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祝庭和时槿昨夜在医院的经历复盘,寄生在人身上的DA是没有听觉的,但郭军渺身上的明显不同,对此祝庭认为是可能郭军渺身上的寄生物并没有完全占据他的身体的原因。
于是合计过后,他们还是决定像昨天的沈黎鸢一样,先敲门看看郭军渺到底怎么样。
笃笃笃的声音在三楼空荡荡的走廊再次响起来。
但与昨夜不同,这一次迟迟没有人来开门。
走在最前面的沈黎鸢和叶瑞歌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狐疑。
祝庭和时槿就在他们后面,见这情况,昨天已经有了经验的祝庭这会走上前去,示意前面的两人退回些。
紧接着他抬起腿来,干脆利落地把看起来并不牢实的木门踹开了。
随着一阵因为祝庭动作扬起的飞尘散去后,他们看见了面前的木屋里令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一幕。
紫黑色的液体几乎布满了整个房间,从天花板到地板的巨大涂鸦般让整个屋子都失去了本真的样貌,并没有窗户的房间借着他们推开门的光露出地板上一个个属于人类的残肢断骸,都穿着惊孟湾的政府军军装,就这么断面在外裸露着血管和内脏。
从他们站的地方为起点,紫黑色的黏液在延伸开数不清的触手轨迹像飞扬的簇簇气球一样长出树的形状,张牙舞爪又请君入瓮的图案。
这个房间很深,加上没有光线而让人看不清内里,也看不见哪里有昨天看见的郭军渺的身影。
祝庭站在最前面,手抬起来朝后面的他们打了个手势,是圣诞礼时他们就商量过的“拿武器,警惕周围”的意思。
时槿把枪攥在手里,跟着同样如临大敌的其他人一起进入时手心都冒出了细汗,逐渐进入房间更细节地看清里面的场景时她努力忍住了想作呕的冲动。
地上的躯体都太鲜活了,甚至能看见那些四分五裂的躯体里血液还在汩汩流淌出来,能看见仍旧在抽搐的神经,对第一次见到这种画面的时槿来说冲击力简直太大了。
其他人也不出意外的脸色很差,除了跟没事人一样走在前面的祝庭和沈黎鸢。
等到外面光线照不到的最深处前,祝庭脚步一顿,试探着开口:“郭军渺?”
那是一团从军装浅绿衬衣背部炸出顶到天花板触手的身影,身形仍旧是郭军渺的没错,脑袋却耷拉着,像变成了DA的提线木偶,完全靠背后长出的触手活着。
郭军渺没有回答,那些轻微蠕动的触手也并没有看见他们似的保持原样没动。
郭军渺看样子已经完全被寄生物取代了。
抓住时机才可以对付这样的庞然大物,祝庭当机立断道:“对准他背部的中心开枪!”
于是下一刻子弹的破风声强势地掠夺了整个屋子,硝烟弥漫开。
在这样七个人合力的情况下是个活物都能被打成筛子。
郭军渺也不例外,人类的身躯就这么摇摇欲坠地往前面的地面栽倒去。
时槿的手指搭在扳机上,并没有给天穹下达发射的命令,指尖看着已经倒下去的郭军渺微微颤抖,她是刚才唯一没有开枪的人。
她轻声道:“他刚刚……”
她想说郭军渺刚刚是死是活他们并不确定,但没来得及说,下一刻异变就发生了。
郭军渺是倒下了,但从他的背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损伤的寄生物从里面扒着他的皮肤钻了出来,郭军渺失去内脏只剩人皮的身体轻飘飘落到地上,露出另一个人形站立的漆黑生物。
触手就是从它的身体上长出来的,这会它转过身,终于“看见”他们了。
“这才是DA544的真面目吗……”惊讶得说不出话的乔思圆快频率地眨眼道。
“小心!”忽然,站得最远而看见了天花板盘踞的蛇一般的触手的动静的朱斯蒂亚大吼了声。
刹那间无数的触手以那个生物为中心长出来,长矛一样毫不犹豫地刺向在场的所有人!
枪响乱七八糟地在狭小的办公室一声声地响,被这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的众人哪怕努力躲避也或多或少被触手在身上留下了刀割一样的伤口。
“沈黎鸢这他妈到底是什么玩意!怎么打也打不死!”混乱里叶瑞歌吼了声,她很痛恨自己没有带什么大炮类的东西给这一通乱刺的家伙来一炮。
远处也在和触手缠斗的沈黎鸢字正腔圆:“我!不!知!道!”
