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苻庆被松醪叫醒了,虽说是参加午宴,但这到底是在英国公府,苻庆也不好意思一觉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好不容易让自己清醒一点,苻庆坐起身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头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发觉屏风那头的床榻上还是空的。
“杜至善昨晚没回来吗?”
“回来了,只不过驸马爷没睡多久,这会又出去散步了。”
苻庆这辈子最佩服的便是不爱睡觉的人,要是她只会恨不得一天睡八个时辰。“真是精力旺盛。”
简单洗漱过后,英国公府的人已经将早饭送了过来,直到这个时候苻庆才终于又见到了杜至善。
“公主。”
苻庆点点头当做对杜至善的回礼,“听说你昨晚回来得挺晚啊。”
“公主见谅,我与几个同僚实在是因为许久未见,便多聊了一会。”
“没事,我不是怪你。”苻庆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粘豆包,差点想用手直接抓过来。“只不过你回来这么晚今日还起得这么早,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感谢公主关心,不过这已经比从前我准备科举的时候睡的时辰长多了,不会有事的。”
苻庆当然也并非真的关心杜至善,见杜至善本人都不在意,苻庆更觉得自己没有担忧的必要,点点头应过后便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盘中的粘豆包。
味道分毫不差,还是记忆中的香甜软糯。苻庆闭上眼睛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自从到京城后,苻庆已经六年没有吃到过这道来自锦西城的点心了。虽说在京城中苻庆也算是吃到了各式各样的点心,但到底还是惦记着来自家乡的口味。
吃过早饭,苻庆和杜至善各自收拾好自己,准备一同去参加中午的宴席。
午宴同样设在昨日举行晚宴的柳塘舫,苻庆与杜至善一走进院子,便看见英国公与国公夫人在檐下迎接客人。国公夫人仍然是化着与本身年龄有些不符的妆容,与昨日瞧着并没有什么不同。反倒是英国公今日罕见地换上了官服,而且也并没有坐轮椅,只是撑着一根拐杖站在那里。
恍惚间,苻庆倒觉得自己又看到了曾经在锦西城那个神采奕奕的祝大将军。
“见过大伯,大伯母。”
英国公与国公夫人微笑着承下苻庆与杜至善的礼。
“阿庆昨晚睡得如何?”
“多谢大伯挂念,我睡得很好。”
“那今日早饭吃的怎么样?”
苻庆已经明白了英国公问这话的原因,笑着说道:“也吃得很好。我就说大伯这些年在京中养病怎么胖了,原来是家中有这么好的厨子。”
英国公哈哈大笑,“这厨子也是我夫人无意间发现的,我也没想到竟还能在京城再吃到边塞的味道。”
国公夫人用袖子掩着脸微微一笑,“这个厨子原先是在街上走街串巷叫卖的,有一次妾身与他闲聊,碰巧知道他家原先也住在边关,后来便邀请他进府做了厨子。总算能让国公爷喜欢吃,这就已经很好了。”
“阿庆,这几日你便多吃一些,他的手艺确实不错。”
“我还以为大伯会愿意割爱,将这厨子让给我呢。”
“那可不行!阿庆,你怎么好意思横刀夺爱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还没说日后我便直接住到大伯的国公府里呢!”
英国公被苻庆逗得大笑,以至于抓拐杖的胳膊都在微微颤抖。
“好啊,你若喜欢日后便住在我这吧。正好我那些狗崽子都不在家,日后便由你和驸马来孝敬我。”
苻庆差点忘了身边还站着杜至善,扭过头瞥他一眼。
杜至善从刚才开始便站在一旁认真听着,这会立刻笑盈盈地拱手说道:“在下都听公主的。”
看来这人又回到了装模作样的状态,苻庆在心中暗暗想道。
“平日里国公爷总向妾身说起公主,若公主真的愿意在府中多住几日,那妾身自然是欢迎的。”
“我可不敢在此叨扰大伯养病,就算大伯母愿意,我姨母知道了也要骂我的。”苻庆吐吐舌头,“大伯从前在锦西城待我很好,我也盼望着大伯能够早日康复。”
说完,苻庆从松醪手中接过一个锦盒,轻轻打开后,里面赫然躺着那只木质的小马。
“大伯,这个小木马还是在锦西城的时候您送给我的,今日我将它再送给您,希望您能够看着这只木马早日好起来。”
英国公伸手接过锦盒,低下头细细端详着手中的木马,半晌点头说道:“好,阿庆有心了。”
国公夫人也看着锦盒内的小马,笑着说道:“国公爷竟还有这样的手艺?这匹马的寄生都雕刻出来了,真是手巧。”
苻庆笑着回答道:“是啊,这小东西装在马尾巴上,可是不容易刻的。”
送出礼物后,苻庆与杜至善便暂时告辞走进了柳塘舫。由于今日仍然是男女分席,苻庆便与杜至善各跟着一个婢女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被婢女带到桌边苻庆才发现今日安排的座位与昨晚有些区别,宁国公夫人坐了首位,而自己左手边便坐着宁慈心。
