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下午回学校进行彩排,沈砚周的表情都不算好。
但还算得体,挂着疏离的笑,与人寒暄也点到而止,有一种不好相与的漠然。
姜槐不知道哪里触了他的命门。
毕竟沈砚周在她这里,一直都算是好脾气的存在。
她闯了天大的祸,他都可以替她收着,怎么平白请他吃个饭,反而落了这一脑门子的官司。
她也不过是在他问出那句前男友的时候“嗯”了一声,“他订了个北青市很难约的私房馆子,我借花献佛,请哥你吃顿饭。”
却不曾想,戳了沈砚周的肺管子。
一顿午饭吃的都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话没说几句,还句句不算好听。
惹得姜槐也是一肚子火气。干脆懒得理他,站在他的身后当个安静的吉祥物。
附中的校长已经换了两任,目前的面孔陌生,和沈砚周站在一起时,像是被他压了一头似的,带着热切的笑容。
姜槐脑海里琢磨着事,对于他们之间探讨的东西也不感兴趣,只零星捕捉了几个词。
汇总到一起,才明白这几天沈砚周不在家时都去做了什么。
神州集团给附中捐了一栋楼。
至臻楼。
去伪存真。
以前姜槐就总叨叨,说附中的实验楼不符合学校的定位。
明明是省内数一数二的高中,现如今的实验楼却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造的,学生里面关于这栋楼的恐怖故事一箩筐。
什么六层的居里夫人画像会在十二点发光,四层的化学实验室会在落日后发出怪叫,还有三楼拐角,会在零点出现人影等等。
也不知道最开始是最传出来的,一代又一代下去,就总让人觉得有几分真。
姜槐有一段时间为了参加化学竞赛,会在实验楼待到很晚。
心惊胆战的。
后来每每沈砚周周末回来,替她辅导功课时,总能看到她煞白的小脸,给他讲着实验楼的怪事。
只不过姜槐的化学成绩实在不算突出,饶是有沈砚周盯着复习,一路挺进决赛,也只能摸个决赛的门槛,离获奖还差得远。
那栋实验楼,她也就再没去过。
冷不丁在这里听到校长讲,还有些趣兴似的。
转头巴巴的听了几句。
要建新的实验室,还要在一楼做展厅,顶层做涉外机房,方便同学们获取国际文献……
她听得认真,猛地一声下了她一跳。
“小姜?!”
这一惊一乍的声音着实熟悉,姜槐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仗着她在自己班里,那三年没少折腾沈砚周的任宏城。
怕是这次这档子事,虽说是副校长老董头把沈砚周请来的,这其中也一定有任宏城的影子。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姜槐还是端着一张笑脸,回头,“任老师。”
“哎呦,我刚刚看着就像你,几年不见,小姜已经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了,路上看到,我都不敢认,还以为咱们湾桐出了个女明星。”
“任老师才是一点不见老,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年轻,听佳优说您已经是年级长了,读书的时候我就觉得早晚是您,恭喜啊。”
一口流畅惹人舒心的恭维话出,沈砚周的目光都多停留在了姜槐脸上几秒。
他这个好妹妹还真是只有在他面前才会胆小话少却气人,专捡着他不爱听的说。
旁人见了都要说一句,好一个七窍玲珑心的灵气丫头。
任宏城被捧得飘飘然,眼下的褶子被挤得和嘴角的唇线混杂在一起,只形成一张五官有些惊人的脸。
“和小沈一起过来的,”任宏城说着,还谄媚的和沈砚周握了个手,“你这个哥哥当的真没得说,小姜好福气。”
姜槐的笑脸端的越发的僵硬。
沈砚周瞥见她那副要笑不笑的模样,勾着唇,接着任宏城的话,“任老师客气了,我妹妹年纪小,容易被骗,我长了她几岁,自然要替她照拂着。”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姜槐不明所以的抬眸,撞入了沈砚周的眼眸里。
他揣着三分冷意,却偏扬着嘴角,像是他回家,听到她要请他吃饭时的模样。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是个记仇的人。
还顶顶记仇,心眼小的很。
姜槐懒得理他,把头又转了回去。
反正最后两天了,她当好这个工具人,明天汇报会一结束,他当他的大老板,她当她的小牛马。
谁成想,任宏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沈砚周当真跟他交心聊天,越发的热络,“可不,小姜年纪小,万事可要让哥哥把把关,这么多年,交男朋友了吗?你哥回国了,可让你哥给你好好看看。”
这话一听,姜槐反而乐了起来,把嘴角扯得大了些,“当然,任老师说得对,我已经跟我哥说了,回北青市就让我男朋友请他吃饭。”
她省了个“前”字。
叛逆期来得晚些,现如今就想让沈砚周膈应的难受。
他不是不喜欢听那顿饭嘛,她偏要提,气死他。
谁知道沈砚周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都是分了手的前男友,还让我这个当哥哥的去看,任老师,你说小姑娘是不是任性了些。”
