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知县

    祁易需留守平乐,为数不多的县兵被派去同县尉驻扎在净阳附近,便点了二十来个差役,委托少柠和冯晨生等人救出知县。

    几人一路不敢懈怠,终于在晚间到达驿站。

    出行人马太多,容易引起警觉,少柠点了李小风和曹洒金一同前去,冯晨生和周渡带领差役在稍远的地方,约定一个时辰后动手。

    李小风力大,破地窖口可能还得靠她。

    而曹洒金与驿丞相识,近战勇猛。

    至于冯晨生,身为县尉,有统御之能,还会骑射之术,关键时刻能远程协助。

    周渡不通武术,就放远一点。

    曹洒金先去与黑脸驿丞交谈。

    双方各怀心思,但敌明我暗。

    理所应当得到应允。

    三个人被安置在一处房间,冬瓜鸡汤和大米饭布置上来,与此前一模一样。

    将饭菜藏了一些,假装动过筷,估摸一刻钟,便假意晕倒在桌上。

    天衣教的人查看状况,将三人绑去了地窖。

    等到人离开地窖,少柠凭着记忆,找到了饿得昏厥的范启。

    因为比上次又多过了一天,这次范启没有清醒。少柠试探他的鼻息,暂且活着。

    “得尽快了。”

    少柠和曹洒金作踩凳,李小风一拳打开了地窖口,冲出去解决了房内守着的人。

    在少柠的提醒下,把房外的人也给解决了。

    四人匆匆往外逃去。

    迎头却撞见了提着食盒的黑脸驿丞,他看向曹洒金,惊诧疑惑:“你没吃那菜?”

    曹洒金心有怒气,不由分说就动起手来。黑脸驿丞节节败退,只躲不接招。

    “为何害人!”一阵拳风擦过脸畔,曹洒金怒目而视。

    黑脸驿丞步步后退,并未作答。

    曹洒金一脚踢翻了他手里提着的食盒:“回话!哑巴了吗!”

    “你以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吗!”

    饭菜撒了,黑脸驿丞一直隐忍的神色也有所崩塌:“你以为我想以这种贼匪乱军的面目见你吗?我何尝不想正大光明地做个好官。”

    “我救你那日,你说过你是因为替平民伸张了正义,损害了恶霸的利益,才被盯上险些丧命的。”曹洒金咬紧牙关,招招凌冽,一拳击中了他的鼻梁,尽管下意识往回收了几分力度,但仍击得他身形晃了晃,“你竟然骗我,我以为你就是个好官。”

    “曹姑娘,是这官员晋升通道被世族拦截,逼迫我至此的。与我同期的学子都当了四品以上官员,偏我被困在这驿站当个驿丞,这公平吗?这叫我如何甘心。”

    这就是少柠此前没有问出的答案。

    黑脸驿丞擦了擦鼻血:“我家世代为农,父母是最为普通的农户,只有家中两亩薄田勉强度日,我拼尽全力,焚膏继晷,却只能当一名小小的没有品级的官员,只有你尊重我。可与我同期的人,他们无能无才,只不过是世家出身,就能平步青云。”

    曹洒金的速度慢了下来。

    黑脸驿丞低声无奈道:“……凭什么啊。”

    “天衣教不能让你平步青云,你为何还要加入他们,助纣为虐。你应当知道他们的行径与强盗无异。”

    “他们尊重我啊。”黑脸驿丞双目赤红,“他们叫我玄武坛主,我是除了教主和护法之外,地位最高的人。”

    少柠算是看懂了,他缺乏社会认同和自我认同——咦,这个词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不管了。

    争执之下,周遭出现了很多天衣教的人,和上次一样。

    曹洒金和李小风一前一后,保护少柠,顺带还有范启——范启已经在李小风背着他颠簸逃跑中醒了过来,此刻正一脸迷茫地注视周围。

    “动手,把他们抓回去。”

    黑脸驿丞下了命令。

    天衣教的人步步紧逼,少柠估摸着时间,援军应该快来了。

    果然,不多时,大门就被人撞开,平乐派来的差役手持佩刀,将天衣教的人包围。

    “好像是官府的人!”

    “要动手吗?”

    “这里是怎么被发现的?”

    冯晨生缓步进来:“束手就擒,或者死。”

    “我认得你,你是陈康郡冯家的长子,此前科考的探花郎。当年考场相遇,你被人群簇拥着,多风光啊。”黑脸驿丞见冯晨生并未回忆起他是谁,登时大怒,“你们这些天之骄子,无非是出身好点,便高高在上,看不起我们这些出身淤泥之人!”

