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字窗没有窗帘,不到八点,湾桐市的太阳就已经涨的大高,阳光倾泻而下,刺眼。
姜槐一连翻了几个身,甚至试图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再多睡一会儿,却也还是挡不住亮光的力量,最后惺惺坐起。
她多少有些起床气,昨晚睡得晚,一场梦翻来覆去的做,惹得人心生怨怼。
又偏巧一早醒来就看到陈悫实的微信。
言辞里带着祈求的意味,内容却还是一如既往陈少爷的姿态。
@你爷:【姜姜,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和在在给你准备了接风宴。】
打着赵在怡的名头给她扣了这么个帽子。
姜槐忍着脾气的没有把他拉黑,生怕陈小少爷找不到她,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但也没回复,倒是给赵在怡发了个截图过去。
@姜丝很甜:【陈悫实又找你麻烦了?】
赵在怡向来黑白颠倒,据说最近在给什么短剧平台写剧本,天天熬到后半夜,这个时间还在会周公。
姜槐也没想着要等到她的回复,抱着昨晚从二楼拿上来的枕头,又揣着手机,幽怨的看了眼漂亮却刺目的斜窗,老老实实的下楼去。
果然,美貌和实用惯来是难以兼容的。
路过三楼时,还特意放轻了脚步,生怕影响到了沈砚周的睡眠。
却不曾想,她刚刚回二楼卧室洗漱完毕,推开窗户想要散尽屋里潮湿的空气,就看到一身运动服的沈砚周跑步回来。
白衣黑裤,头发多少有些长,被发带束在发顶。
后面的头发柔顺的垂在脑后,与昨天那副骚狐狸的模样截然不同。
带着一种少年的纯净,像十八岁时,学校里搞毕业篮球赛,他打主力时候的模样。
许是他刚刚运动归来,脸颊潮红,又或许是日出光暖,映的沈砚周的一双唇绯红。
姜槐突然就想到了昨天晚上的那个梦。
真实到让人难以辨析的触觉。
他双唇的柔软裹挟着她的指尖,轻触吮吸,只要想一想,她就可以烧水壶开似的尖叫起来。
姜槐立刻把自己的脸从窗边挪回到房间里。
恨不能在空调下面猛的吹吹冷风,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屋里绕了两圈,这才叉腰站定在衣柜前。
沈砚周这里准备的衣服齐全,各类风格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两条抹胸短裙,怕是以为她这些年走热辣的风格。
她昨晚和他对过今天的行程,下午要回母校将相关的音频素材拷到大阶梯教室的操作间,并做一个简单的彩排。
上午的时间空余,姜槐打算把昨晚的文稿形成一个简单的大纲。
沈砚周没有任何的讲稿,只有一个大概的方向,对姜槐的要求也简单。
她按照节奏放,他总能转回到主线内容上。
但姜槐还是希望,他第一次作为杰出学子在母校的演讲可以是完美的。
上午无需外出。
她换了件草绿色的无袖紧身上衣,配了条湖蓝色薄牛仔长裤,头发散落,想着,又窝在卫生间画了个淡妆。
寻了对珍珠耳钉带上。
比之前两天的素净,多了一抹艳丽。
这才下楼。
心思绝对算不得清白。
姜槐说不上自己到底怎么想的。
本就是没什么可能的关系,却偏偏要在他那里留下最美丽的自己。
比十八岁时候低眸不语,只一味想着如何表白的姑娘,她觉得自己现在变得聪明了些。
至于聪明在哪那里,她也说不出。
沈砚周已经洗过澡,换了身居家舒适的衣服。
头发垂在眼前,白净温润,半遮着一双深邃的眼眸,勾着唇,在岛台前忙碌着。
蔼然春暖,色笑袭人。
早饭做好,摆在榆木长桌上。
有她爱吃的湾桐市特有的三辫油条、牛肉火烧,也有沈砚周亲自做的油浸番茄熏肉闷蛋开放三明治。
豆浆和咖啡各摆了一杯。
以前姜槐的早饭是雷打不动的油条豆浆。
她是典型的北方胃,总爱吃些这样油炸的食物,仗着吃不胖,没什么忌口可言。
后来跟着导师做科研,一场会开到半夜,再通稿,第二天就必须要咖啡醒神。
大抵是这两天沈砚周发现了她这个习惯,才会晨起给她做上点西式早餐。
姜槐乖巧的坐下,“哥,谢谢。”
沈砚周把刚刚洗好的水果放到桌上,擦净手,也跟着坐了下来,“睡得好吗?”
“还行,”姜槐取了三明治,咬了一口,“就是做了几个梦。”
“认床?”
