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此一闹,杨钰彻底与夜枫眠翻脸,还是杨狗蛋从中调和,将夜枫眠的保证书转交给了她。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根本看不出是个活了千年的妖,写着:他以后一定多读书,多学习,回了老家会开片土豆田以表决心。他也一定会承担起父亲的责任,好好教导狗蛋,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最末尾签名处,还画了一个哭唧唧的蛇和枫叶。

    在杨狗蛋的牵线搭桥下,夜枫眠再也不提要追她的事情,而杨钰乐得清闲接受了他的道歉,一切看似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待男人取到仙草之时,就是他们分道扬镳之处,杨钰总算能享受美好的单身躺平生活了。

    种下的因果早已经埋下命运的伏笔,岂是说能斩断,就能斩断的?

    临仙渡口

    “鬼哥哥,花叔最近如何了?”紫发黑眸的女孩脚尖立在树梢,正采摘着仰乐天。她脚腕上挂着铃铛,随着微微步履直荡脆响。

    被叫做鬼哥哥的男孩抱着双臂,黑沉的眼眸逡巡了一圈。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带着血红胎记的右半边脸。黑眸黑发玄衣,死人般苍白的皮肤,蔓延小半张脸的朱砂红,像是一幅绝妙的水墨梅花。

    “关铃儿,莫要再提他,我已经打算与他断绝父子关系。”约莫十岁大的少年正在替她望风,眺望着远处的黛山青水,“以后别再唤我鬼哥哥了,叫我扶砚。”

    “扶砚哥哥,这名字可是花、不对,是阎君取的?”

    关铃儿嘟囔着嘴,小手托着尖细的下巴,叹气道:“我爹给我取名字可随意了。简直是他放养的羊崽一般,从不问我去哪儿,何时归,与谁在一起,有爹和没爹一样。”

    “他既如此对你,你还认他作甚?”扶砚冷哼一声,摘下最近的仙草往她怀里一塞,“我家那老鬼岂会分一点心思给我?当然是我自己取的,整日不是处理公文就是抱着娘亲的画像发愣犯蠢。”

    紫衣少女指尖一折,将那向阳生长的仙草仔细放进小包中,露出同样的担忧:“我爹明明被多长出的腺体折磨得要死,却只说那是娘亲留下的糖果,甜蜜的要命。真搞不懂这些男人的心思。”

    “对啊,这些老男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们怕是都不知道我们有着同一个母亲,身上流着同一半血。铃儿,你以后要不跟着我?我会保护你的。”

    “好啊,一言为定。”

    黑发玄衣的少年与那紫发紫衣的少女身上唯一的相似之处,就在于一双黑色眼眸。一双黝黑透亮的眸子是娘亲存在过的证明,也是娘亲留下的遗物,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

    她几乎快把临仙渡山脚的仰乐天摘完了,见仙草所剩无几,问道:“那这仰乐天我还留给花叔吗?”

    少年蓦然想起花映竹夜间发病的场景,不由得心惊肉跳,脸色更加苍白如纸,凝神片刻,“分给他一半吧,毕竟那老鬼是我爹。”

    “现在不断绝父子关系?花叔又成你爹了?”

    关铃儿笑起来,也如铃铛般清脆动人,一时间让扶砚羞红了脸。

    “是我心胸宽广,君子肚里能撑船,我哪能与那老鬼一般见识?”

    “是是是,我的扶砚哥哥自是鬼界第一流。”

    二人说笑间,杨钰、夜枫眠、杨狗蛋终于赶到了临仙渡,一到渡口,众人皆被眼前的景色迷了眼。

    这里乃是凡人修仙之所,灵气充裕,飞禽走兽,珍奇仙草常有,覆盖方圆千万里。蜿蜒的山脉,奔腾的河流,险陡的悬崖,四时之景不同,揽尽世间美色。春时娇艳如笑,夏时苍翠欲滴,秋时明净如妆,冬时沉静如眠。

    此刻正是明媚的春,正是适合握月担风,吞花卧酒,享受盎然春意。

    只有那寒镜殿终年飘雪,如一尊永不会化的冰山,但就是这样的永封冰川,却盛开着最喜温暖的梨花,杳霭流玉,悠悠花香。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就此别过。”

