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欠我一顿饭,记得么。”
“记得。”
“那这就去吃吧。”
“行啊,你想吃什么。”
姜书茵一味地在前面走,不用回头看,她知道严司放一定会跟得上。
这个时间校园里都是去上课的,直到走出校门,耳边的人声鼎沸才算平息。
高峰期的路面车况复杂。校门口的那个十字路口的红灯变长了,长到秒数怎么都跳不完似的。
姜书茵视线落去了不远处的早餐店,绿灯亮起来她便向着那家店走去。
“就在这吃顿早餐吧。”
停定在那家店门前后她说。
“就吃这?”严司放也停下来说,“还以为你要让我请你吃顿大餐的。”
“太早了,现在哪都没开门。”
“那这顿不算,我们可以等……”
“不等了,”姜书茵边踏上店门前台阶边说,“吃完这顿饭,你就回兆庭吧。”
狼狈不堪地推开他,然后自怨自艾地愁眉不展。
怎么可能?
那就不是她姜书茵了。
高铁上的十多个小时,严司放也想了很多,他明白这次他的到来跟之前不一样,姜书茵应该是之后不打算“迎接”他的到来了。
听到她说这话,他就知他想的方向是对的。
他其实想了好多种说辞想要在她表达这般想法时回复,可真正站到她面前,他才明白,他做不到“违逆”她的意愿。
他担心她昨天的状态,不知是病症本身的加重还是有什么契机让她有些许失控。
他都还没等问,姜书茵自己就先说了。
“昨天常微微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了些让我感觉本身就该是我跟自己说的话。”
姜书茵选了个座位坐好,这顿饭本身当时就是因为常微微而存在的,她便就也自然地衔接上了。
听了这话的严司放稳住气息问:“她都说什么了。”
“不重要,”姜书茵扯过菜单,“重要的是我做好了决定,而我的决定需要你的配合。”
严司放点头:“你需要我不再来找你。”
“嗯。”
其实严司放每次来都没有营造一种就是来找姜书茵的氛围,他就是怕她会有心理负担。
前两次来他都是找到左芊,后面左芊谈了恋爱不能先碰头,他也有强调寂子肖的存在。
他更是想过,要是姜书茵感到他的靠近有压力想要推开他,他该怎么办。
别的事情都可以有PlanA,BCD。
唯独这件事他只有一个计划。
那就是听她的,暂时远离她。
“可以,我答应你。”他说。
姜书茵意外于严司放这么快就答应了,没说什么,快速选了自己想点的后示意严司放也选。
很多时候,他们因太了解对方而省去了很多弯弯绕绕。
他明白,她的情况需要的不是爱。
并不是说爱不重要,而是说,当前她的身体情况和心理状态,再多的爱也无法解决问题。
要过上相对舒坦的生活,她就不需考虑别人的感受,不用担心关系的维护,不用面对任何形式的期待和责任。
她也绝不是会因常微微一通电话就突然做出的决定。
她能说出口的,定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
他懂。
他都懂。
而她也懂他的懂。
怕他还抹不掉担心,就趁他低头点单的时候继续说着:“我挂了心理科的号,不会再逃避了,会去接受专业治疗。”
严司放抬起头:“做好决定了?”