“不算,可能……”姜槐原本想说,可能是和你在一起,意念混乱,梦就多,但不能说,拐了弯,“还没倒过时差来吧。”
好在沈砚周没问她梦的内容,不然她大概当场可以给他表演一个变脸。
红成猴屁股的脸。
沈砚周取了三明治,用刀分切成块,“我明天下午回北青市。”
言外之意明显,她是否要跟着一起回去。
姜槐摇了摇头,“我还要留下陪妈住一段时间。”
入职还有一段时间,更何况她这两天一直和沈砚周在一起,东西也并未收拾,总要回家住几天的。
最重要的,她并不想和沈砚周一起走。
收敛自己的心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她不喜欢这种他重新回到她的世界里,把一切搅乱的感觉。
上一次他从她的世界里退出,让她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陷入到了自怜自否的境地,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姜槐想,北青市那么大,她的公司离静安别墅群那样的远,就算是互相扶持的兄妹,也不会再像这样,共处一室,让人连梦境里都是他。
这种感觉会让人失控,让人难以装作若无其事,她无法想象若是有一天沈砚周知道自己一直在喜欢着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会像六年后那样一言不语的不在理她,还是会冷声训斥让她不要白日做梦,亦或是他也喜欢她。
又能怎样。
单单是姜淑云和沈鹏飞,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她要回到她自己的轨道中去。
却不曾想沈砚周不以为意,点头应下,“你把要走的日期告诉我,我让司机来接你。”
“不用,”姜槐摇摇手,“我自己可以,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往返的。”
沈砚周抬眸看了她一眼,“东西很多,我答应了姜姨,要照顾你。”
搬出她母亲,姜槐余下的话就不好再矫情。
只低眸,认真的吃着面前的三明治,打不了不告诉他就好了。
等自己到了北青市,他就算怪也没办法。
“我上午要去处理些工作,等我中午回来一起吃饭。”他说的不容置喙,不像是哥哥和妹妹,倒像是小情侣之间彼此报备行程。
姜槐再一次下意识的要拒绝。
“哥,你不用管我,我中午回鱼岸苑吃就好。”
“姜姨今天和我爸去滨城,中午不回来。”
“哦,”姜槐老老实实的点头,鼓着腮,情绪不算高昂。
落在沈砚周的眼里,自然读懂了她的小情绪。
她不爱和他在一起独处。
可明明小时候,她是最喜欢缠在他后面喊哥哥的。
她睡在他的床上,捏着他的手指才会睡得踏实。
青春期后,看到他眼神会慌乱会躲闪,会在绘图本上画他的眼睛。
是喜欢他的。
沈砚周能感受到,小姑娘拧巴的,不会表达爱,却时时刻刻把眼眸落在他身上时候的爱,
而不是现在这样,把拒绝放在嘴边,与他疏离淡漠。
沈砚周想起了在机场看到的男孩儿。
一头红色的头发,张扬恣意,北青市陈家的小公子,骄纵却肯为她低头。
葱段似的修长手指向内扣住,指尖落在掌心,有些疼。
他的姑娘,心里有别人了。
他勾唇冷笑,看着她小口的把咖啡喝下,喉咙吞咽。
她今天画了淡妆,本就山眉水眼的小姑娘带了抹艳色,平白让人挪不开眼睛。
不怪陈家小公子念念不忘。
可到底没有多说些什么,只叮嘱了屋内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便上楼换了衣服,出门去。
姜槐眼看着他的身影从巷口消失,这才长舒了口气,坐回到了地毯上。
她按照之前的想法,把沈砚周明天要分享的内容大概整理出来。
又重新校订了PPT,最后确定无误,把它拷进优盘里。
附中大礼堂这些年应该没变化,还是那台老式的台式电脑,转接不了什么高级的设备。
人靠回到沙发上,赵在怡恰如其分的回了信息。
@在在:【没,陈公子要请咱们去吃南苑,就是司马胡同里那家私房菜!我做梦都想去尝尝这种皇亲国戚才能吃得玩意】
@在在:【好姜姜,为了我的嘴,你就牺牲一下】
@在在:【而且我跟陈悫实说了,就是以朋友的身份吃个饭,他答应我绝不骚扰你!】
姜槐了解赵在怡,平日里剧本写得多的人,活着的念头就是满足自己的那张嘴。
又叼又馋。
更何况那家南苑,她的确跟她说过多次。
预约都要一年后的高冷餐厅。
老会员制,无人介绍,连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倒是猛地让她想起了严门府,彭佳优说过,也是这样难定的存在。
不知道她那神通广大的哥哥,在北青市还能不能这样的“横着走”。
这样想着,竟然有几分窃喜似的。
沈砚周也不是那样万能的,也就不是那样的高不可攀。
@姜丝很甜:【好,那我定好回程的票和你说】
@在在:【你哥和你一起回来吗?一起吧,还能保护你,陈少爷说他气场强大,他发憷,我可太想见见了】
@在在:【最近在写校园暗恋文,缺个大佬形象】
姜槐琢磨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她在北青市呆了六年,按理说沈砚周从国外回来,落地北青市,她这个当妹妹的于情于理应该请他吃顿饭的。
倒不如借花献佛,这顿客她来请,也好过再亏欠陈悫实一个人情。
想着,刚要给沈砚周发信息询问他的时间,门锁提示,有人进入。
姜槐抬眸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出门时她没有注意,现如今坐在客厅内,看着他信步走来。
浅白色的棉麻上衣,同色系的麻质短裤,绵软柔和的质地。
腕间的手表姜槐不认识,银色的表带,只觉得价格不菲。
难得的,竟然在脖颈处带了一条素色短链,徒增了一抹矜贵。
簪花带酒,侧帽风流。
生生让人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手机放下,端了个笑,努力克制着自己慌乱的心跳,故作淡然,“哥,你什么时候有空,等我回北青了,请你吃饭。”
沈砚周挑了个眉,觉得这事多少有些突兀,顺势取了表放到门口,换了拖鞋,“有谁?”
“几个朋友,说是接风,一起吧。”
“你的前男友?”
他说这话时,眸色冷了几分,晦暗不明,唇角的笑意却勾的越发的浓郁,落在门把手上的五指微微隆起,把门把攒紧,而后,“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姜槐莫名的一哆嗦,这样的沈砚周,让人陌生的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