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梨很聪明”,柏知贺坦然承认,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原本找出朱惠舒的弱点,只是想让她安分些,别再节外生枝,给我们找麻烦。没想到……”
他摊了摊手,语气带着一丝命运弄人的感慨,“阴差阳错之下,倒是在你那个小小的谎言的‘加持’下,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宋梨没有去评判他这种做法是好是坏,她只在乎结果。
“没有你聪明。”她实话实说,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庆幸,“幸好我和你站在同一个阵营。不然……以你的心思和手段,真要算计谁,恐怕对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防不胜防。”
柏知贺被她这直白的“夸奖”逗笑了,眉眼弯起:“我就当你说我厉害了。”
他显然不想在这个剖析自己的话题上继续深入,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密封的档案袋,递了过去,“这是舅舅让我转交给你的,基因鉴定书。听说徐阿姨催了很多次。”
档案袋入手微沉。
宋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拆开封口,抽出了里面薄薄几页的报告。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专业术语和数据,最终死死锁定在结论栏那几行清晰的黑字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
宋梨的瞳孔骤然收缩,捏着报告的手指瞬间收紧,纸张被捏得起了皱痕。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柏知贺,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有些变调:“……不是亲子关系?!”
柏知贺的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他微微睁大眼睛,甚至下意识地用手捂了一下嘴,仿佛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结果,演技精湛得毫无破绽。
“……竟然不是?”他皱起眉头,作沉思状,随即沉声道:“看来……朱惠舒身边,还有其他人。”
他引导着宋梨的思路。
“我倒有些好奇了……”宋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她背着父亲,竟然还见了其他人?私家侦探直到两个月前都在盯梢,出入她公寓的,只有父亲和……”
她的话猛地顿住,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
父亲……和夏月光的父亲!
她的瞳孔因为一个更加惊悚的可能性而骤然紧缩!
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现在的形势,何止是反转?
简直是要把夏月光也彻底拖下水了!
柏知贺看着宋梨瞬间苍白的脸色,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赫然装着一根长长的黑色发丝。
“所以,”他平静地说,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刚才在警局外,拿到了一根夏月光的头发。”
宋梨的呼吸一窒:“她没有怀疑?”
“没有。多亏了何霜霜。夏月光说了她两句,何大小姐脾气一上来场面就有点混乱。我在地上……捡到的。”
宋梨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她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但这件事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巨大的震惊让她暂时无法冷静思考细节。
她紧蹙着眉头,思考了片刻,做出了决定:“悄悄送检吧。在结果出来之前,不要惊动任何人。”
“知道了。”
车子缓缓停在了徐宏正家气派的花园门外。宋梨和柏知贺下了车。
夜色深沉,寒风依旧。柏知贺看着宋梨,温声道:“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折腾了一天,肯定累坏了。”
“嗯。”宋梨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开。她抬眼看着柏知贺,路灯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轻声说:“把头低下来。”
柏知贺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明亮的愉悦,顺从地微微弯下腰,凑近她,声音带着一丝期待的笑意:“怎么了?是要给我奖励吗?”
“知道就闭嘴。”宋梨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尖。她抿了抿唇,似乎下定了决心,飞快地踮起脚尖,温软的唇瓣如同蜻蜓点水般,轻轻印在了柏知贺的嘴角。
那触感温热而短暂,像一片羽毛拂过。
柏知贺甚至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那份柔软和悸动,宋梨已经像一只受惊的蝴蝶,猛地退开一步,转身逃也似的快步走向家门,只留下一个略显慌乱的背影。
柏知贺站在原地,指尖下意识地抚上嘴角被亲吻过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唇瓣的微凉触感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馨香。一股巨大的、纯粹的喜悦瞬间充盈了他的心间,让他忍不住低笑出声。
真是奇怪,明明有过更深入的亲吻,可这样一个仓促的、带着羞涩的轻吻,却让他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高兴得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咳咳!”一声刻意压低的咳嗽声从旁边传来。
柏知贺身体一僵,循声望去——只见自家姥姥正拉开花园的铁艺门,只探出半个身子,脸紧紧贴在冰凉的铁栏杆上,两眼放光,闪烁着八卦和促狭的光芒。
老太太甚至还调皮地伸出手指,先点了点自己的嘴角,又笑嘻嘻地指向柏知贺的嘴角,意思不言而喻。
柏知贺无奈地扶额,刚才那点旖旎心思瞬间被姥姥抓包的窘迫取代。他哭笑不得地走过去:“姥姥,别看戏了,回家吧。”
和宋梨更过分的亲吻都亲过了,竟然还会因为这样一个青涩的、逃跑似的轻吻而高兴得像个傻子。柏知贺一边摇头失笑,一边扶着兴致勃勃还想“盘问”的姥姥,走进了温暖的家中。冬夜的寒风,似乎也被那嘴角残留的一抹温热,驱散了几分。
第二天,宋梨捏着坚定书,一步步走向坐在窗边藤椅里的母亲。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徐茜保养得宜却难掩憔悴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正无意识地绞着丝质睡袍的腰带,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妈妈……”,宋梨的声音有些干涩,将鉴定报告轻轻递到她面前。
徐茜的目光触及那纸片,如同被烫到般猛地一缩。
她伸出的手带着明显的颤抖,指尖冰凉。她甚至没有勇气立刻打开,只是死死盯着那封口的印章,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连嘴唇都微微发紫,整个人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晕厥过去。
宋梨心头一紧,连忙上前一步扶住母亲单薄的肩膀,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和冰冷。
“妈妈!别紧张,”她急切地开口,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他的!”