祝庭在最前面试图找到生物的破绽,这会抽出时间说了句:“离门最近的出去把蓝鲸开过来!”
时槿凭借同时操控三把枪和与生俱来一样的反应力成为看起来相对轻松些的那个,她看着周围在陷入搏斗的伙伴,咬着牙就要往那个生物站的地方靠近。
那东西很聪明,不仅在攻击他们,也在自己身前用触手绕出了一个紫黑色的盾,越靠近它在的方向触手的数量和攻击频率也更高。
“时槿你干什么?”乔思圆注意到时槿的动静,喊了声。
“我过去!”时槿额间冒出细汗,不敢分心地往前走。
但忽然间她感觉向自己这一方攻击的触手少了很多,转头一看是祝庭也在朝寄生物站着的方向靠近,替自己分担了不少火力。
哪怕是让枪支接连不断的连发,触手再生的速度也太快了些,轻易地把两人制衡在离中心好几步远的地方。
这时更后方一些的乔恩方吼了声:“让开!卧倒!”
时槿发誓这是她认识乔恩方以来听见他发出的最大音量了。
另一个吼了声的是在护着乔恩方的沈黎鸢:“搞快点,爷要撑不住了!”
“那么小的空间你们要我们都死吗!”这是叶瑞歌看见他们动作时候的怒骂。
她虽然想要能量炮,但在这种空间里用这玩意和去死有什么区别。
乔思圆替他哥回答,来自另一个角落狼狈对付触手的栗子头:“死不了的死不了的,不开我现在是要死了。”
而离门最近找准时机退出的朱斯蒂亚已经在狂奔去找飞梭的路上了。
时槿听见话后赶忙贴墙向后退开,却因为一瞬间的慌乱而没有注意到逮住时机刺过来的触手,她只能堪堪躲一点让触手不会刺中自己的要害。
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到来的是一个从背后抱住她卧倒的温暖身躯,还贴心地捂住了自己耳朵。
乔恩方肩上扛着的能量炮蓄能在那一刻完成了,白色的高热的光点直直地穿过重重阻碍射向DA544的方向,势如破竹地在那东西躯壳上穿过——
随即炮弹炸开,狭小的办公室掀起一阵热风和足以震碎耳膜的嗡鸣浪一样推开,DA544在的墙壁都已经被打出一个洞了,寄生物低头看着自己腹部的巨大窟窿,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触手暂时消停了,中间的生物却还站在那里。
火焰弥漫开来,有要从寄生物周围为核心烧过来的架势。
“不是吧这样都死不了……”叶瑞歌喃喃,脸上都沾上了黑色的硝烟。
时槿只觉得一阵地震的动静过后自己脑袋都在嗡鸣了,她还没自己爬起来就被人捞起来往后退了。
果不其然是祝庭护了她下,她看见自己身后的人时想到。
时槿觉得背上和少年接触的地方却湿湿的,她“咦”了声往后摸,摸到一手湿润。她皱着眉头把手挪到面前,全是血。
时槿意识到什么连忙自己站稳了转过身看着腹部被触手戳伤的祝庭,黑色的布料被血液浸湿了,她着急道:“你有没有事?怎么搞的……”
祝庭咳了声,手放到女孩头顶摸了摸示意她没事:“没事。”
一脸焦急的时槿正要再说点什么,却被DA544那边的动静打断了。
那是一句很沙哑的、弥留之际般的声音,梵音一样小声却足以在听到的人脑海里撞出振聋发聩的回响:“我的小黎……星乔……”
时槿震惊地看过去,然后眼睛瞪圆地看见了544身上的窟窿正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好,它身上的触手却有几根失活了,苍白地耷拉下去。
离得远的乔恩方乔思圆并没有听见它说了什么,只是看见这样都还没有解决后两人一人端了个能量炮,蓄能又是一瞬间的事情。
叶瑞歌在旁边已经意识到不对了,她呼吸一滞:“喂等等……”
“我就不信了两发还能让它再生!”乔思圆念叨道,和哥哥一起扛上了炮。
双胞胎在办事上什么都好,除了急躁。
两发能量炮又一次毫不留情地轰过去了,更大的几乎要把这个房间连同整栋楼掀翻的动静,时槿被祝庭牢牢地锁在了怀里才避免了被炮火卷走的风险。
炮弹穿过DA544的身躯,这次留下了不能立马痊愈的两个大洞,摇摇欲坠纸片人一样的黑色蜕皮身影伫立着,有如枯枝。
大部分的由他延展出的触手也都耷拉下来了,尽职尽责为母体供给养分过去,却有些于事无补的样子。
托三枚能量炮的福,楼内的承重结构被打塌了,整个政府楼都开始地震般摇摇晃晃,一副马上要塌了的样子。
祝庭在时槿身边喊了声:“楼要塌了!从那个洞口出去!”
