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退路

    “到底是谁想的进塔纳托斯这种馊主意?害我被迫和从小就不对付的家伙待了三天,这种随机分配真的不能取消吗……”门内传来一个男孩絮絮叨叨的埋怨声。

    另一个沉稳很多的男孩坐在单人皮沙发上,眼前是一个悬浮在空中的光屏,手上动作不紧不慢地输入几串字串符,一瞬间几乎覆盖整个废渊7号的监视器以多个格子间的不同样子出现在光屏上。

    懂点门道的人要是看了就会知道他把自己的天穹里擅自加了一块,又黑了整个区的监控还连接上了。

    “听说是维格亚党那边给的建议。”祝庭做完这些才回了一句。

    沈黎鸢背对着祝庭的光屏看不清他在干什么,皱着眉往前多走了几步:“又是他们,我就说普伦勒已经变成政治黑水了——也不知道青尧行那老头子在干什么,该不会又想让我们去探路吧?”

    祝庭分了个眼神给他,两人都心知肚明沈黎鸢在提的是之前用他们身体做异种伤害测试的事。

    “不清楚,去了应该就知道了。”

    沈黎鸢这会已经到他旁边了,自然也看见了他眼前的光屏。他愣了愣,然后惊讶道:“你怎么还会黑监控?”

    “不对,你看监控干什么?”

    祝庭懒得搭理他:“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

    沈黎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他缓缓开口道:“你知道你现在很像什么吗祝庭?”

    祝庭用手指头想也知道他嘴巴里蹦不出什么好话,干脆没理他。

    “像暗中观察别人的变态。”沈黎鸢吐了吐舌头,然后飞快地离开了。

    祝庭波澜不惊地收下了这句话,顺便把光屏上某一个小格子地画面放大了。

    废渊坑坑洼洼的地表上,鳞次栉比的矮房间的狭窄巷道,一个穿着病服的女孩轻快地走着,蓝色宽大的衣服随着动作扬起的弧度像一朵将开未开的花,肩上还有一只胖乎乎的花栗鼠。

    “吱吱吱。”栗子在肩上忽然叫了几声,小脑袋朝四周看了看。

    时槿顺着它的视线看了一周,没发现什么异常后嘟囔了句:"有什么东西吗?"

    栗子警惕地又看了看,但碍于无法开口说人话而放弃一样地趴回时槿肩膀上。

    它该怎么告诉迟钝的人类好像被谁看着的信息。

    时槿很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沉浸在回家的喜悦里连废渊充满烟尘的空气都觉得很舒服很安定,路过那些平时瞧也不会瞧的路边摊也觉得很亲切,走路都跳着带风。

    接近自己家的地方她先看到了真正的弘三三。

    弘三三端着一个黑漆漆的盆,盆里似乎还有些黏糊糊的物体,看起来像他爸用来做钢铁的材料。

    时槿跑了过去,然后喊了声:"弘三三!我回来了。"

    怪异就是从这个时候发生的。

    时槿明明站在弘三三面前,但光头的男孩好像没有看见他一样,脚步都没有停地往旁边走去。

    "弘三三?喂我叫你呢!"时槿有些着急了,跑过去拉住了弘三三衣摆。

    弘三三前进的步伐被人猛地拽住,手里的盆都晃了晃,他惊惧地看了看周围,目光一点也没聚焦到时槿身上,脸上流露出些许疑惑后把自己被拽住的衣服拉了出来,然后逃也似的走了。

    时槿又追上去几步,嘴里又急切地喊了声:"在搞什么恶作剧?这一点也不好玩弘三三!"

    但是没有一个人理她,弘三三很快地跑着消失在了她视线。

    时槿开始觉得心慌起来。

    她又特地在周边因为今天天气还算可以而出来摆摊的人面前晃了晃,甚至蹲下去直视那些人的脸,然后发现那些人都是和弘三三一样的反应。

    好像没有人能看见她似的,最多能感觉到她带来的风而抬头看一眼。

    小贩连吆喝都没有冲她吆喝一句。

    时槿彻底开始慌起来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好像看不见她了?

