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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惜己身

    明州府衙后院的书房里,炭盆烧得暖融融,驱散了窗棂缝隙里钻进来的寒气,宁令谣和宁宴和并排趴在宽大的书案上,两张小脸都绷得紧紧的,盯着面前铺开的宣纸。

    宁令谣捏着一支细小的兔毫,在纸上一个宫装女子的发髻旁,点上一朵小小的珠花,宁宴和则握着墨笔,努力地想把另一个稍高些的身影的披风下摆画得飘逸些。

    “阿姐的眉毛,我记得是像远山那样,淡淡的,又有点……”宁令谣咬着唇,努力回忆着,笔尖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不是这样,”宁宴和凑过去看,小眉头皱起来,“阿姐的眼睛亮亮的,像星星,你画的太圆了。”

    他伸出沾了墨的小指头,想去修改姐姐画的眼睛。

    “哎呀!你别动!我的!”

    宁令谣赶紧护住自己的画,墨点差点蹭到纸上。

    两个小人儿争执了一下,又都泄了气。

    宁宴和放下笔,小脑袋耷拉下来,声音闷闷的:“阿娘的样子,我好像都快记不清了。”

    他指着纸上那个穿着宫装、笑容温婉的女子,“只记得她身上香香的,抱着很暖和。”

    宁令谣也沉默了,她看着纸上那个属于母亲的位置,眼神有些迷茫。记忆里那张最温柔的脸庞,轮廓已然模糊,只剩下一种遥远而朦胧的暖意。

    “阿姐也走了好多好多天了,”宁令谣的声音带上了鼻音,她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明州都下雪了,北边肯定更冷,阿姐带的衣服够不够厚?她吃饭了吗?那些坏人……”

    宁宴和也抬起头,望向同一个方向角:“阿姐什么时候回来?我想阿姐了……”

    两个孩子的声音低了下去,小小的书房里,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毕剥轻响,和那幅未完成的画。

    门外廊下,沈清砚静立着,不知听了多久。

    他手中还拿着一卷刚批复完的文书,指尖却微微发凉,殿下北去,两位小殿下还留在明州,由他负责教养。

    她们想姐姐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几乎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他没有推门进去打扰,只是将文书轻轻拢入袖中,转身,悄然离开。

    回到偏厅,炭火同样温暖,案头堆积的卷宗却无法再吸引他的心神。他走到窗边,推开一线缝隙,凛冽的寒风扑进来,刮在脸上生疼。

    目光越过府衙低矮的院墙,投向那无边无际的北方,那里,风雪肆虐,刀兵纵横。

    令仪,此刻,你到了何处?

    那三千由流民组成只经历过剿匪的亲卫,对上凶悍成性身经百战的西羌铁骑……

    他不敢深想,却又控制不住思绪飘向北方。

    她单薄的身影,是否正立于千军之前?是否正面临着生死一线的抉择?粮草辎重,苏轻帆的船队能否及时送达?周文远虽除,京城的杀机却更甚……

    沈清砚闭上眼,试图压下那翻涌的心潮。

    再睁开眼,只剩下坚定。

    殿下,一定要平安。

    *

    北风呼啸,打在脸上如同沙砾,宁令仪勒住马缰,□□的战马喷着浓重的白气,眼前,是一片格外萧瑟苍茫的平原,远处灰蒙蒙的山峦起伏,勾勒出魏州地界的轮廓。

    她们,终于踏入了河朔之地。

    王猛子驱马上前,他身后跟着两名亲卫,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厚厚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件,他粗糙的大手解开系绳,掀开油布,露出一面折叠整齐的玄色旗帜。

    “殿下,该打出我们的旗号了。”

    他双手将旗帜捧到宁令仪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面即将展开的旗帜上,也聚焦在宁令仪身上,三千亲卫挺直了腰背,这面旗帜上的明珠二字,自此后就是他们的象征了。

    宁令仪的目光落在旗帜上,这面旗帜一旦展开,飘扬在河朔的风雪中,便再无回头路,它意味着宣战,也意味着她们这三千人,将成为西羌人眼中最醒目的猎物。

    她抬眼,缓缓扫过一张张被寒风刮得粗糙的脸庞。

    王猛子、王大勇、牛壮……

    这些名字,这些面孔,从流民到护卫,他们或许武艺还不够精熟,战阵还不够默契,可是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成长了。

    此去,有多少人能再见明州的烟雨?有多少人能回到妻儿父母身边?

    宁令仪心头酸楚,她深吸了一口寒气,望着信任她的亲卫们,道:“诸君,常言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我本不该软弱。”

    “但此刻我仍要说。”

    “前路,刀剑无眼,生死难料。”

    “若遇敌,我自会首当其冲奋勇杀敌,绝不负你们期望,更不会弃你们于不顾;若我畏死叛逃,诸位皆可斩我于马下,用我的头颅谢罪,我宁令仪绝无二话。”

    “殿下!”

    “殿下,你.....”

    宁令仪摆摆手,继续道。

    “因此,我期望诸君,同我一道扶大厦之将倾,挽国土民众不受涂炭,为此志愿,我宁令仪愿以命相托诸位,浴血奋战绝不后退。”

    “可即便如此,我仍盼诸君,爱惜己身,万不得已,切勿弃生;诸君于我,千金难换,于父母家人,重若泰山。”

    “诸君于天下,烈骨青天!”

    “殿下!”

    宁令仪一言未毕,所有亲卫翻身下马,立跪于天。

    “愿为殿下,愿为天下百姓效死!”

