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缩

    祝庭手里没松劲的意思,看向时槿的眼神后知后觉地放柔了一点,不过并不多。他声音低沉道:“时槿,你先走开。”

    再怎么说陈乐许也是他们一起并肩作战了七天的队员,也不能让她见死不救吧。于是时槿心一横冲了过去,站到祝庭面前说道:“快放开他!你把人搞成什么样子了你没看见吗?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你在发什么疯?”

    祝庭和她对视了一会,那双蓝色的眼睛里这次翻涌着比之前更多更多的时槿完全看不清的情绪,混合成夹杂失望和漠然的海洋,时槿被他盯着觉得自己像被一只被迫打断进食的野兽盯着,莫名发怵。

    但她咽了咽口水,强撑着自己不在那眼神下退败,以一种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他悍然对视。

    祝庭看出了一句话,就是她要把奄奄一息的陈乐许带走。

    他开口道:“你要因为他和我作对?”

    时槿哪想得那么多,就只是想要救人罢了。她这会看见陈乐许眼神都开始涣散了,血液还在顺着他磕破了的额头往下淌,她看着祝庭道:“我只知道他要死了,他需要治疗,现在,马上。”

    祝庭目光在手里的陈乐许和旁边的时槿身上看了几个轮回,嘴角耷拉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终于松开了手,跟扔掉一个沙袋一样随意地丢开了手里的人。已经半处于昏迷状态的陈乐许失去了他这一支撑猛地向前栽倒,被眼疾手快赶过来的时槿揽着肩扶起来。

    祝庭慢条斯理地掏出张白色的手帕,有条不紊地擦着手指间的血迹,看着他对面扶着陈乐许的时槿沉默不语。

    时槿回避开他的目光,同样什么也没说,眸子里的亮光在看见刚刚的场景后都悄然熄灭了。

    她没多留恋地带着陈乐许转身,搀扶着几乎不能自己行走整个人靠在她瘦弱肩膀上的陈乐许往吊脚楼的方向走了。

    脚下踩过刚刚掉在地上的烤串和枯枝。

    人声走远了,祝庭还站在原地,眼神看到地上已经又冷又脏的烤串。

    时槿带着陈乐许回去时众人都吓了跳,都在问怎么搞的,是不是有其他队来挑事了。神色倦怠的时槿没了刚刚去找祝庭时的精神,疲惫地用有人刚刚来挑事但已经被她解决了的借口敷衍过去了。

    她下意识地包庇了祝庭。

    “谁啊下手那么重……这伤完全是虐待了。”乔思圆在旁边帮朱斯蒂亚和时槿打下手,喃喃道。

    朱斯蒂亚是他们里面医学学得比较好的,自然挑起了帮忙治疗的大梁。本来热闹的气氛这会全然沉寂下来,所有人都如临大敌一般,除了在给陈乐许处理伤口的他们三以外其他几个人都在吊脚楼外严防死守生怕还有人再来挑事。

    陈乐许身上的伤除了额头的几乎没有太致命的,正是这个原因让他没有立刻被淘汰。但他全身多处骨折加上各处没有太深入单纯折磨人的刀伤,刀刀都在最容易让人痛苦的地方,看上去很骇人。

    这完全不像学员的手笔,反而像那些深谙审讯之道的老手或者虐待狂干出来的。

    时槿给还算冷静的朱斯蒂亚递止血棉时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她在大家空出来给陈乐许治疗的屋子里待了没多久就忍不住跑到屋外了,浓重的血腥味在鼻尖挥之不去,时槿一手撑着屋外的木柱边弯腰一个劲干呕。

    柱上挂着那盏暖黄色光的灯,这会照出的只有她一次次干呕弯腰看见的潮湿霉斑的地板。

    门口守夜的叶瑞歌看不下去了走过来给她递纸,轻轻顺着她的背:“你是晕血吗?要水不?”

    时槿眼泪都漫上来了,眼前祝庭冰冷的动作和那些残忍的伤痕闪回一样窜来窜去,她狼狈地摇摇头。

    余光里看见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一步步地走过来,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身上沾染的血迹都已经被主人自己清理干净了。

    时槿胃上泛出些酸意,下一秒她甩开叶瑞歌好心搀扶的手往屋里的厕所跑了。

    “哎没事吧——”叶瑞歌在后面着急问道。

    祝庭已经走到门口了,面无表情地就要擦过叶瑞歌的肩时听见叶瑞歌抱着手臂开口道:“到底发生什么了?沈黎鸢说是看见你和陈乐许一起出去的,怎么回来只有他和时槿了?”