    时槿用比来时更着急更快的速度跑到了自己熟悉的家门前。

    她家的房子还是保持着她离开时候的样子,但如果塔纳托斯与外界时间流速相同的话,那这会她应该已经失踪四天了,再加上在白色大楼疗伤的不知道几天,按道理来说安榆和时知津应该开始找她了才对,而满大街连寻人启事这种消息都没有。

    她家的房子也是,一切都太宁静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时槿摸了摸兜里,意识到自己的钥匙不知道是在塔纳托斯还是被护士换衣服的时候弄丢了,于是她只能着急地敲门。

    敲门声很大,不一会儿安榆就来开了门。

    时槿看见熟悉的面孔,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她几乎是无助又满怀期待地叫了声:"妈我回来了……"

    下一秒她整个人如坠冰窖。

    安榆皱着眉,眼神虚无地看来看去,似乎是在疑惑谁敲了门。她的视线也没有在时槿身上停留,只是鼻子闻到什么味道似地皱了皱。

    “谁呀刚敲门就不见了。”安榆温柔的声线传到时槿耳朵里。

    时槿快要发疯,她看着安榆要关门的动作赶紧拉住了门,又大声说:“妈妈是我,你也看不见我吗?”

    “我就在你面前啊。”

    安榆拉了拉门没拉动,颇有些不理解,时槿的话一句她也没听进去。她又使劲拽了拽门,还是没拽动。

    安榆想了想往屋里叫了声:“时槿是不是你把门弄坏了?”

    时槿?

    时槿差点以为她看见自己了,激动得快要蹦起来,但很快,里面一个走出来的女孩身影让她一下子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那也是个时槿,几乎一模一样的样子,穿着她之前穿过的衣服,这会无视门口她的存在地走近,声音也是属于自己的声音:“才没有,不要污蔑我好吧。”

    时槿这一愣神的一秒,门就被安榆拉关上了。

    呼啦的门带起的风吹起时槿的头发,她愣在原地。

    所有人都看不见她了?

    时槿整个人都凉透了,手心冒着冷汗,她想起来刚才祝庭说的什么普伦勒发过来的邀请函,打开了自己的天穹终端,很焦躁地翻开了那一封简短的邮件——

    “位于废渊七号的时槿:

    恭喜你通过普伦勒的入营选拔,请在明天下午八点半以前登上前往普伦勒的飞梭,地址是白色大楼内部,凭本张邮件即可进入。

    普伦勒欢迎你的到来!愿共为人类复兴添砖加瓦!

    ——普伦勒基地,主城转接口09号,白星纪3067年5月16日”

    邮件就这么短短的几行,被时槿翻来倒去看了个遍,上面一句提到可以自行选择离开的句子都没有!

    她算是明白刚刚送自己出来的祝庭和沈黎鸢怎么都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了,这根本不是双向选择,而是无法拒绝的命令。

    至于为什么废渊里的人都无法看见她,时槿一下子就想到了造梦者的能力,她气笑了,怒气冲冲地往白色大楼的方向走去。

    被选中的人就要失去人权吗?什么破玩意!

    肩上的栗子自然也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愤和委屈,在一旁吱吱吱地跟着抗议。

    半小时的路程她只花了十几分钟就走到了,还没到门口就看见那里站着个这几天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精致高耸的白炼金墙壁外黑色外袍冷漠又利落地垂着。

    “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见我了?为什么还有个假的时槿!”时槿气冲冲地走过去,语气不善地质问道。

    她以为起码她应该和祝庭算生死之交的关系了。

    祝庭出来以后就回到了那个权高位重的壳子里,此时意料到她会这么问,波澜不惊地开口道:“不是我们做的,是普伦勒的人,我接到的信息是说这次选拔很特殊,不能让选拔通过还不入营的学员回去透露给外界,如果同意去了的话会先签保密合同,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要是我就不去呢?刚刚为什么不告诉我?”时槿瞪大了眼问,眸子里满是不理解和怒气。

    “你在废渊的身份已经被代替了,不去的话也没有地方接纳你了,时槿。”祝庭唇齿开合,冷静地陈述了这样一段事实。

    没有地方接纳你了。

    时槿深吸一口气,几乎难以置信这个前几天对自己还关怀备至的一个人现在那么坚决地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她转头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眼眶里一瞬间涌上来的泪。

    她坚决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砸到地上:“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去,没有地方又怎么样,我不接受这样的强迫。”

    祝庭眼里这才浮现出一些诧异,他觉得时槿看到自己现在在废渊的现状以后应该就会同意和他走的。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道。

    时槿忍住翻腾上来的情绪,用泛红的眼睛盯着他,说:“我说了这是强迫,我这辈子都不会因为别人想要我去而去,我不想做的事情除非我死了,不然想都别想。”

    一段话说完,面对祝庭僵住的表情,她的眼里流露出些悲哀,最后句话时槿说得很轻:“我以为我们起码是朋友。”

    当时的不告而别,现在明明知道真相还让她自己碰壁和冷漠的态度,时槿感觉心里生出一些裂缝,这会凉凉地透进风来。

    她撩下这些话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反正不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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