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纨没有骗姬黎,元日的祭祀大典一过,她就迫不及待地除下冠冕和衮服,和姬黎乔装一番后,趁着夜色的遮掩直奔宫外最热闹的集市。
“尹昭去王陵陪母亲了,其他人也不敢管我。”姜纨见姬黎还是不放心,补充道,“今日没有宵禁,城门宫门都不会落锁,咱们在日出前回宫就行。”
一路上,姜纨发现姬黎时不时用眼睛余光看自己,拉住他:“我穿这衣裳是不是不好看?”
姜纨没有穿夺目的赤金色,头上戴着一顶毛绒滚边的风帽,身上裹着厚实的棉服外加白色裘衣,像是只雪团子,俏皮又可爱。
“没有,很好看。只是第一次看你这样穿,很……很新奇。”姬黎斟酌着字眼,“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今日我就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而你是我的护卫。”姜纨戳了戳姬黎的胸口,上翘的眼梢挂满笑意,“你可得护好我。不然,本姑娘可要扣光你工钱了。”
姬黎笑着抱拳:“遵命。”
“这还差不多。”姜纨十分自然地牵起姬黎的手,“走,我带你去夜市上逛逛。”
等二人转遍了夜市上每一个摊位后,姜纨不尽兴地摇摇头:“无趣。之前母亲还在的时候,年年都会带我出来玩,有比武打擂,有斗鸡赌马,还有百戏看杂曲听,如今只剩下千篇一律的脂粉铺子。”
姬黎却感叹:“郦都繁华,百姓富足,无怪乎诸国臣服。”
姜纨见姬黎的眉蹙了起来,知道他又想起了自己多灾多难的故国,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那边乌泱泱的,肯定有热闹,咱们去瞧瞧。”说着,就拉着姬黎跑了过去。
原来是一家酒肆开张营业,为了招徕顾客,设了个比试擂台,却不是比武,而是比吃辣。
菜肴看起来平平无奇,无非是堆砌的各种辣椒,彩头却吸引住了姬黎的目光。姜纨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古朴长刀。但在见多了神兵利器的姜纨眼里,这刀只能算是中等,平时她都不会多看一眼。
姜纨问:“是孟国战刀的样式,想要?”
姬黎摇头:“一件旧物罢了。”
就在姬黎准备转身离开时,姜纨已经将身上的裘衣和头上的风帽都解下,不由分说地塞到了他的手里,留下一句“等着”后,就挤进比试吃辣的人群里。
“纨……”姬黎张口想唤她回来,却见她回头朝自己一笑。那一瞬,他的任性压过理智,也跟着笑了,隔着喧嚷的人群冲她比了个“静候佳音”的口型。
不多时,双唇殷红的姜纨就拿着那把刀回来了,一边将刀递给姬黎,一边大着舌头道:“给,生辰礼物。”
姬黎怔住:“你怎么知……”
“我想知道的事情,自然就会知道。”姜纨踮起脚,飞快地在姬黎的唇角亲了一口。不等姬黎反应过来,她就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咂咂嘴:“嗯,解辣了。”
年节过后,太傅尹昭告假在家养病,挑选新承恩郎的事情再次被其他大臣们搬了出来,姜纨不胜其烦。一番讨价还价后,彼此各退一步,大臣们会带着自家儿郎参加今年姜纨的生辰宴,但要谁或是没看中一个都不要的决定权在姜纨手上。
姜纨带着一肚子的气回了寝宫,见姬黎又在埋头擦拭那把古刀,火气更大了。
“擦擦擦,都要被你擦出花了。寡人成全你,你以后就跟这刀睡吧。”
突然被扫地出门的姬黎倍感莫名,知道姜纨正在气头上,也没多加解释,直接回了之前一直住着的欢沁殿。
第二天,整个郦宫就传遍了姬黎已被喜新厌旧的姜纨抛弃,承恩殿不日就将迎来新主人的消息。
姬黎这才反应过来姜纨气恼的原因。
她不想要承恩郎。
他也不想要她的身边出现承恩郎。光是想想她对他胡闹所为的那些,会施加给另外的男人,他就觉得胸口发闷发紧,满脑子都是提刀如何把那男人砍了的法子。
但现在人选没定,他也不能出宫去那些大臣的家里挨个砍一遍,思来想去,最终只能长叹一声。
姜纨不是寻常女子,他们只有眼下,没有未来。
姜纨故意冷了姬黎好几日,本想等着他主动来找自己却一直不见人影,实在没忍住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宫人立即状似惶恐地跪下,说姬黎病了。
姬黎这次是真病了,高热久久不退,躺在床榻上意识昏迷,嘴里说着难以辨识的胡话,唯一能听清的两个字只有“纨纨”。
医官换了一茬又一茬,汤药也数不清灌下了多少,但姬黎始终没有好转的迹象。
姜纨坐在床侧看了姬黎许久,而后面无表情地下令,将所有接触过姬黎的宫人抓了起来,三日内若无人交代,就全部杖毙。
姜纨的这番动静,朝野震惊,闭门养病多日的尹昭也被惊动了,匆匆进宫。
尹昭看着床上呓语不断却醒不过来的姬黎,若有所思:“是毒?”
