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确实，好久不见。

    伽卡菲斯记得，他上一次见彭格列一世，还是在几百年前的意大利，而上一次见到宗像女神湍津姬，已经是数千年前的事。

    他不是宗像女神的眷属，唯一的交集也就是数千年前，曾经共同对抗过危及人类和神明的「大灾害」，以及他和宗像女神的第一任道标巫女朱音是旧相识。

    那会是什么，让这位神明大人特意找到隐姓埋名的他，还登门拜访？

    想到这，伽卡菲斯的神情不由地变得严肃。

    他先将手里的拉面碗放到旁边的柜台上，然后走到店门口，在外面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最后把店门关上。

    确认不会有人来打扰，伽卡菲斯回到沙发那边。中途，他还顺手倒了两杯茶，放到津子和沢田家康的面前。

    “数千年没见，湍津姬殿下大老远跑过来找我，不知道是有什么要事？”伽卡菲斯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问道。

    “横滨到东京，不算远。”

    “您不是在九州……”

    话刚说出口，伽卡菲斯就意识到不对劲。

    准确来说，宗像女神会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很不对劲。据他所知，宗像女神为了封印荒神，应该一直待在九州海域的冲之岛，怎么会突然跑到横滨去。

    难道是荒神的封印出了什么差错？

    伽卡菲斯觉得自己好像触及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

    伽卡菲斯抓了抓头发，无奈地长叹一声。

    “您太高看我了。我不是谢匹拉，没有预知的能力，也不是哪个神明的眷属，有灵通的消息渠道，能够知道神明们的秘事。

    我从意大利搬到东京，也就三十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关注「原石」的动向。没办法啊，当初年轻不懂事，热血上头，想也没想就揽下给「原石」做‘售后保障’的工作，期限还是无限。哪还有精力去关注其他事。”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伽卡菲斯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抱怨。因为他很清楚，那个时候的他别无选择。

    「大灾害」结束后，「原石」的处理成了难题。高天原也好，阿斯加德和奥林匹斯也好，都不会允许对方来保管「原石」。毕竟「原石」蕴含的可不止一系神明的力量。

    那就只能交给人类保管。

    然而，交给哪个人又成了难题。

    最后敲定的人选是伽卡菲斯。因为被「原石」选中的七个人中，只有他没有信仰，不是任何一个神明的眷属。

    于是，他被赋予了与神明同等的长生，成为「原石」的保护者与监测者。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天与束缚”？而时间一长，束缚也就变成习惯。

    “所以，你搬来这里，是为了近距离监测「德累斯顿石板」？”津子问道。关于「原石」的后续处理，她此前并不了解也并不关心。那个时候，代表高天原去处理这件事的应该是的她母亲天照大神，而她正忙着解决由荒神引发的一系列麻烦。

    “「原石」的稳定需要庞大的能量来维持。神代结束后，神明与人类的沟通几乎断绝，我们七个人也是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仅仅靠我和谢匹拉，根本无法维持「原石」的稳定。

    后来，我们想办法把「原石」分割，打造出彭格列指环、玛雷指环和彩虹奶嘴。彭格列指环由彭格列家族代代相传，借助血脉和纵向时间的力量，维持稳定。玛雷指环由谢匹拉保管，借助横向空间的力量，维持稳定。彩虹奶嘴由我保管，定期举行彩虹代理战，筛选能够维持它们稳定的适配者。

    而剩余的一部分「原石」则以石板的形式，被埋在世界树第三根树根的断裂处，借助裂缝溢出的灵气维持稳定。之后可能是被空间乱流带走，掉到现在的德国德累斯顿市，然后才会被挖掘出来，意外激活。”

    谈及这段过去，伽卡菲斯的表情很平静，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一段充斥着绝望、痛苦和无奈的经历。

    彩虹奶嘴的适配者并不好找。如果一直找不到，那么「原石」的稳定性又会出问题。

    为此，谢匹拉牺牲自己，乃至于她所有的血脉后代，确保彩虹奶嘴中的大空永远不会空缺。哪怕其他六个适配者找不齐，也能依靠大空奶嘴维持暂时性的稳定。由此而始，基里奥内罗家族的每一代首领都短命早逝。

    而伽卡菲斯什么都做不了。

    他被誓言束缚，既不能放任「原石」不管，也不能将其毁去。尽管他想毁也毁不掉。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友走向死亡，看着好友的每一个后代走向既定的命运，连灵魂都不得解脱。

