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0日,时间又毫无阻拦地来到了我生日这一天。
孟飞还是一如既往,为了不打扰我们一家三口晚上共叙天伦之乐,他在早上把我约了出去。
最近的天气开始暖和起来,南方的树开始大片大片地落叶,然后马上抽出新芽。在新与旧之间的交替,你只会感受到生命萌发的茁壮,而丝毫感受不到那种衰败的凌乱。
就像老人和孩子。
人性上都偏爱新生,偏爱它的发展,偏爱它的延续,偏爱它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我也不能免俗。
孟飞还在“老地方”等我,白衬衫,休闲裤,感官上轻得像蝶。
树上枯黄的落叶斜斜地掠过去,几乎要触到他柔顺的刘海,和高挺的鼻尖。
他轻轻抬眸,瞳深如珠,有种欺人的俊逸。
这样美好的画面,不禁惹我去想,若非他生得一副好皮囊,我是不是就不会这般痴迷了?那他将来老了丑了,身上又没几个钱,我是不是该后悔当初选择他?
我刚靠近楼下的石凳,他又捣蛋起来,神秘兮兮地把手伸进了口袋。“给你一个惊喜。”我还以为他要给我生日礼物,谁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虫”。那条“虫”圆小腹,细长肢,两条“长马尾”一摇一摆的,还带小翅膀,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啊!”我本能地尖叫一声。
哪家男朋友会给你捉,条,虫?
我是什么鸡女友吗?
“你看清楚,不是毛毛虫,是‘粟米公公’。”他估计也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解释。
我勉强再瞅它一眼,确定它是“粟米公公”,心中的恐惧才缓缓散去。
这是一种南方地区随处可见的昆虫,在那个没电脑,没手机的年代,孩子最喜欢捉“粟米公公”来玩,因为它温驯可欺。
小时候,我也做过“恶人”,对捉到的“粟米公公”施以“酷刑”。拔翼、折须、断腿,那都是轻的……再回忆下去未免太过残忍。
“孟三岁,你多大了,还玩‘粟米公公’?”
他“啧啧”两声,把手中的小不点放了。
“你不觉得近几年‘粟米公公’少了很多?难得看见,给你捉一只,这么嫌弃。”他“委屈巴巴”地说。
这么说来,好像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粟米公公”变少了呢?
大家的“玩具”变成手机以后,好像真没几个人关心“粟米公公”了。
“有心了,小飞哥,就算你放走了它,我也会念着你的好。”我主动挽着他的手臂,给出一个撒娇般的笑容。
他看起来有被哄到,笑眯眯地牵着我走了。
我们午饭前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上回看电影“只能爱国”,这回总算有选择的余地了。我们“千挑万选”,选了一部孙俪、郑伊健等人主演的喜剧片。
喜剧片总没错吧。
也许是我俩和电影结了什么“大仇”,这剧是越看越不对劲——怎么古装片里头有外星人,导演串台了吗?
我们看完片就像吃了屎一样,难受地从电影院里出来,无可奈何地相视而笑。
“你选的。”他揶揄我。
“是你选的。”我反驳。
“你就推卸责任吧。”
“这叫尊重事实。”
诚然,我们一起选了一部辣眼睛的烂片,谁也别说谁了。
我们中午在西餐厅吃了一顿午餐,随后他把我带到了他所居住那栋楼的天台上。
先前不知道他住在这栋楼里,没什么主观感受。如今细看,感觉连地上错乱的管道都有些可爱了,更不用说花圃外的折叠桌,小板凳,还有栏外的“大风景画廊”。
因为他在,这一切才有了意义。
我喜欢他,喜欢他走过的路,住过的楼,看过的景……我不想让这一切成为泡影。
然而,天台上安安静静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确是一个说分手的好时机。
终于要真正说再见了吗?
我的初恋……
我低着头,极力在掩饰我的悲伤。
我不能让他知道,我的父母如此势利,接受不了一个一穷二白的女婿。
我不能让他知道,我软弱到不能违逆父母去爱他,反而想要将他舍弃。
可我实在不想和他分开……一想到未来没有他,我便心如刀绞,生不如死。
木质的折叠桌上,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粉色圆盒。孟飞像只讨赏的花孔雀,打开圆盒让我夸赞。
这是一个圆咕噜的草莓蛋糕。草莓像个红衣雪人,外批“雪地”抹得失了些水准,不像是专业蛋糕师傅的手工。
不知为何,我想到了他第一次送我的生日礼物。
那个漂亮的水晶球。
他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令我想起“以前”,让我更难过我们之间没有“以后”!
情难自抑,泪花一下子蒙上了我的双眼。
他见我没有想象中开心,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企图追踪我的视线。
这就像某种高级的谍战,我为了不让他知晓心事,强颜欢笑。“哇,小蛋糕,是你亲手做的吗?”
他对我的笑容产生过怀疑,如今看来是被我精湛的演技骗过了。“嗯,知道你食量不大,今晚也有正式的生日蛋糕,我就试着做了一个小的。总不能盖过岳父岳母的风头,是不是?”
这种占便宜的话,以前我会反驳,可现在没有这种心情了。
我见桌上既无火机,也无蜡烛,料想是不会有仪式了。
“不点蜡烛么?”
