曼彻斯特都卖掉！”

    西尔维娅得意洋洋地回应道：“很好！听起来我前途远大！”

    乔琳低头看了看身上这条被事先酸洗过有些发白的蓝色牛仔裤，拍板买下了它。她不知道它会不会流行，但它挺好看的。她特意看了一眼标签，上面写着这是条“Bootcut”型的裤子。

    为了搭配它那可爱的小喇叭，她还买了一双蓝色的阿迪德训鞋，除去鞋面和鞋帮的海军蓝色外，它的侧面还有天空蓝色和白色相间的条纹装饰。那种天蓝色跟曼城足球俱乐部的蓝色几乎一模一样。

    乔琳下意识想，诺埃尔会很嫉妒这个的，他喜欢阿迪达斯球鞋就像爱化妆的人迷恋口红一样疯狂。

    在结账前她认真地看了一眼鞋舌，抬头对店主说：“上面说它是奥地利产的。你之前说你是从柏林把它们弄来的。”

    店主耸耸肩，回答：“至少它不是在澳大利亚生产的。”①

    “有道理。”乔琳和西尔维娅同时大笑起来，掏钱结账。

    她们两完全可以去那种更昂贵的品牌商店购物，但没有商场会比阿弗莱克更好，这里的每家店铺都有自己的性格。要乔琳说，你不能指望在一个没有灵魂的商店购物同时还希望它能代表你的灵魂，不是吗？你得来阿弗莱克手动寻找你灵魂的外表。

    事实上，从她12岁读了那本70年代经典书籍《廉价时尚》后她就一直践行着书中的信条：“由精英独裁的时尚已经死去。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你应该穿什么或者应该看起来像什么样……你的穿着风格应当与你的生活方式和真实自我保持一致，而不是反映时尚杂志（甚至我们）可能说的那些话。”

    选择她自己的风格，而不是亦步亦趋地模仿时尚杂志，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坚持。

    当然，上学的时候除外，她还得乖乖地套上制服呢！

    离开这家店后乔琳和西尔维娅继续了他们的购物之旅。一开始她们两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等到他们在第四家店铺连续第四次看到一个戴着墨镜的奇怪女人后，她们终于意识到这个相遇的频率有点不对劲。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拿不准到底是她们想多了，还是真的那么巧墨镜女人跟她们有连续四次一模一样的购物品味。

    两个女孩蹑手蹑脚地趁着那个女人低头挑选的时候冲出了店铺，让她们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追了上来。

    “小姐，小姐，穿蓝衣服的小姐，请等一下！”

    穿蓝衣服的？乔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蓝色毛衣，意识到对方确实是在叫她。她有点迟疑地停下了脚步，连带着西尔维娅也停了下来。

    “乔？”西尔维娅疑惑地瞪大了眼睛。

    乔琳耸耸肩，“让我们看看她会说些什么。”她不由得想起多洛莉丝也是这么找上她的。

    事实证明，还真的不是她想多了。

    “嗨，阿普尔比小姐，”墨镜女人摘下墨镜，递上一张名片，“我是米莉·沃伦，我是个模特经纪人。”

    西尔维娅在一旁瞪大了眼睛，而乔琳却想：“她知道我的名字还叫我穿蓝衣服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