    “所幸，彩虹奶嘴的问题已经解决，基里奥内罗的诅咒也已经解除。这还多亏了彭格列十世和他的伙伴们。”说到这，伽卡菲斯看向沢田家康。

    对此，沢田家康只是笑了笑：“我一直相信，后辈们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

    津子也认同道：“人类总能创造奇迹。”

    虽然伽卡菲斯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津子能够理解，他们在这当中付出的艰辛。

    能量不够，就不得不拿人命填。

    彩虹奶嘴的所有者，被成为彩虹之子的七个人，就是填入「原石」的人祭。同样的，被石板选为王权者的七个人，时时刻刻面临坠剑身亡的危险，他们也是人祭。

    现在，彩虹奶嘴的问题已经解决，王权者的问题是否也能找到办法解决呢？伽卡菲斯会继续留在东京并盛町，或许也是在等待这样一个契机。

    人类能够创造一次奇迹，也能创造第二次，甚至无数次。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津子将这个话题终结，直接言明来意：“有人从卑弥呼那里拿到一枚特殊的勾玉，借此假传神谕，间接导致荒神封印被解除。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我只能想到你们六个人。”

    ——你们六个人。也就是和卑弥呼一起，被「原石」选中的另外六个人。

    伽卡菲斯立刻明白过来：“所以您怀疑那个人是我……”

    “之前确实怀疑过。”

    “……”

    伽卡菲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之前怀疑过，也就是现在已经不怀疑。

    “那您现在怀疑谁？谢匹拉？她已经过世数百年之久，总不能从黄泉轮回中再回来，而且她不可能也没有理由这么做。至于其他人，应该死了也有一千多年了吧！”

    受神眷顾，长生不死。

    六人中，有此“殊荣”的，也就他伽卡菲斯一个人。

    “特殊际遇，亦能延长寿命，谢匹拉就是一个好例子。但我现在不怀疑她，也不怀疑你。”

    说完，津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离开。

    从伽卡菲斯这里已经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看他的样子也一心扑在「原石」上，没时间和精力去勾结祸津神，放出荒神。

    走出店门的时候，津子想了想，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跟在后面出来，给她送行的白发青年。

    “德累斯顿石板的问题，以后有时间，我会关注。”

    “……您……为什么？”

    “你就当吾爱管闲事吧。”

    伽卡菲斯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少女神明，久久没有回神。

    他不信奉任何神明，也对神明从无敬意。

    而现在，他似乎有点理解，为何好友们会如此拥护所侍奉的神明。

    -

    回横滨的路上，津子心情不错。

    她还顺道去附近一家早就物色好的老牌糕点店，买了伴手礼，准备带回去。

    “这一趟不算毫无收获。”

    在和沢田家康谈及刚才伽卡菲斯说的那些话时，津子如此说道。

    “一次性排除两个错误选项，剩下的慢慢挖也能挖出来。”

    “另外，伽卡菲斯说「原石」的石板过去一直埋在世界树的第三根树根断裂处，那里是尼福尔海姆，黑龙尼德霍格的尸体也被埋在那里填补裂缝。石板在德累斯顿被意外挖出来，尼福尔海姆的半片界石出现在九州。这两者或许有所关联。”

    沢田家康若有所思：“德累斯顿石板的挖掘，我记得黄金之王年轻时曾经参与，也是他用阴阳术激活的石板。过两天，我去御柱塔跑一趟，问问具体细节，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这件事不急。”津子说，“伽卡菲斯都不知道的事，国常路大觉不一定会知道。家康你有时间再去就行。”

    沢田纲吉点头应下。

    之后，又走了一段时间，神社的鸟居进入视野内。除此之外，还有站在鸟居前，正在对峙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那个赭色发梢卷曲翘起，像狮子一样张扬的少年，显然是中也。

    而另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这边，身上衣着邋里邋遢，黑色短发乱糟糟的，依稀看着有点像……伏黑甚尔？

    津子身形一闪，飞掠数百米远，落到中也身边。

    见到是津子，中也绷紧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他微微偏过头，贴近津子耳畔，压低声音说道：“这个可疑的家伙一直在神社门口徘徊，芥川差点和他打起来。我看他不像是来找麻烦的，所以先把芥川打发走了。”

    说到这，中也轻啧一声，“这个人怪得很，只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其他什么都不说，也不知道想干嘛……”

    仿佛是为了解答中也的疑问，伏黑甚尔紧紧盯住突然出现的津子，翠绿的眸子如同两团鬼火。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用嘶哑的嗓音问道：

    “……你……您曾经说过的话还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