    祝庭脚步一顿,投掷过来的眼神很冷,让人一下子意识到这个季节其实是主城的冬日的冷。

    叶瑞歌挑挑眉,疑惑地和祝庭用目光对峙。

    祝庭最终摇摇头然后直接往里面走了。

    他略过正在一楼里屋忙忙碌碌给陈乐许疗伤的人径直上了阁楼,在沉默随着阳台微风流淌的房间里第一次主动按下了手环上长按提醒对方自己有紧急情况的按钮。

    没几分钟,脸色很不好的时槿站到了他房间里,不自然地用手捏着她左手的手环,等着祝庭开口说话。

    祝庭在她进门以后就把门关上了。他没有像前几天一样和时槿在独处时去和女孩很亲近地靠在一起,而是恢复了最开始他们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动作间飞扬的衣摆擦过时槿的手。

    他走过去坐在床沿上看着站在几步以外的屋子中心的时槿,眸子暗下来,笃定地开口:“时槿,你在害怕我。”

    时槿被他戳中了心事,胃部又开始不适起来,身体反射地想吐。

    堪堪止住后她摇摇头,下意识又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很生涩地启唇:“为什么?”

    简短的三个字包含了太多,祝庭一时不知道她是在问为什么觉得她会怕他还是在问为什么那样对并肩了几天的陈乐许。

    他自顾自地按后一个回答了:“陈乐许应该是维格亚党派来监视我的,我在他身上看见了记号……”

    时槿忽然冷笑了声,打断他的话说:“所以这就是你那么草菅人命的原因吗?被监视你不去找派他来的人而是这么折磨对方,多大的仇和怨啊祝庭。”

    祝庭心被她的话拧成一团,他刚刚的确是太失控了,但袅晴和祝听潮的死、三年前那次针对白色大楼的围剿、血流成河的全是自己同胞的画面翻滚上来时他就已经被仇恨磨成尖刀了。

    而这些时槿都不知道,他也不能在此刻开口说。

    他只能微不可查地叹口气,不知道如何辩驳了:“我不动手的话,他们就会对我们动手。”

    时槿意识到这里的“我们”并不是平时指代他和自己的含义,而是说的白色大楼。

    她抬眸和祝庭对视,眼里悬悬欲坠的难以置信和痛苦被猝不及防的祝庭接过去了,她眼眶都红了,话语掷地有声:“那要是有一天这个人是我呢?你对一个和你并肩几天的人下杀手那么轻松,换做是我、是叶瑞歌、是你周围任何一个人,都是一样的吧?”

    听到这番话的祝庭按耐不住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捕捉到女孩想往后退的步子后猛的抓住了时槿的手腕。

    时槿下意识想挣开,自己的他手里还留着陈乐许的血。

    “时槿,你听我说。”祝庭心如刀绞,万年不变的语气都急切起来。他完全不懂要怎样给自己辩解了,只胡乱塞了把被他擦干血迹的刀到时槿手心,引着时槿拿着刀往他身上单薄的布料戳。

    被迫拿刀的时槿反应大得吓人,她小兽一样在祝庭越来越用劲的动作里撕着嗓子尖叫了声,看着尖锐的刀尖在他腹部的布料戳出一个眼泪一样滚烫的口子,她哀求道:“你做什么!不要这样,放开我的手……不要,求你了祝庭,不要用这种方式,我不想伤到你。”

    眼泪不知不觉地从她颧骨的雀斑滚下来了。

    祝庭手上的动作顿住,他凑过去怜惜地吻时槿通红的眼睛,时槿却只顾着这个凑近的动作有没有让刀刺到他的皮肤,在被蛇信子接触般的亲吻里冰冷地颤栗。

    祝庭止住动作,看着时槿无声地叹息:“我不会伤害你,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像现在一样亲手把刀递到你手里。”

    时槿趁他力道松懈的瞬息用力挣开了他的手,刀哐当一声掉到地板上,泛出冷白的光。

    时槿哑着声丢下一句话:“太过了,我承担不起你那么大的偏爱,祝庭,我真是一点也看不懂你,也一点不懂你们那些七拐八拐的事情,我只觉得你残忍。”

    话语比刀尖更钝痛地划过少年的心脏,他敛着眸子沉默不语,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今晚的最后一句话了。

    眼眶泛红的时槿不出他意外地在丢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了。

    窗外月光白戚戚地投进来几束施舍的光,少年寂寥的身影混在光线底下,祝庭手指抚摸着材质特殊的手环,很轻地说了句“抱歉”。

    楼下时槿克服了最开始见血腥场面的不适应,眼眶红红地替朱斯蒂亚分担事情。几分钟后就被叶瑞歌强行拉走去桌边喝上了壶刚泡的热茶,随后乔恩方走进来给她变魔术哄她开心,她紧绷的情绪这才缓下来一点。

