邴晓峰真的要结婚，他在收拾他家的老房子。老房子是邴明和马悦结婚的房子。当初离婚分给了马悦。当时离婚邴明不是净身出户，他把自己的婚前财产一半分给了马悦，说，这是补偿，如果不尽快签字他会去起诉，那么他补偿的婚前一半财产就没有了。婚后财产是一人一半。这套老房子一直出租，正好前一个租客到期不租了，晓峰开始收拾。晓峰工作后就住在宋卉家，宋卉父母对他非常喜欢，他也会回他妈和赵爸的房子去住，但房子小，他也不常回去，但赵一笙回来他是必回去住，他觉得他和一笙是兄弟，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一笙前年就结婚了，在北京扎了根，看他教课风生水起，说得他爸遗传，他笑骂道，这咋遗传。

    房子刚刷完乳胶漆时，晓峰天天去放味，今天刚刚进门就有人敲门，他开门发现是他爸，他让进了门，房间很乱，两个人挑挑拣拣算是都坐了下来。邴总说：“你要结婚我可以给你买房子。”晓峰沉默一会笑着说：“可能你二儿子早就有婚房了吧？”邴总说：“晓峰你听我说，”晓峰说:“我不会在这常住，结婚后也是去卉卉家住，这里只是婚礼当天的婚房。所以简单收拾。”邴总说：“我们老邴家娶媳妇怎么能没有新房子？”晓峰说：“卉卉怀孕了，新房子怎么住，伤到孩子怎么办？”邴总流泪了：“晓峰，我知道我们两父子有误会，我想尽力补偿你。”晓峰说：“怎么补偿？给钱吗？给房子？可我马上要调到省城去，省城一中让我当副校长，主管高三，我也要把我妈赵爸带走，在本地买新房子无意义。”邴总说：‘晓峰，我和你妈，是真过不下去了，她这个人，回家就是管我要钱，回家就是把你推给我。我当年真是不想过下去了。’晓峰说：“没说你离婚有错啊，而且我妈现在跟赵爸过得很好，我妈现在天天做五三的生物题，一本一本做，有意思的老太太。”两个人都沉默，晓峰说：“爸，有些话我不想说，你真没看出来当年我奶和你的小老婆互相推我吗？”邴明瞪着自己的儿子，“当时你小老婆怀孕了，我奶才决定带我几个月，说等小老婆生了就雇保姆，我就回去。说好每周五我回你家过周六周日，我奶周五是不接我的，可有好几次你没来接，是你小老婆来接，她来得很晚，学校就剩我一个孩子，而且她在路上对我也没有好脸色。我就特别盼望你来接我。”邴总泪流满面。晓峰接着说：“你知道吗，我奶给我玩手机，她每天从学校接我不回家去麻将馆，我在一个小桌子上写作业，作业写得很快，我奶麻将还没有结束，她就给我手机玩游戏。我记得那时学校老师就讲不能用手机玩游戏，要做一个好孩子，我就边打游戏边哭。后来，你小老婆污蔑我推她，你打我，我那天就是发疯地哭，要妈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哭。后来我妈接走了我，我也在没有玩手机。前两天给我们教师培训，老师讲手机对青少年的危害，我在下面想我自己的经历，我还能玩多长时间我就会上瘾？就会对学习没兴趣。然后呢，你顾你的新儿子，我，稀松的小学，稀松的初中，没人管的孩子等高中发力吗？我能上高中吗？能像现在一样考上川大吗？真的如你小老婆说的一样，一辈子废了。”邴总已经哭不出来了。“爸，你总觉得我和你不亲，我总是在想，是吗？我今天算成功吗？跟你开公司没办法比，一个高中的数学老师而已，平凡人，普通人一个，可我觉得很安心。如果我成功，应该有感谢的人也有恨的人，恨的人给的是反力，我不知道我该恨谁？但我知道我该感谢谁？”晓峰顿了一下，“你还记得我妈去接我时跟着去的那个男人吗？那个叫张建，家里是银行的，已经和我妈谈婚论嫁，说好给我妈安排在银行上班，窗口，可后来我妈要了我，就跟张建断了，张爸是银行的处长，张家可以接受儿媳二婚，不能接受儿媳带着一个我吧。”房间里很安静。“你一直说我妈不努力，总管你要钱，说离婚没亏待她，给了你婚前财产的一半。这个房子一直租着，租金也就一千多块钱。我们不敢多要，空下来怎么办？那可是连一千块都没有了。还有现在的门市，当时说的是，我妈虽然有班上，工作好像还是你给找的，但公司发展不好，我妈又和你离了婚，没有你罩着也不知道我妈能干多久，所以给了两个能挣钱的，当时门市也是对外出租，可刚到我妈手里，租户就不租了，我妈被迫接手，我记得我跟着她，好说歹说，让租户多留三天，教她蒸包子做早餐，只有三天。她一开始包子做得不好，面没有发起了，她卖不出去就只能冻起来自己吃，后来包子做得好了，冰箱里还有丑包子，她不让我吃，她自己吃。她说，都是好东西，别浪费。”晓峰停顿了一下说，“爸，我也不知道我是幸运还是不幸运，我妈嫁给了赵爸，他管我和一笙的学习，各科都管，我和一笙是平等的，我们虽然经济条件不好但家里有复印件，我和一笙的卷子回家都复印一份，赵爸做，如果太多就选择做选难题做，然后给我们批，我对我的少年时代的记忆就是我和一笙做完作业，我们会去学校散步，只有在最热的天我和一笙才能买雪糕。路灯下我们的影子都好长。我和一笙蹦蹦跳跳的。”晓峰说;”我结婚，卉卉爸妈说，就在家住吧，买什么房子！我妈和赵爸说，把这个房子卖了做首付，他们可以去还贷款，不用我管，一笙，前两年在北京结婚买房，拿光了家里的钱，我跟你说过，你还说，那你结婚怎么办？可前天一笙给我转了五十万，说他得奖金了。他还有房贷呢。我想，这些人我都得管，一辈子管。你，我也没指望你给我钱。按法律你养我到十八岁就够了，你都养到研究生了，也可以了。所以，我和你，也就是这样，我不可能去你公司去干，我当个老师挺开心的，你小老婆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她，至于你的钱，我没概念，我就是去省城，学校有安家费，我弄一套房子不难，难的是我想把我妈和赵爸带走，想给他们在学校附近弄个门市，不想让他们做早餐了，太辛苦，书店吧，买买教辅书，赵爸肯定给学生补课教物理，退休了当个营生做也很好。和你的关系，你应该挺有钱的，也有小儿子，就这样吧，如果你老了想让我给你养老，你就起诉，法院判多少我给多少，我肯定执行。”邴总已经不能说话了，“晓峰，爸爸爱你，一直爱，很爱。”晓峰说：“我知道，奶奶和爷爷在你四岁就离了婚，爷爷不管你，不给抚养费，你发誓一定不让你的孩子遭你遭的罪。所以，你和我妈离婚时一开始一定要我，你怕我妈带不好我，让我成为第二个你。可没办法，有人容不下我。也算是天意，我们都是没有在爸爸身边长大。”邴晓峰锁了门，拉着他爸往楼下走，邴总有点恍惚，他在这里结的婚，老楼，楼高，当年马悦穿着婚纱，他拉着马悦的手，他妈在前面拿着喜盆，就这样气喘吁吁地走在这个楼梯，仿佛就是昨天，仿佛他还拉着马悦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