此刻宁国公夫人与宁慈心都已经入座,而苻庆也注意到,昨日跟着宁慈心的那个丫鬟同样也在,正垂着手立在宁慈心身后。
基本的面子还是要顾及的,苻庆福身给宁国公夫人行礼,又对着宁慈心点头说道:“长公主。”
宁慈心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如今你我已经同为长公主,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苻庆坐在凳子上,笑着对一旁的宁慈心说:“到底姐姐还是虚长我几岁,长幼尊卑还是要顾的。”
往日宁慈心是最恨苻庆给她说这些客套话的,本以为今日宁慈心也要生气,谁知她听了这些话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喝了口茶。
真是怪,这疯子怎么忽然转性了?苻庆在心中纳闷。
没一会宴席便开始了,今日英国公与夫人早早地便过来敬过了酒。英国公虽说又坐在了轮椅上,但气色看起来很好。苻庆想起昨晚国公夫人因为英国公身体不适突然离席的事情,由于这件事情是苻庆不小心偷听到的,因此刚才也并未提及。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苻庆的心也能够平稳地落回了肚子里。
吃过饭,桌上已经换成了各式糕点,苻庆发现其中还有从前在锦西城吃过的小吃,心情很是愉悦。虽然碍于众人只能小口小口地品尝,但这也足够抚慰苻庆的内心了。
正在这时,锣鼓点忽然响起。
苻庆本以为英国公还是会点那些热闹戏,却没想到还真让程怜香上台了,大约还是想看点武戏,所以最终点了《白蛇传》。
时隔多日再次看到程怜香扮上相,苻庆不得不承认对方还真是天生就属于戏台的料子。不论过了多久再看到程怜香上台,苻庆的眼神还是会被对方不自觉地吸引过去。而且她并未看程怜香登台唱过《白蛇传》,今日便听得很是认真。
“不是你把人家赶走的吗,怎么这会又巴巴地瞧上了?”
苻庆这才注意到宁国公夫人此时已经离席,不知去了哪里。
宁慈心凑到苻庆耳边,“还是说,你现在后悔了?”
苻庆瞥了宁慈心一眼,随手拿过一枚瓜子剥开。
“宁慈心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虽说这会宁国公夫人我不知去了哪里,但是你那个婢女可还在身后呢。”
宁慈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没想到苻庆这么快就发现了端倪。
见宁慈心不说话了,苻庆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她借着将剥好的瓜子仁放到宁慈心跟前的机会,悄悄在宁慈心耳边说道:“这到底是你家从哪找来的神人啊?我还是头一回见你这么怕一个人。”
宁慈心回身看了一眼那个婢女,对方果然还是在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宁慈心咬着牙回过头来,将桌上的瓜子仁扫落在地,接着站起身离开了座位。
苻庆回头看去,那个婢女也立刻跟着宁慈心离开了。
“还真是得寸步不离地跟着。”苻庆与松醪表情与动作一致,都在认真地盯着那二人离开的方向。“松醪,你在京城中待的时间比我长,你说说这种情况你见过吗?”
松醪摇头,“若是别人奴婢还敢猜测一下,可那是瑕英长公主啊,即便在陛下面前奴婢都没见过公主如此听话。”
“大约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吧?”苻庆收回视线,重新看到台上。此时程怜香已经唱到端阳节误食雄黄将许仙吓死的段落,见程怜香在台上声音颤抖、泫然欲泣的样子,苻庆忽然想到若是下次她再把程怜香直接绑在床上,程怜香会不会也只能像这样无助地掉眼泪。想到这,苻庆没忍住笑了一声。
“公主。”
苻庆明白松醪这是听懂了自己这一声笑的弦外之音,端着茶杯掩住嘴唇,回身与松醪交换了一个眼神。松醪有些无奈,对苻庆轻轻摇了摇头。
一曲终了,眼看着程怜香退了场,苻庆终于舍得把眼珠子从台上收回来。伸出手抓住松醪,二人一同往后院厕所走去。
从前院到后院有两种选择,苻庆与松醪本是走大道过去的,没想到远远地便看见杜至善与两个人缓缓走了回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苻庆扯了扯松醪的袖子,二人直接拐到了小路上。
小道没有大道宽敞,通过的地方也有些崎岖难行,甚至路上还有一些碎石头。想来英国公行动不便,负责打扫院子的下人便笃定自家主子不可能到这条路上来,因此偷了些懒。
为着绕过路上的泥巴,苻庆牵着松醪的手沿着道路边缘小心翼翼地走着。就在要拐弯的时候,苻庆忽然停住了脚步。
松醪皱眉看向苻庆,苻庆用食指在嘴唇上比了比,接着指了指道路的前边。松醪侧耳一听,果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