    “开心一点啦,陈乐许的伤几乎都包扎好了,等会出去送医院没几天就能静养好的,不要自责。”乔恩方以为她是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同伴而自责,体贴道。

    时槿边点点头边勉强扯出个笑应对。

    没过多久,普伦勒圣诞礼结束的钟声和播报声在澜城划给他们的这片区域、被淘汰的学员天穹上方响起来,一阵悠扬的伴随着欢欣的铃铛声的音乐结束后便是由校长青尧行念的开场白:

    “亲爱的同学们,圣诞礼到现在已经落下帷幕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在这次活动中收获许多?在山青水静的澜城,仅仅是度假也是很不错的吧,但愿你们都在本次活动中更加认识到了自然环境的可贵和同伴的价值,现在是万众瞩目的结算时间,分为单人结算和团队结算两部分……”

    “首先要恭喜的是作战A组,本次的团体第一名……其次单人的第一名是来自‘永远不死小分队’的陆栋林,判分标准和明细表如下大家可以自行查看……具体奖励会在下个学期开学之前联系各位……”

    时槿他们对团队第一的结果是势在必得的,因而没有太震惊,但对于单人没有出现在他们队里而是其他组还是小小地吃惊了下。

    仔细看明细表,这个名叫陆栋林的之前干掉沈黎鸢的家伙在各方面的分都很优秀,最后他们组就只剩他一个人了但凭借他全方面均衡发展的实力勇夺了第一,还收获了来自那个“帮助他人”的不确定项目里的五十分,不知道怎么拿的。

    时槿回想了下,虽然陆栋林对她态度好像很不善,看起来却是一个还不错的人。这会她才想起自己没来得及问祝庭关于为什么陆栋林问他还活着的问题,她下意识朝房门紧闭的阁楼看了眼,随即心情更加复杂了。

    祝庭对她而言,变成了一个有些危险的看不透的多面万花筒。

    还没等他们对澜城再留恋一下,普伦勒就派老师敲然后响了他们的房门,带着他们和陷入昏迷状态的陈乐许踏上了返回普伦勒的飞梭。

    乔思圆在一旁调侃:“该不会是普伦勒租金只付了一个周的吧,这么卡着时间带走我们。”

    来接他们的是乔建邦,这会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小儿子头上一个爆栗,人却是高兴爽朗地笑了几声:“小兔崽子对学校一点尊敬也没有,不过这次表现还不错,没想到嘛居然能苟到最后,是不是靠恩方护着你了?”

    听了此话乔恩方在旁边快乐地点点头,乔思圆则捂着被敲的脑袋瞪大眼:“明明就是靠我自己!别看不起我!我要生气了!”

    气氛被父子三打打闹闹地上升到挺不错的程度,时槿想笑,下意识看看落后他们几步走在夜空下的祝庭,脚步一拐差点习以为常地去找他分享了。

    时槿笑意耷拉了下去。

    在旁边目睹一切的叶瑞歌凑近问道:“哟,小情侣吵架了?”

    时槿不太想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朱斯蒂亚照料着陈乐许的情况走在最前面,目送陈乐许被几个老师一起抬进飞梭内的医疗室后才松了口气。她这几日和陈乐许相处得不错,很少有那么能跟上她思维节奏的人了,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会感到很惋惜的。

    在陈乐许离开视线时她忽然注意到了他垂下来的小臂上一个仿佛荧光材质的小图案在隐隐发亮。朱斯蒂亚一下子瞪圆了眼,片刻后悄悄回头看了眼走在最后的没表情的祝庭。

    只顾着盯着时槿动向的少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个短暂停留的目光。

    回到普伦勒后下起了连续一个周的冬日小雨,时槿这一个周除了仅剩的几节课就是在寝室里,以天气不好为由拒绝了每天和祝庭的见面,从圣诞礼回来的七天如同难熬的僵硬冻手的小雨一样在身体上刺痛地流过,体感的时间并不美妙。

    身在寝室供暖的屋子里,她觉得这个冬天比起废渊的严寒还冷。

    然后在湿冷的天气持续到要结冰的时候,下了一周的雨好不容易停歇的时候,普伦勒通知这一期的课程结束,欢呼声里迎来了放假的宣告。

    时槿收拾好了行李,又把还在冬眠的栗子托付给了对自己很好的机械操控老师拉尔诺,然后在房间的镜子里打量了下下巴好像更尖了些的自己后就毫无留恋地踏上了回废渊的旅程。

    没有祝庭的生活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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