“你想吹蜡烛?我想着大早上吹蜡烛太奇怪了,没有准备。你许愿吧,许愿就行,这样你今天就可以有两个愿望了。”他像个孩子比出“二”的手势,那双黑瞳清明透亮,而我,总是映在他瞳中。
倘若他眼里不是一直有我的存在,指不定此刻我能好受一些。
我闭上双眼,合掌祈祷,眼泪差一点就流出来了。
老天爷,如果你能听见我的祷告,能不能让我和孟飞在一起,直到我们白发苍苍,拄着拐杖,被死亡分开的那天?
人生苦短,很快我们就长大了,很快我们就过完这一生。
我来这尘世,就走一遭而已。
离开他,我一生都留有遗憾。
良久,我睁开眼睛,平视不见孟飞,俯首望去,只见他单膝跪在地上,手持红彤彤的绒盒。
盒中,是一枚银色的戒指。
“我说过不会让你等太久。”他眼含热泪,紧张而激动,脸上是一种生涩的深情,“我,我不是让你现在嫁给我,这只是银的,我就送个生日礼物……当然,你把它当作订婚戒指也行……”
原来,当年少时的妄想成为现实时,男人也会诚惶诚恐。
订婚……
我一下子没绷住,在他面前失声痛哭。
他还记得……
那个拉环的承诺,他竟还记得……
孟飞想要为我戴上戒指,我无助地后退了一步,佯装“喜极而泣,不知所措”。
不能接受。
如果分开是注定的结果,我不能再给他任何希望。
他静默地拿着戒指,目光深邃,好像触碰到什么开关,拉响了他心中的警报。他猝不及防地吻了下来,由浅入深,像一种试探,带着困惑而来。
我没有反抗,他怎么折腾我都没关系,但我没法给予他回应。
这种心态下的回应等同于背叛。
他初起力度还有些轻,到后来是刻意的深尝,我依旧木头一般。“喜极而泣”的眼泪一直顺着脸颊而下,吻出了离别的咸苦。
我想忍耐,可我忍不住。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
“宝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顶着我的额头,喘着气在我唇边低语。
他看出来了。
怎么办?他看出来了!
“怎么会……我就是太高兴了……”我艰难地笑了一下,自以为可以骗过他,没想到他会猜出那样的话。
“其实你父母反对我们在一起,对不对?”他摩挲着我的鬓角,手指轻柔得像鸟儿在整理羽毛。
突如其来的正确答案让我彻底破了防。
我鼻子一酸,瞬间爆哭了起来。
孟飞,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的龌龊……隐瞒是我最懦弱的选择。我既不愿意离开你,也不希望你知道我父母是那样“两面三刀”的人……
他满眼心疼,将我搂进怀中,宽厚的胸膛几乎能把我的小身板裹起来。
“傻丫头,这种事不要自己扛……你应该告诉我,这是我的责任。”他没有怪我,也没有回避问题,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我有办法,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为难。”
“什么办法?”我泪汪汪地抬眸,哼哼唧唧地问。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会用行动证明,我可以给他们女儿幸福,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宝渝,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我争取一拿到毕业证就转正,然后存钱买房,让你父母安心……”
他的话诚然有说服力,但我父母也不是“省油的灯”,我担心……
他总能猜到我在想什么。
“别担心他们会为难我,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会让他们知道,我和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让你幸福,我们不站在对立面上……”
他理性的思考让我有了些许安慰。
未来还是有希望的,对吧?
我逐渐收了眼泪,可怜兮兮地抱着他,就像一只害怕被遗弃的小型犬。
“所以……生日礼物还要吗?”他提醒我,手里还有一枚没送出去的戒指。
“要!”我才不跟他客气,像公主一样伸出手去,要他给我戴上。
他即将给我戴上戒指,突然又俏皮地收了回去。“不行,你‘知情不报’,必须罚。”他再次吻了下来,唇齿交织在一起,痴缠难舍,动情而热烈。
这一次没有眼泪,没有伤别。一双大掌极不安分,顺着肩膀抚摸下来,掠过了不该掠过的弧面。
宁宁说过,面对喜欢的女人,他这种反应才叫正常。那种不想占有,不想攻略的状态,才是无望的绝境。
我没有阻拦,由着他放肆。他掐着我的腰将我“放”在了桌上,这样我的高度才能与他齐肩。
他的左手穿进我的发间,抵着我的后脑勺,霸道地加深了热吻,那种纠缠失控般火热,澎湃的浪潮敲打着心房,把爱意吮了一遍又一遍。
我们品尝对方直至筋疲力尽,他才松开我,给我戴上戒指。
“吃,吃蛋糕……”我喘着大气说。
“可我想吃别的。”他将我扣在桌上,毫不避讳“吃人”的欲望,在我面前露出“本性”。
“吃什么吃,一会儿又有阿姨上来收衣服……”我羞涩地提醒。
“是不是没人收衣服的地方就可以?”
一双明眸,写满了“欲壑难填”。
“你搞定我父母再说。”我从他臂弯下钻了出去,吃起了属于我一个人的生日蛋糕。
这混蛋简直是魔王转世,非要从我嘴里“盗走”一点,不能更歪腻。
我真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天,停在这一寸甜蜜的午后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