他说的是已经由朱斯蒂亚驾驶飞梭停在了能量炮炸出的大洞外等着他们的侧边口。
时槿心脏都被震得不舒服了,正要抬脚走过去余光却看见一个金发的少年义无反顾地朝燃起火的DA544那边跑去,留下一抹慌乱的残影。
叶瑞歌跟在他后面,冲过去猛地揽腰截住了要走到火里的沈黎鸢,大声吼道:“你不要命了!”
楼房摇摇欲坠,加上窜天的火,天花板早就坏了的灯都掉了下来。
整个世界都在晃动塌陷。
沈黎鸢挣开她,眼眶已经红透了,眼底经年已久的悲哀是叶瑞歌从未在这个总是嘻嘻哈哈焉坏的少年上见过的。
他哑着声说:“别管我。”
然后就这么撞进了火里。
沈黎鸢穿过火焰,终于走到了刚刚怎么也没看见真面孔的寄生物主体面前,紫黑色的稀泥一样被打得破碎的身体上有一颗他很熟悉的头颅。
哪怕是烧焦了的他也认得,因为他认得那个镶嵌进头骨又被取出来的弹孔,因为他亲手埋下过面前人的尸骨。
火烧到他身上了,灼热得像一个让人融化的拥抱,他不觉得烫,反而觉得温暖。
沈黎鸢脸上露出一个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眼睛里却淌出泪来,他手谨慎地摸上那个已经不能复原了的身体,笑着道:“大骗子,为什么那么久才来看我?”
“你根本就没有看着我长大。根本没有每一年都送我礼物。”旁边的柜子也因为剧烈的晃动倒了下来,巨大的轰隆声里其中一根落出的木块砸到沈黎鸢肩上,但他丝毫没有觉得痛。
“所以我变成这样一个讨人厌的样子了,都怪你沈清严,都怪你和妈妈。我讨厌你们,最讨厌你们了,你们都是骗子。我们明明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他依旧笑着,眼泪相反地流个不停,嘴里的话语像没有逻辑的孩子,一股脑地倾倒出来。
站在他前面的不是什么DA544,不是什么寄生物母体,只是变了个样的他那早就在他九岁那年就因为火灾出事的父亲,沈清严。
沈清严并没有回答他任何一句话,刚刚那句呢喃似乎只是从那次大火死亡时心心念念握到如今的执念,呼唤自己妻儿的执念。
只有他会叫沈黎鸢小黎。
无数闪回的回忆和现在画面的冲击力让沈黎鸢迷失,快要心甘情愿地被大火吞噬。
“沈黎鸢!”一个声音强硬地走到他身边来,被他嘲笑过说是大小姐的白皙皮肤细嫩的手臂从背后用力地抱着他要把他拉出火焰。
叶瑞歌的长发从进来就被挑上了火星,从底下烧了起来,她也没顾上,只是一个劲使蛮力把沈黎鸢拉走:“走了沈黎鸢!他已经不是沈叔叔了,我们都知道沈叔叔在之前就已经走了!办过葬礼了!你自己埋的!这是其他人利用沈叔叔的身体干坏事,你要给他找回公道你他妈就快跟我走——”
沈黎鸢什么也没太听得进去,余光看见在烧起来的叶瑞歌发尾才忽然从满脸泪痕里醒过来。
“头发……”
墙灰下雨一样落,助长火焰的气势。
“走!”叶瑞歌简直想一巴掌朝他脸上呼过去,娇小的身躯爆发出势要救面前人于大火的坚决。
魂不守舍的他还是被叶瑞歌用蛮力拉走了。
“瑞歌、沈黎鸢,快过来!”飞梭已经悬停在了他们用能量炮击穿的墙外半空,时槿在洞口叫着还停留在里面的沈黎鸢和叶瑞歌,很着急。
沈黎鸢最后一个意识是看见沈清严笔直地站在那里,哪怕已经被打成筛子哪怕已经死去,却仍旧站着,像他教给自己的一样。
挺着身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