“什么?”徐茜猛地抬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说什么?”
“我说,不是爸爸的。”宋梨清晰地重复,一字一句,确保母亲能听清。
“呼……”
一声长长的、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叹息从徐茜喉间溢出。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骤然松弛,她双腿一软,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顺着宋梨搀扶的力道,软绵绵地跌坐在身后的床沿上。
她抬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不是……不是他的……”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轻颤,随即又像是自我说服般用力点头,“对…你父亲没骗我……生下你以后,他说他去做了手术……虽然…虽然也有可能意外……但好在不是…好在不是……”
她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像是在确认这从天而降的幸运,紧绷的肩膀终于彻底垮塌下来。
宋梨看着母亲如释重负的样子,那句“但可能是夏月光父亲的”话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被咽了回去。
她想起母亲知道夏叔欺骗她时那几记响亮的、带着滔天恨意的耳光。
此刻告诉她这个真相,无异于点燃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以母亲此刻濒临崩溃又骤然放松的极端情绪,她绝对会不顾一切地冲到夏家,闹个天翻地覆来宣泄这被欺骗、被羞辱的愤怒。
那场面,光是想象就足以让宋梨心惊。
徐宏正回来了,老爷子面色沉郁,周身散发着山雨欲来的低气压。当他得知宋梨竟胆大包天的去了警局,气的要命。
“你是怎么当妈的?!”徐宏正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雷霆般的威慑力,在宽敞的客厅里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连自己的女儿都看管不住!任由她去做这种……这种不知天高地厚、捅破天的事!”
他指着徐茜,手指因愤怒而微微发抖。
徐茜被父亲的气势慑住,刚恢复一点血色的脸又白了,嗫嚅着想辩解,却发不出声音。
“姥爷!”宋梨见母亲被训斥得抬不起头,心中不忍,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徐茜身前,仰头迎向徐宏正锐利的目光,“是我的主意,是我坚持要做的,不关妈妈的事!”
“你还有脸说!”徐宏正的目光瞬间钉在宋梨身上,怒火更炽,“女孩子家!最注重的就是名节!清清白白!你倒好,这种事是能沾手的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能耐大了?姥爷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非要梗着脖子往前冲!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没吃过亏,没栽过跟头!这种事要是被有心人抓住把柄,捅到外面去,你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他越说越气,胸膛起伏。
宋梨被姥爷劈头盖脸的训斥砸得低下头,尤其那句“名节”像根刺扎在心里。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真能感受到那无形的枷锁。心虚之下,她瞥见茶几上温热的茶盏,连忙双手捧起,小心翼翼地递到徐宏正手边,声音放得又软又低,带着十足的认错姿态:“姥爷,我知道错了,您消消气,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徐宏正看着外孙女那副“乖巧认错”的模样,再瞥一眼那杯递到眼前的茶,气极反笑。他
哪里看不出宋梨这“不敢”分明是敷衍?
这杯茶,分明就是用来堵他的嘴,让他不好再继续发作的缓兵之计!
他重重哼了一声,一把接过茶杯,到底没再继续骂下去,只是那眼神里的责备和忧虑丝毫未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