    “我想你误会了,并非轻视旁人。我不认识的人很多,不认识我的人也很多。这很正常。”

    曹洒金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卞永,你若还认我这个朋友,就弃暗投明吧。”

    “多说无益,动手吧。”

    双方开始交手,冯晨生将长枪和大刀归还给了曹洒金和李小风。而少柠赶紧远远地躲在一边。

    有了这三人的加入,局势几乎是一边倒。

    天衣教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失去反抗能力的被俘虏在一旁。

    周渡在为受伤的差役治疗。

    最后只剩下了卞永一人。

    他本就文官出身,武功自然是比不得其他人,自知突破无望,便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抵在喉头,高呼:“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挥剑自刎,地上泼了血珠子。

    卞永目光无神,身体逐渐冰冷。

    曹洒金别过脸,不敢细看,一颗滚圆的泪珠从她脸颊滑落。

    少柠从藏身的柱子后站起身,无端地想起他与卢二的对话。

    他并非十足十的坏人,这让她有点于心不忍。

    她回溯把范启救走,却也不想他因此死亡。

    【回溯】

    卞永举起剑,正准备高呼。

    少柠忙站起身:“卞驿丞,你死了,你爹娘怎么办?”

    “卞永无能,只能在黄泉路上见爹娘了!”

    血溅石阶。

    失算了!

    【回溯】

    卞永还没举剑,少柠忙伸手:“剑下留人!”

    她支支吾吾,突然想不出什么理由。

    卞永只顿了片刻,便大叫着“生又何欢,死又何惧”,慷慨赴死。

    不,这么快干嘛。

    【回溯】

    卞永正准备拿剑,少柠冲了过去,一脚踢开了剑。

    卞永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江小姐。”冯晨生见她离卞永太近太过危险,想拉她走,被少柠摆摆手拒绝了。

    “你听我说,”少柠回忆起他自己说过的话,“我有一大计,需要你帮忙。而且此大计——非你不可。”

    卞永迟疑:“你少诳我,我已是必死之身,何惧之有,若是拿我取乐,我会带你一同下黄泉……好了,你说说看。”

    少柠哪有什么大计,只能观察他的神色,给他现编。

    “卞驿丞在平乐和净阳连通地带,自是知道道路难走,常有贼匪出没——当然我不是说天衣教,郡内各县道路也并不互通,因此,虽净阳有煤、平乐有茶,但极少有商贸往来,各县也并不富裕。

    我有一材料,可以辅以修路,且道路平整、经久不坏。到时不止县与县、还有郡与郡、府与府,都能便于联系。想必平阳府也能很快发达起来,说不定能成为第二个山阳府或者河间府——这些府地,不就是因为人多繁荣起来的吗?

    这对于你卞永来说,不正是大功一件吗?此等做法,不正是锦囊妙计吗?平阳府发达起来了,所有人都会感谢你,这何尝不是大计?”

    “可是……”卞永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与我有何干?为何又是非我不可?”

    “你听我说啊。”少柠冲曹洒金使了使眼神,曹洒金当即意会,她绕到卞永身后,以手作刀,砍晕了他。

    此次总算成功救出范启知县,平乐县县丞感激涕零。

    从驿站暗室里,还搜出了卞永与教主和其他坛主的通信,确定了青龙、朱雀、白虎三个坛主的身份和所在地方,还把在旅店抓获的天衣教教徒押进大牢。

    范启写信给郡守和淮阳、康临、逢春三县,请求支援。

    郡守已读不回,但其他三县深知唇亡齿寒的利害关系,派出了县兵,由平乐牵头,组成了四县联盟兵,半月时间抓捕了三个坛主,捣毁了据点。

    目前只剩下净阳县一个主据点了。

    “首先需要有一个探查队进去,里应外合。”这是少柠的观点,“大部队没办法强攻进去,而且不熟悉净阳情况,容易误伤到老百姓,或者打草惊蛇。”

    冯晨生赞同:“那便我去。”

    曹洒金反对:“不行,既然卞永认识你的样子,难保其他人不知道。还是我去比较合适。我是个镖师,去哪里都很合适,不会引人怀疑。”

    李小风不作表态,安静地等待分配给她的任务。

    平乐县尉祁易摇摇头:“现如今净阳的状况不是秘密,如果有个镖队突然造访,反而引起怀疑。”

    “那我去吧。”

    角落里,周渡挎着他的药箱,望向了少柠。

    这确实是少柠一开始带他从旅店出来的目的。

    而他都明白。

    曹洒金:“他是净阳人士,很熟悉净阳的情况,而且不会惹人怀疑,非常合适。但是不能一个人去吧。”

    少柠补充:“我和他一起去。”

    “不行!”冯晨生少有的失态,“你不会武功,去了与送死无异。”

    少柠很冷静:“我很少出门,并且不会武功,他们很难怀疑我。而且,我有自保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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