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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求本心

    明华郡郡守府邸内,暖炉烧得正旺。

    周文远听着下属禀报,说明州养颐院大火,死伤惨重,明州城内物议沸腾,百姓群情激愤,竟将府衙都砸了半边。

    “哦?”周文远搁下手中把玩的玉件,狭长的眼睛眯起,“民怨沸腾?府衙被砸?好,好得很!”

    周文远心中得意,这把火,放的真好。看他沈清砚这下子怎么收场!

    “备船!”周文远起身,他已经按耐不住了。

    “本官即刻亲赴明州府城,明州出现如此惨烈之事,叫本官心痛至极,百姓皆我子民,本官必定要为他们讨个公道!”

    言罢,不多时,一艘悬挂郡守官旗的官船便驶离了明华郡码头,逆流而上,直奔明州府城。

    江风凛冽,吹得船帆猎猎作响。

    周文远立于船头,望着灰蒙蒙的江面,胸中盘算着如何借这场民变大做文章,如何将沈清砚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想到得意处,他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快意。

    船行至一处江面收窄的河湾时,异变陡生!

    数艘蒙着厚厚草帘的舢板悄无声息地从两岸芦苇荡中冲出,瞬间将官船团团围住!舢板上人影幢幢,个个手持雪亮朴刀,面目凶悍。

    “大胆!何方水贼,敢劫掠朝廷命官官船!不怕王法吗?”周文远身边的护卫头领厉声怒喝,拔刀出鞘。

    水贼中为首一人,身形高大,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他手中长刀一指周文远,声音粗嘎:“王法?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在江风中显得格外刺耳癫狂。

    “周文远,你在明华郡这一年,除了替那狗朝廷盘剥我等小民,摊派那永远缴不完的税赋,你做过什么好事?”

    “如今北边被羌狗占了,朝廷不思收复,反而加征赋税,比往年更狠!粮税丁税剿饷,一层层压下来,是要逼死我们所有人!”

    他越说越激动:“我们早就活不下去了,今日杀了你这等只知刮地皮的狗官,和我们一起陪葬!”

    周文远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从未想过,这些刁民竟敢杀官!他们如何敢?他们不是应该跪在地上任他予取予求吗?

    周文远害怕了,护卫们虽拔刀相向,但人数远少于对方,且被围在狭窄的甲板上,形势危如累卵。

    “你们,反了!都反了!”周文远声音发颤,指着那水贼头目,“本官乃朝廷四品大员!杀我,朝廷必震怒,尔等九族……”

    “九族?”那头目嗤笑一声,打断他的话,眼中尽是疯狂。

    “饭都吃不上了,还怕什么九族?先拿你这狗官祭旗!”

    话音未落,他身形暴起,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光,朝着周文远当头劈下!

    周文远亡魂皆冒,只觉一股寒气直冲顶门,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吾命休矣!

    他下意识地紧闭双眼,等待着那透骨的剧痛……

    谁料到,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阵剧痛眩晕,周文远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

    刺骨的寒意将周文远从昏迷中激醒,他头痛欲裂,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粗糙的石顶,他躺在一堆散发着腐朽气味的干草上,手脚都被粗硬的麻绳牢牢捆缚。

    这是一间地牢。

    短暂的迷茫后,他想起了江上的遭遇,想起了那劈头而来的刀光……

    他没死?是谁抓了他?目的是什么?

    “吱呀”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个颀长清癯的身影,提着一盏昏黄的风灯,缓步走了进来。

    摇曳的灯光,照亮了那张周文远无比熟悉的脸。

    “沈清砚!”

    “果然是你!是你这乱臣贼子设下的圈套,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朝廷命官,你就不怕……”

    “我怕什么?”

    沈清砚将风灯挂在墙壁的铁钩上,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他清癯的面容,也映照着周文远扭曲的脸。

    “谋害?周大人言重了,若非我的人及时将刀背换下,周大人此刻已身首异处,葬身鱼腹了。”

    他踱步到牢门前,隔着粗壮的木栅栏,看着周文远:“我只是很好奇,周文远,你也饱读诗书,也曾是金榜题名的状元郎,寒窗苦读,为何成了如今的模样?”

    沈清砚似乎不解,他和周文远同科,当年经常一起长街夸官,他周文远领着百多进士走遍京城,满楼红袖招,是何等风光?

    再看看当下这个状若癫狂的男子,实在是令人费解。

    周文远看着眼前这个渊渟岳峙的男子,当年他们同科,因他这好相貌,被点了探花郎,而自己则被赞社稷之器经纬之才,金銮殿上点了一甲第一名,状元郎!

    当年他又如何没有想过愿得此身长报国,纵使身死犹不悔?

    可今天,自己在牢狱之内,他在对面。

    周文远心中只觉可笑,他蔑沈清砚一眼:“你懂什么?”

    沈清砚今日似乎有谈性,他面上倒是十分恭敬,道:“请赐教。”

    周文远直视他:“天下糜烂至此,是谁的错,我周文远吗?”

    “你我皆知,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是光启帝,是太上皇。他们哪一个不是口口声声圣君明主,爱民如子?”

    他眼中充满了怨毒和讥讽:“光启帝,弑兄杀父,得位不正,又心狠手辣,刻薄寡恩!”