    “今日,我们展旗,自此后,我们明珠卫将扬名于天下,不坠青史!”

    她接过旗帜,手腕一抖。

    “呼啦!”

    玄色的大旗猛地展开,迎风猎猎作响,旗帜中央,以金线绣成的“明珠”二字,在灰暗的天光下,自有光芒。

    “杀敌!卫民!护国!”

    旗帜所指,便是他们拼杀的方向!

    宁令仪握紧旗杆,手臂高举。

    玄色的披风在她身后被风扯得笔直,她清叱一声:“进魏州!”

    三千铁骑,簇拥着那面在寒风中烈烈飞扬的“明珠”大旗,如同一条沉默而坚定的黑色洪流,涌入了魏州地界,直扑扼守要冲——清河。

    *

    清河,素有“天下北库”之称。它背靠连绵山峦,前据开阔平原,控扼着南北交通的咽喉要道,城池高大坚固,护城河引活水而成,在冬日里结了一层薄冰。

    宁令仪的大军并未直接逼近城池,而是在距离清河城约二十里外的一处背风山谷扎下营盘,此处地形隐蔽,易守难攻,且能避开清河城头瞭望哨的视线。

    营盘刚立,派出去的探马陆续返回主帐。

    灯火通明的帐内,宁令仪卸去了轻甲,只穿着深色劲装,凝神听着探马首领的回报,

    王猛子、王大勇等几位核心将领侍立两侧,神情凝重。

    “殿下,清河主城确已被西羌人占据。”探子道。

    “守将名叫赫连勃,是西羌王庭帐下有名的悍将,性情暴虐嗜杀。城破之时,原守军抵抗激烈,被他下令屠戮大半,如今城中尚有三四千被俘的南朝士卒,充作苦役,处境生不如死。”

    帐内的气氛瞬间又沉了几分。

    探马首领继续道:“赫连勃入城后,放纵手下兵卒劫掠两月有余,城中富户早已被洗劫一空,稍有姿色的女子尽数被掳入军营,如今城内剩下的,多是老弱病残和无处可逃的穷苦百姓,总数不足五万,城内怨气冲天,宛如地狱。”

    “畜生!”王大勇忍不住低骂出声。

    宁令仪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眼底的寒意又深了一层。

    她在地图上清河城的位置重重一点:“赫连勃手下兵力几何?城防如何?”

    “据俘虏和暗线所言,赫连勃本部精锐约三千骑,另有五千左右依附的杂兵。他自恃悍勇,又轻视南朝残兵,并未向后方请求更多增援。城防……”

    探子道,“因有大量苦役日夜赶工,加之原本基础雄厚,城墙、护城河皆修缮加固完毕,守城器械充足,强攻难如登天。”

    三千精锐,还有五千杂兵,依托天下闻名的坚城!

    帐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清楚,己方只有三千人,兵力、装备、地利,皆处于劣势。

    “殿下,”王猛子看向宁令仪,“硬碰硬,我们这点人,填进去连个响都听不到,看来只能智取。”

    宁令仪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从清河城,移到它周围的山峦、河流、村落,最终停留在那条蜿蜒绕过城池的宽阔清河上。

    “王统领所言极是。”她声音冷静。

    “清河乃魏州门户,赫连勃必倚之为天堑,重兵把守城门及水陆要道。然其部骄横,,城中百姓怨气深重,被俘士卒心怀仇恨,这些都是我们的机会。”

    她指尖在地图上几处关键位置划过:“当务之急,需尽快摸清赫连勃兵力具体布防、粮草囤积之所,以及城中是否还有可用的内应,尤其是那些被俘的士卒,他们是最大的变数。”

    “末将明白!”王猛子肃然应道,“末将立刻加派人手,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清河城内外的虚实,摸个通透!”

    王大勇等人也纷纷领命,开始低声讨论具体的刺探方向和人选。

    夜渐深,营地里除了巡逻士兵的脚步声,渐渐安静下来。

    主帐内,将领们领命退去,各自布置。

    宁令仪独自留在帐中。

    地图铺在案上,灯火跳跃,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凝视着“清河”二字,心思沉重。

    强攻不可取。火烧?水源充足,且极易伤及城内无辜百姓。地道?时间、人力、隐蔽性都是问题。里应外合?内应从何而来?如何联系?又如何保证不被赫连勃察觉?

    一个个方案在脑中浮现,又被她自己迅速否决。

    敌我力量悬殊太大,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将是灭顶之灾,三千条性命,明州的希望,乃至河朔残局的未来,都压在她的肩上。

    她有些透不过气,于是起身,走到帐边,掀开厚重的帘幕一角。

    帐外,寒风凛冽,卷着雪沫扑面而来,总算清醒几分。

    远处是连绵的营帐轮廓,更远处是深沉如墨的夜色,和隐约可见的清河城庞大而沉默的阴影,值夜的士兵抱着长枪,在寒风中守卫着这片小小的营地。

    就在这万籁俱寂、唯有风雪的呜咽声时。

    “唰!”

    主帐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

    一股强劲的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雪粒子,瞬间灌满了整个帐篷,吹得案上的灯火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宁令仪霍然转身,手已下意识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逆着帐外微弱的天光和帐内跳动的火光,一个裹着厚厚深色斗篷的身影,正大步跨入帐中。

    那人摘下覆满寒霜的风帽,露出一张清丽却带着长途跋涉疲惫的脸庞,一双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她掸了掸斗篷上的积雪,对着面露惊愕的宁令仪,唇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的笑意:“殿下心有疑难?轻帆不才,或可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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