姜纨的声音毫无情绪:“你应当很熟悉。”
尹昭的确很熟悉,他也曾这样过。
当时他是最受先王宠爱的承恩郎,遭人嫉恨下毒,高热伴着呓语持续了半月,最后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从此不举。他悲愤不已自请离宫,先王怜悯,让他入朝为官。他因祸得福,从昙花一现的承恩郎,变为长伴君王十余年的心腹重臣。
尹昭看向姜纨:“此毒已有解药,王上为何……”为何不给姬黎解毒?
他当年中毒时因迟迟没有找到幕后下毒之人,没有解药而最终熬废了身体。后来为了防止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先王逼着医官们苦研了数年,才制出了解药。
姜纨沉默良久,才幽幽开口:“若是他和你一样,身有残缺,是不是就不会再想着孟国,安心留在寡人身边了?”
尹昭眼角一跳,却也没劝:“全凭王上决断。臣告退。”
等所有人都退下后,姜纨在姬黎床畔俯下身,抚上他因高热而异样潮红的脸颊:“我会为你找出下毒的贼子,夷三族,断子绝孙。作为报答,你就乖乖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姬黎双眼紧闭着无法回答,嘴里来来回回念着的只有“纨纨”两个字。
三日未过,就有受不住的宫人为了活命检举揭发。被检举者没有狡辩,直接一头撞死在当场。人虽死了,但依旧是证据,顺着此人入宫前的生平经历追查,很快就有了结果。
罪人满门伏诛的折子呈到姜纨面前时,正好宫人来报,姬黎醒了。
姜纨赶来见到姬黎时,他正坐在床上,一脸迷茫困惑地看着面前的所有人,直到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才猛然一亮:“纨纨!”
一旁的医官颤颤地告诉姜纨,姬黎因多日高热被烧昏了头,得了失魂症,忘了前尘往事。
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姜纨。
姜纨弯唇,真是太好了。
姬黎尚在恢复中,医官建议不要随意挪动,于是,姜纨就搬到了欢沁殿与姬黎同住。
因为姜纨是姬黎唯一记得的人,所以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你叫姬黎,全家外出时被劫道的匪徒害了,我恰好路过杀光了那群匪徒,发现只有你还活着。你说要报我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我就把你带回了宫。不过,你因为伤心过度,大病一场,好在你终究还是醒过来了。至于我,我叫姜纨,是郦国万民和你的君王。但无人时,你喜欢唤我‘纨纨’。”说着,姜纨倾身靠近姬黎,纤纤如玉的手指抚过他温热柔软的嘴唇,缓缓吐字,“无人时,你也喜欢我对你这样。”
姜纨用自己的嘴唇代替了手指,两唇相碰,但一触即分:“如何,喜欢吗?”
姬黎神色惊讶之余,脸上泛起红晕,却诚实地点头:“喜欢的。”
姜纨笑吟吟地倒在姬黎的怀里,而后又伏在他的膝上,指着夜幕上的那轮月亮,轻声道:“以前我们经常这样坐着,你看月亮,我看你,还有妹妹……哦,你不记得妹妹了,她是一只从小陪我长大的白狗,她也很喜欢你,除了我,她最喜欢的就是你了。现在,她和母亲都不在了……姬黎,只有你陪着我了。”
姬黎抚上姜纨单薄的背:“我会一直陪着纨纨的。”
姜纨看向姬黎,他此刻的眼神是从所未有的清澈,一望见底,没有挣扎与隐瞒,完完全全地只有她。
姜纨伸手环住姬黎的脖子,再一次吻上他的唇。
姬黎低下头闭上眼,迎合着这个吻。
二人越吻越深,喘息声也越来越重,都甘愿沉溺在这个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深吻里,不想醒来。
“哐啷”几声脆响,是她头上的发钗他腰间的玉环纷纷坠地的声音。
姜纨的手隔着衣物,从姬黎的背脊、胸腹渐渐往下,意外触到一灼热硬物时,被火烫到一般猛地推开姬黎,瞪着他:“你……你没有……”
“我没有什么?”姬黎轻喘着从姜纨身上支起身,写满渴望的脸上添了几分疑惑,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仍旧不解,“我又忘了什么吗?”
“没什么,”姜纨恍然地笑了,捧着他的脸,循循引诱道,“还有你更喜欢的,要不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