“嗯,一会儿就去。”
“那我陪你去吧。”
没得到回应。
他盯着她:“就让我陪你去吧。”
同样的诉求他说了两遍,第二遍已经只剩求了。
姜书茵坚持摇头:“我自己可以。”
“你看,我早就是请好假来的,一直到下周三的假,”严司放掏出手机将跟导员的聊天记录展示,坚持争取着,“我可以答应不再来找你,但至少你要让我放心的不再来。”
姜书茵她扭头望向窗外,盯着那些行动缓慢的车辆,好一会儿才点头:“行。”
反正再见面难了,就让他把心放回肚子里再走吧。
在她没开口的时候,对面的严司放是被定住的姿态,直到得到她同意,他才轻快的扯起菜单纸交给了服务员。
他的愉悦被姜书茵看在眼里,心说至于么。
怎么不至于,对于严司放来说,至少他知道在这一刻,他仍能打动她。
“你先喝点这个,”严司放还是把他早买好的热豆浆推给了姜书茵,“餐要等一会儿才来呢。”
姜书茵瞅了他一眼,拿过桌上的一次性杯子,把杯热豆浆一分为二。
严司放接过那杯豆浆,甚至还跟姜书茵的杯子碰了下,做了个干杯的姿势。
他们吃完了早饭就一起路边等着坐公交车去医院。
坐在公交里望着窗外风景的时候,他们都想起了之前坐公交学车的日子,那时候他们总希望路程远点再远点。
连洋医大一院,有六站地的距离。
到了医院一切顺利地进行签到打印纸质号,领取病历本,然后找到相应科室等待。
上午医院的人超多,等待区根本没位置能让他们都坐。严司放就像个保镖一样的,站在姜书茵旁边陪她等着,不会看手机,只会盯着前面的叫号机。
轮到姜书茵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他立马帮她拿着包,示意她,他会在外面等她。
推开诊室的门前,姜书茵回身看了严司放一眼,她承认,有他在那等她,她好像更无所畏惧了。
之前也想过有天会真的坐在医生面前来描述自己情况。
真到了这天,她的表达都流畅了很多。
医生姓李,名霁月,挂号的时候姜书茵特意选了个面相让她觉得舒服的。
李医生年纪看着跟小姨差不多,打她一进来就用很缓和的聊天方式跟她沟通。
大概是接触的病患数量庞大,简单聊下来,李医生就能对姜书茵的情况断定的差不多了。
简单的一些问题过后,姜书茵便开始在她的指引下做问卷量表。
时间也就是从她开始填表的时候变得慢下来的。
在外面等的严司放来回走动,很难站稳。
他之前去过这种科室,为能尽快的找到病因,医生都很擅长直戳病人痛点。
之前在兆庭的时候,他也有去挂过号,以病人好朋友的身份。
当时那个汪教授有询问过姜书茵的原生家庭情况。
因没见到本人,汪教授初步判定是,姜书茵当前情况并非完全由父亲去世造成,只能说父亲去世是引发她抑郁表象化的点。
从小经历的负面事件,比如因妈妈偏心产生的委屈,愤怒和怨恨,在成长过程中一直被压抑,会让她陷入内心的撕裂。
最好的方式是情绪得到充分释放,在安全环境下尽情宣泄,清理内心深处堵塞的能量。
可能老姜在的时候一切都有得到及时的平衡,老姜离开后,她的心理状态每况愈下。
好在她已经离开了那个家,不然可能当下的结果会更严重。
严司放之前是不敢直接建议姜书茵来医院看的,他明白这种事必须她自发性才行。
站在走廊的他很担心姜书茵又要因提起旧事而伤心,这也是为什么他今天要跟来的原因,要是她情绪失控崩溃,至少他能在身边应对一些特殊情况。
他以为情况会跟他想的差不多,当门被打开,看到姜书茵面色如常走出来,他很讶异:“结束了吗?”
“没,需要去做心电图,”姜书茵看着手里的单子说,“还有甲状腺的检查。”
严司放接过那些单子询问着:“没开脑CT吗?”
“说暂时不需要。”
“行,”严司放一张张地检查着手里的单子,“量表做了吗?”
“做了。”
“结果呢。”
“医生说检查完了一起聊。”
那可能是怕影响患者检查时候状态。
严司放继续说着:“心电图在二楼电梯左手边,甲状腺检查的四楼的内分泌科。我们分开来去领号。我去四楼,你去二楼,然后……”
他的话语收住是因为发现姜书茵在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他赶忙道:“我刚才查过医院分布图来着。”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去查这些。”
严司放没办法跟姜书茵表达他为了她已跑了医院,甚至还去蹭了心理专业课,他手机里更是有个病友群。
他还看了一些相关论文和案例。
他知道她一旦来医院就定会做该做的检查。所以他等他的时候已都在导诊台咨询过了这些项目的具体位置。
他为她做这些不是为了有天可以站在她面前“邀功”的,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猜的。”
见姜书茵不说话,他又说:“我们分头行动吧,一会儿你去四楼找我,有任何情况发消息。”
姜书茵拿过心电图的单子从扶梯下楼,严司放则是在对面的扶梯上楼。他们遥遥地对望,直到看不见对方。
两个人分工确实快很多,省去了不少排队的时间,等到从四楼下来再回到李医生诊室。
李医生仔细看了结果后双手交叠在桌面问姜书茵:“你今天是自己来的吗?”
