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闻声回头,只见一个矮胖的年轻男人搂着一个性感美女走上前,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真是你啊,孟飞。”他面相狠恶,目光暴戾,给人一种非常糟糕的感觉。
可我分明在哪里见过他。
“这么多年了,你俩还没分哪?真是长情。”这不是夸赞,是妥妥的挖苦,“啊,老子差点忘了,你小子当年是什么鬼样子,这妞她知道吗?”
他的取笑让人不适,那种膈应如同吞了死蟑螂。
孟飞怒视着他,仿佛整个人沉了下去,眼中是一种应激的敏感、焦虑、恐慌……他将我护在身后,握起了拳头。
“申豪,我们没那么熟。”孟飞回敬了一句,我从这个名字中找到了一丝记忆。
我在初中的食堂里见过他。
他好像是孟飞的同班同学来着?
“翻脸不认人?噢,我明白了,她还不知道吧,你想维持一个好男友的形象?”申豪冷笑了一下,“也对,你不骗她,她怎么肯跟你睡?你也只能睡一睡她,你能娶她?哦不,她会嫁你?”
他笑得天花乱坠,十分刺耳,连我都快听不下去了。
“我们走。”孟飞全程黑着脸,不想和他纠缠,牵起我的手就走。
谁料申豪不依不饶,追上给我递名片。
“我记得你叫什么渝的,人长得水灵,眼睛应该好使。孟飞能给你的,我能给你,孟飞给不了你的,我也能给你,你白给他睡能得到什么?”他以一种情色的目光盯着我的胸口,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突然,有什么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还没反应过来,申豪已经被一拳打倒了。
“你可以侮辱我,你不能侮辱她!”孟飞揪着申豪的衣领,一拳又一拳,激动得颤抖,那股至死方休的恨意来自伤害,更确切地说,不止来自对我一个人的伤害。
我当时害怕极了。
从前这家伙和刘奡打架,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把人打死不罢休。申豪这样刺激他,他会不会真的把人打死?
我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慌忙把人拉了回来,不让他为这种“垃圾”犯错。
“别跟这种人置气,不值得,我们走好不好?求你了。”我的恐惧映在他眼里,也折射出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我虽然怕事,但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直面申豪表明立场:“我告诉你,‘挑拨离间’这招没有用,孟飞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我就是喜欢他,他的好,他的坏,我全都喜欢,轮不到你在这儿说三道四。”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申豪擦了擦嘴边的血渍,狠狠地“呸”了一声,“孟飞,想想你书包里的刀,你这种下贱的人,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刀?
什么刀?
孟飞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还有你。”申豪转头对我说,“别当他是什么香饽饽,你真要嫁给他,我都替你父母哭三声。”
这人长得丑,说话又难听,我实在受不了,将孟飞迅速地拉走了。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走到园区的死角才停下。
这角落“荒无人烟”,只有几棵尚未开败的梨树,不仅绿叶尚在,还有几株清丽的白梨。
南方的秋并不萧瑟,即便遇上凄风苦雨也不会悲喜交织。反而是长风一过,沁人心脾,不带雨的舒爽有种长跑后喝冰水的感觉。
“刀怎么回事?”我站在梨树下,以女朋友的身份质问。
我只信他说的。
他不会骗我。
“他可能想诬蔑我是什么不良少年吧。”孟飞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在逃避,在藏匿,迷茫得不清楚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宝渝,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你要不要再……”
他没把话说完,但我好像都明白。
“怎么,到手就不珍惜了?”我故意气他。
“当然不是!”他怕我不信,急忙将我拥进了怀里。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抱我。
激动又生硬。
有些感情,说太无力,心跳声能证明,你对另一个人的反应。
无论花多大的力气,也掩饰不了,藏匿不住。
气氛铺垫到这里,有些事便水到渠成。
他俯身倾向我,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脸,珍视得如同捧着易碎的玻璃瓶。
我闭上双眼,感受有什么落在唇上,又软又暖,生涩而婉转。我们都不太懂这些,轻轻吮过,紧张而克制,尝得这种偷欢的滋味,张唇又吻在了一起。
这不算是一场激烈的拥吻,毕竟第一次做这种事,彼此都不太可能用尽全力。
然而情深总是难以自抑,开始时他吻得很柔很轻,后来慢慢有了索取的味道,直至彼此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他知道不可以继续。
一阵难为情的喘息。
他的手指按在我耳后,印在我心间。“宝渝,我把初吻给你了,你要对我负责。”
“这年头亲一头猪也要负责啊?”我打趣他。
“那当然,嫁猪随猪,你将来还要生一窝小猪崽呢!”
“你有病。”我恼羞成怒地捶了他好几下,收获一个更甜腻的拥吻。
我以为,这种幸福未被打扰。
落梨有瓣,一片一片随风飞舞在空中,落在了孟飞发间。
如霜染鬓。
我能不能,把它视作白头之兆?
我相信,只要我们一步一步踏实地往前走,总能走到白头。
*
欢愉的时光太短暂。
很快,国庆假期结束,我们各自回到学校,开启了“异地恋”模式。
他的学校太远,回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他会每天在线上陪我,对我嘘寒问暖,听我投诉抱怨,还会陪我们一起打游戏。
有一天,姚萤洗完头路过我的位置,看见我正在打游戏,不解地问:“不陪你的小竹马了?”