    “太上皇呢?为一己私欲,视天下财富如私库,予取予求,明珠公主又有和功绩?竟能得一州之财富?”

    “连我这堂堂状元,太上皇说废黜便废黜,如同弃履,这就是圣君?”

    沈清砚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并未立刻反驳。

    周文远见他沉默,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笑声愈发刺耳:“哈哈哈,我周文远五岁开蒙,三十岁中状元,读了二十多年圣贤书!可到头来发现什么?”

    “发现这世道,圣贤书不如上位者一句话!你我乃至黎民百姓,不过是上位者眼中一粒灰尘,顷刻间,就可弹去。”

    “你说得对,”沈清砚终于开口,“天下崩坏,根源确在庙堂之高,在君心之私。”

    “正因如此,才更需有人守住底线。若你心中认定此道不公,为何不奋起反抗那施暴的源头?为何要成为他们的爪牙,将屠刀挥向比你更无力更悲惨的百姓?”

    “你在明华郡的所作所为,比之你口中的昏君,又有何异?”

    “反抗?呵,沈清砚,你告诉我,怎么反抗?”周文远激烈喘息着,眼中是嘲弄。

    “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如你沈清砚这般,有那明珠公主做靠山,可以假惺惺地做你的圣人?”

    “我周文远不过芸芸众生中挣扎求存的一个罢了!我也想体面地活着!除了依附强者,做他们手中的刀,我还有别的路吗?”

    他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们现在做的,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妄图以区区一地之力,对抗整个腐朽的朝廷,对抗这早已烂透的世道?还想为那些百姓做主?”

    “醒醒吧,百姓是什么?是猪狗!是蝼蚁!是野草!死了一茬还会再长一茬!永远杀不绝,也永远扶不起。”

    “这世间的真理只有一个,成为上位者!”

    只有站到最高处,手握生杀予夺之权,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才能不被别人踩进泥里!你们所谓的为民做主,不过是自欺欺人,迟早会被碾得粉碎!”

    沈清砚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那句“百姓是猪狗蝼蚁”出口时,他眼底深处才掠过波动。

    “你错了,周文远。大错特错。”

    “这世间最有力量、最不可战胜的,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恰恰是你口中那些如野草般卑微的百姓。”

    “他们沉默时,能承载起整个王朝的重量;他们愤怒时,足以掀翻任何看似坚不可摧的朝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只看到了他们被踩踏时的软弱,却从未看清他们足以改天换地的伟力。”

    他向前一步,隔着牢笼,目光如炬,直刺周文远眼底:“你口口声声说没有活路,说只能依附强者。那你可曾想过,正是无数个挥刀向更弱者的人,才让这世道沉沦至此,才让那坐在龙椅上的人更加肆无忌惮?”

    “这循环的恶果,你自己,亦是其中一环。”

    沈清砚看他,看着这个已经被异化的周文远,他道:“我本欲杀你,以慰冤魂。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周文远一愣。

    “我要你活着。”

    活着亲眼看着,看着你口中这些猪狗蝼蚁如何挣扎求生,看着这看似铁板一块的腐朽世道,如何被他们一点一点地撼动,我要你看着,我们走的这条路,到底是不是笑话。”

    说完,他不再看周文远一眼,转身提起风灯,身影没入地牢门外的黑暗之中。

    “沈清砚!你回来!你放我出去!你这疯子!你们都是疯子!你们不会成功的!绝对不会......”

    *

    数日后,京城,紫宸殿。

    新任首辅赵德本恭敬地呈上一份来自明华郡的奏报:“陛下,明华郡八百里加急,郡守周文远大人于前往明州府城体察民情途中,不幸遭遇悍匪水贼袭击,周大人及随行护卫,尽皆罹难……”

    光启帝眉头紧锁,接过奏报快速扫了一眼,署名是明华郡郡丞王同知,奏报中详细描述了周文远遇袭的惨状,并特别强调,水贼猖獗,根源在于近年税赋过重,民不聊生,以致铤而走险者众。

    “废物!”

    光启帝将奏报掼在御案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文远是他安插在明州的棋子,竟如此轻易就折了!还死得如此窝囊!这王同知奏报里暗指税赋过重,更是让他心头火起。

    赵德本察言观色,连忙躬身道:“陛下息怒。周大人为国捐躯,实乃不幸。然北境烽火连天,收复河朔刻不容缓,所需粮饷浩繁,加征赋税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他接着道:“苦一苦百姓,也是为了社稷大局,想来百姓们终会体谅朝廷难处的。”

    光启帝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周文远死了固然可惜,但北境战事和宁令仪那三千人马的威胁,更让他寝食难安。

    国库空虚是事实,不加税,哪来的钱粮支撑?他瞥了一眼赵德本,这个新首辅很懂得他的心思。

    “罢了。”光启帝挥挥手。

    “周文远追赠厚恤吧。至于加征赋税一事照常进行。着令各地严加催缴,敢有抗税煽动民变者,以谋逆论处,杀无赦,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朝廷的刀快!”

    “陛下圣明!”赵德本深深一揖。

    旨意迅速传遍四方。

    本已沉重的税赋枷锁,再次勒紧了天下黎民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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