姜书茵如实摇头。
“那让家属也一起进来吧。”
家属……
姜书茵要说的话被严司放的推门而入给堵回去了。
“你好,李医生。”
一直贴在门上的严司放进门便礼貌开口,他知道再回来就要确诊了,就等着有个机会能进来听。
他站在姜书茵的身后,跟着一起听诊断结果。
同他在兆廷那边咨询过的差不多。
中度抑郁。有躯体化特征,无自伤行为。需要药物治疗干预。
目前属于急性期,需两周一复查。
严司放跟着听的同时会发问,不是乱问,每个问题都很关键。
李医生耐心回答下来后跟姜书茵说:“小姑娘,你这男朋友是懂的。你呢,不要过度担心和焦虑,更不要害怕,只要遵医嘱,按时用药,按时复查,都是可通过一定时间和治疗痊愈的。要对自己有信心……”
李医生在最后还不忘嘱咐严司放:“要避免让你女朋友情绪激动,一旦有大起大落情绪的时候要注意开导……”
认真听李医生说完,道谢后离开诊室姜书茵才意识到,他们又被当成男女朋友关系了。
已到了她乍一听都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甚至也不会想要反驳的地步了。
“你在这等我,”严司放抽走姜书茵手里的单子说,“我去取药。”
“一起吧。”她说。
“等我,”严司放说着已经大步走开,“你坐下休息会儿。”
她什么也没干,有什么好休息的。姜书茵虽这么想,也还是乖乖坐在走廊椅子上等着。
严司放很快就带着药回来了,他又返回李医生诊室,仔细问过用药量才带姜书茵离开医院。
确诊结果在意料之中。
姜书茵很平静是她做好了接受治疗的准备。
严司放很平静是他做好了等她治愈的准备。
回程的公交上,严司放给姜书茵算好了每天吃药时间,并都设置在了自己的闹钟里。
他说他会提醒她按时吃药。
“你不要把我的消息设置成免打扰。”
姜书茵心里想着从来没有设置过,嘴上却说着:“我自己会记得的。”
“多一份记得更稳妥。”
姜书茵望向窗外什么也没说。
查看严司放和他们导员聊天记录的时候姜书茵就知道他是昨天赶来连洋的。
昨天没来找她就意味着他昨天没到,如此算着时间他这次应是坐高铁来的。
也就是说,他一整晚在高铁上度过。又陪她在医院一阵折腾,他该回酒店补觉。
她没打算让他送她回寝室,到站后便直接开口:“我要回去上课了。”
“不回去寝室休息么。”
“我想去上课。”
“好,那我回酒店。”
下了车,严司放目送姜书茵走进连大的校门后就去了之前每次都会去的酒店。
在酒店办理完了入住,进房间第一件事是给姜书茵留言说他到酒店了,让她安心上课。
第二件事就是给冯烈打了个电话。
哪怕姜书茵没说这件事跟冯烈有关,他也能明白这事找冯烈准能问个清楚。
就算跟冯烈没关系,那么常微微的动态冯烈也是最佳知情人。
电话拨过去两遍,都没人接。
严司放准备打第三遍的时候,冯烈的来电显示在了屏幕上。
接通之后冯烈就先开了口:“哥,我还是主动坦白吧。”
严司放装傻充愣:“坦白什么?”
“你现在到连洋了对不对?”冯烈唉声叹气地说着,“说实话我刚才都没敢接你的电话。”
“为什么不敢接呢?”严司放继续施压。
很多时候,冯烈最怕他哥的就是这点了。
遇到事情从不情绪激动,就像这样心平气和慢条斯理地等着他自己招供,这滋味实在是难受,不如直接电话打过来骂他一通算了。
“我错了,我不该信常微微的,她说借我电话用一下,我没想到她是给姜书茵打电话说那些伤人的话,我发现的时候来不及了,我也跟姜书茵解释过了,”冯烈语速很急地说着,“那这事还能怎么办,要不我亲自过去给她道个歉?”
“不用,”严司放坐在床尾换着鞋,“这事就算过去了。”
冯烈吭哧瘪肚了一会儿接着说:“其实那天吧,常微微是喝多了,她……”
“别给她找补了。”严司放冷声打断道。
听着严司放语气冰冰,冯烈嘟囔道:“刚还说这事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