任宏城哈哈大笑,拍着沈砚周的肩膀,“小沈这些年在国外估计没谈恋爱,这小姑娘啊,就喜欢玩些分手和好的游戏,别说大学生了,现在高三……”
任宏城还在说着附中高三的恋爱乱象,沈砚周那张好看的脸,已经暗沉的看不出半分喜悦的情绪了。
姜槐看的觉得背脊一凉。
眼看着分管信息化的老师过来,立刻凑了过去,被带到了大礼堂的后台,再没参与他们的聊天。
好在沈砚周情绪还算稳定。
彩排比预想的还要快速和顺利。
学校推了几个学生代表出来,说希望明天可以代表学生们提问,提前把问题给到了沈砚周的手上。
他简单的翻了翻,又递回给了校长手里。
“明天随机提问吧,这些问题太大了,可能很多学生不太关注。”
他说的委婉,其实都是些官话套话的问题,回答起来都没什么意义。
校长堆着笑,应着,一路把沈砚周和姜槐送到了门口。
来的时候是沈砚周开的车,现如今却发现有司机已经候在了门口。
开了辆她没有见过的黑色商务车,车标她却认识。
劳斯莱斯。
司机开了车门。
沈砚周转身和校长握手再见,而后站定在车门旁,示意姜槐先上车。
被众人盯着的人紧了紧肩膀,一溜烟钻了进去,坐定后,沈砚周方落了座。
姜槐不知道这凭空冒出来的司机和车是哪里的,只觉得沈砚周这火气来的奇怪,持续的也久,现如今还不散去,倒是给她摆上谱了。
她在他这里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我今晚回家住,明天直接在学校等你。”
姜槐梗着脖子说着,眼眸是看向窗外的,故意只给他个结果。
不是商量,是决定。
沈砚周也冷冷的应了个,“好。”
告诉司机,“去鱼岸苑。”
司机得了令,一车就越发的寂静,无人言语。
两个人也曾安静的坐着,呆着,各做各的事情,却从未像这样一样,各怀心事,气氛不平。
姜槐干脆窝在椅子上给赵在怡发信息。
@姜丝很甜:【我哥没戏,不去。】
@在在:【好吧,遗憾不能和大佬一起吃饭了,话说姜姜,我这部短剧缺个女三,你来帮我一把吧,不然开不了机,我收不到尾款了。】
姜槐皱起眉。
@姜丝很甜:【编剧也要干制片的活了吗?】
@在在:【咳,我小投了点,没想到现在剧不好开,漂亮的只接女主,选角公司给的配角实在是担不起白月光的脸。】
@在在:【宝贝,我这角色就是扒着你的脸写的,很短,一天就能拍完,日薪随你开,女主的价格都行。】
这事实在是太跳脱。
前一秒还在讨论和沈砚周吃饭的事情,下一秒竟然要去拍短剧。
姜槐还惦记着回湾桐市考公的事情,要是让姜淑云知道自己竟然跑去拍戏,从事她最担心的行当,还不知道要如何发作,她短暂的留在北青市的机会可能都会被剥削。
@姜丝很甜:【被姜女士知道,我会被[刀]的】
@在在:【哎,姜女士真的是暴殄天物】
@在在:【行吧,我再去找找看看有没有高知美少女】
这个话题暂时终了。
姜槐把头从手机上挪开时,恰好赶上落日。
湾桐市作为旅行城市,以山水并合著称。
远山合着碧海,一望无际的蓝天被日光晕染成橙色的暖光。
路上堵,车灯亮起,仿佛与落日交相辉映似的,把世界渲染成了橘色。
姜槐降了车窗,人趴在窗框上。
七月份的风尚且不会太热,温嘘嘘的拂在脸颊上。
是她最喜欢的季节。
她闭了眼睛,任由车辆缓慢行驶着。
也不知道是否睡着了。
沈砚周偏头去看她。
许是昨晚睡得不好,眼下还有微微的阴影,在橙光下,不显。
倒是能看出来,刷得根根分明的睫毛。
安静的垂在眼上,盖住她紧闭的眼眸。
下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垫在窗边,小脸被压着,日落光晕把一双唇映的又红又润。
喉间的凸起滑动,指尖摩挲着真皮坐垫,心痒的难受。
沈砚周被自己气笑了。
从中午听到她还要和那个小子一起请他吃饭开始,素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就多少乱了阵脚。
自己给她闹了一下午的脾气,还特意让司机提前从北青市赶了回来,想要把财力地位全都展示给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看。
那种红毛少爷到底有什么好,竟然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分手复合,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却不曾想她纹丝不动,现如今睡着似的,四平八稳。
倒衬得自己像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也比陈家那小子好不到哪里去。
小姑娘记了仇,今晚要回家去,连和她同室而处的机会都没有,当真是亏得很。
不由得哑然失笑,低了姿态,在司机停稳的当口,长臂伸出。
原是想摸着头发把她叫醒的,却不由的把手向下,落到了她胳膊上那骨节软肉上。
小丫头自小就瘦,皮肉贴着骨头,哪哪都是硬邦邦的,唯独胳膊臂弯处,有一节软肉,白嫩的,像火锅时,最好吃的那截嫩肉。
“刘劲得了点新鲜的海货,去我那里吃好不好?”
他放低着姿态,语气轻柔低哑。
窗外昏黄的光影映照着他的脸颊和眉眼,姜槐回头的瞬间,被他的眼眸捕捉。
好像掉进了一望无际的,爱的深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