“这不正和他打游戏嘛,还有我闺蜜。”我没有回头,全神贯注在咏唱上面了。
“男友和闺蜜?你不觉得这个组合有问题?”姚萤反应比我想象中要大。
我摇着鼠标,笑笑说:“有什么问题,你电视剧看多了是不是,觉得男友和闺蜜一定会搞在一起?”就算我和孟飞最终没有在一起,陈思也会是我将来孩子的干妈,这么铁的关系,我相信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而变质。
“怎么不会,男男女女的,就不知道避嫌?”姚萤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像你这么说,这里还有几十号网友呢,男男女女的,是不是都得避嫌?”游戏上的人又见不着面,有什么可担心的?
“总之不妥,你早晚会后悔的。”姚萤抱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态度回到座位,我知道她是好意,但不接受这样的观点,没有理会。
我们三个从高中开始打游戏,也没出过什么问题不是?
和孟飞在一起以后,我每天最盼望的事,就是他从学校回来。他从小是个淘气鬼,在他身边,就算闲逛也不会无聊。
这半年里,我们一起拍过热门的大头照,照片里夸张的表情令人捧腹,简直不像情侣合照,更像两个谐星互动;我们一起逛过商场,他非要在专柜销售面前演我“姐夫”,我只好“舍命陪君子”,在销售姐姐震惊的表情下演完一部“伦理大戏”;我们一起逛过步行街,回程时路过一个建筑工地,地面上的水泥新铺,他非要拉我到上面踩几个脚印,被工人骂骂咧咧地追了一路……他的恶作剧层出不穷,但也无伤大雅,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我对他太过纵容,才把他惯得这样“无法无天”。
我们的感情平安地度过了那个严冬。开春时节,又逢周六是我的生日,他给我准备了一个“小惊喜”。
他知道我的父母习惯晚上给我庆生,于是上午把我约了出去,将我带到了附近某座居民楼的天台上。
这是一个旧式的天台,楼道间连着各种生锈的管道,鼓起分叉,既难看又绊脚。这里的花圃倒是整齐,不过隔壁花架上晒着不知谁家的内衣裤,谁看谁尴尬。
我都要疑心他带错了地方。
“你把我带这儿来干什么?”我一边留心地上的管道,一边跟着他穿过花圃。
“礼物放这里了。”他如是说。
穿过花圃是一片空地,上面放着一张折叠桌,两张小板凳,像极了路边烧烤摊的布置。
而桌上,放着一大束火红的纸玫瑰。
是我当年收到的,好多倍。
玫瑰的旁边,放着一个黑绒盒子,大概只能装戒指之类的小物件。
戒指之类……
难不成,他要在这个破天台上求婚?
那我要不要答应呢……不好吧,我还没见过他父母,他父母会不会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儿媳……
他还没开口,我已经顾自胡思乱想起来,差一点就自曝“我愿意”了。
孟飞见我不说话,相当细腻地打量着我,每一个眼神都充满忧色,眉心蹙成了“川”字。
自从遇见申豪以后,他眼里总有薄愁。
“这里的环境确实不太好,你别介意,我只想安静地跟你说会儿话,这里没人打搅。”
“嗯。”我没有介意这里的环境,相反,这个位置凉爽透气又不招风,从这儿望出去还能看见我们旧时的小学,我还挺喜欢的。
我扶在栏杆上,极目远眺。
孟飞端起桌上那一大束纸玫瑰,向我凑了过来。他把玫瑰交到我手里,言谈间有些难为情。“之前那朵不是坏了吗?再送你就是……”
我有些讶然,之前那个情景,我以为他愤怒地自说自话,不会在意我说了什么……
我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那么清楚吗?
他抿了抿唇,眉清目秀,腼腆的样子倒像个害羞的姑娘家。我开始还琢磨不透这种“难为情”从何而来,细想之下方明白:他该不会以为,自己上次做的玫瑰有“质量问题”吧?
那现下这堆——
“都是你折的?”这话一问出口,我已经觉得自己很蠢了。
“当然,做这种东西难不成还请人代劳?”他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门,表示他很“嫌弃”我的小脑瓜,“你知道纸玫瑰代表什么?”
“代表什么?”对了,这一点我还真不知道!
我迎上了他的目光,浸润在他的深情之下,总觉得有什么落在心间,轻如鸿羽,柔若和风。那个不着痕迹的答案,竟让人怦然心动。
“你们女生不是很懂这些吗?”他别过了脸,耳根红透,这种表现告诉我,他反悔了,他不想说,于是开始绕圈圈。
“快说嘛!”我拉着他的衣袖,主打一个“死缠烂打”。
“自己去查。”他“狠心”地拒绝。
见“撒泼打滚”无用,我又换了“策略”,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双手抱胸。“哼,不说本小姐不理你了。”
他是知道我“软肋”的,拿起桌上那个黑绒小盒子,朝我走了过来。
来了来了!
是要求婚的节奏吗?我们才大二,会不会太早了呀?
丁点大的黑绒盒子,此刻在我心上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