    杨钰最舍不得的自然是杨狗蛋,她摸摸男孩乱糟糟的头,蹲下身子:“以后好好看着你爹,最好呢,去上学堂学知识,把你爹捞过去一起练字。你爹的字实在是太丑了,像是撒了一把米,鸡爪乱踩一般。”

    “对了,你不是喜欢宝剑吗?让你爹去给你买一把木剑,请个师傅,就算学不成武功,锻炼身体也是好的。”

    “还有,别人你爹老是伤害自己,别整天打打杀杀,多动动脑子。”

    少女交代了一堆事情,男孩刚开始听得很认真,但后来思绪全在飞舞的蝴蝶上,完全在走神。

    “罢了罢了,你还小,玩乐才是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

    见她断了话头,夜枫眠撑起伞往她头顶一遮,贱兮兮地讨好道:“你就没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杨钰摸了摸下巴,脱口而出:“活着。”

    “啊!就这吗?你对我的期望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不低,还有个前提,好好活着,别随便死了,我等着你给我拼一刀呢。”

    杨钰紧了紧包袱,决心也跟着其他凡人一样去修仙。她倒不是想长生,而是想试试这里的灵气是否对她的土豆心真的有效,而去青渚派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男孩知晓这是分别的时候到了,他是一代妖王的孩子,青渚派就算再开明,也不会愿意收下这个定时炸弹,养虎为患。

    夜枫眠同样知道自己的身份绝不可能再陪在她身边,很是成熟地与她道别,承诺会将自己的王都肃整清理,颇有些帝王的风范。

    “姐姐,再见啦,等我学成归来,我定会来找你。”杨狗蛋如是说道。

    “杨钰,再见啦,等我王者归来,我定配得上你。”夜枫眠如是说道。

    “爹,你为什么要学我说话?”

    “我哪有,这是排比句,我现在读的书可比你的多。”

    “是吗?”

    男人撑着血枫伞,目送着一抹青绿回到她该去的山岭间,伞面微微倾斜,堪堪遮挡了树顶投来的杀意。他单手抱起杨狗蛋,悄悄与他耳语:“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不要回头,他们定也是为了抢夺神拓而来。”

    “我们先把这些尾巴解决掉,拿上仙草仰天乐,再回泣枫都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男孩若有所思地攀着他的肩膀,这是父亲第一次抱他。狗蛋略微有些欣喜却还夹杂着无端的恐惧,他其实很害怕夜枫眠会不要他,浮于表面的刻薄只是单纯的嘴硬。

    “爹,我现在配得上做你的孩子吗?”

    “你生下来就是我的孩子,是爹错了,本就不该有什么配不配得上。你是我此生收到第二好的见面礼。”

    杨狗蛋吧唧亲了他一口,做完又觉得不好意思,趴在他的肩头,声音闷闷的:“第一好的是娘亲对吧?”

    夜枫眠眯起眼睛,野兽般的瞳孔瞬间缩小,清晰地看见树梢上的一对身影,瞧着像是魔道中人,最好引开为妙,毕竟打斗起来不可避免地会伤及凡人。

    密林间,关铃儿被强大的妖力震慑,害怕到连呼吸都停止,还是扶砚拉着她躲在更深的阴影里。

    “嘘,是前任妖王,不是说他早已经身陨,连头颅都被他的下属当球踢吗?”

    扶砚神色怪异地盯着男人怀中抱着的小孩,捏着关铃儿的手腕,神情有些恍惚,一阵酸涩涌入喉咙:“娘亲是真的不要我们了,她与那个男人又生了个弟弟。”

    “哥哥,那我现在这么办?”

    “我们不如……”

    杨钰一路沿着往前,更加感叹临仙渡的美景之甚,她慢慢往山上爬,烟岚云岫,洲渚林薄,平静无波的湖面如同一片明镜,群山倒映水中,犹如游走于画中。

    “当真是个绝美的地方,正适合养心。”

    不知怎地,她好像越走越偏僻,心中也越来越慌乱,一片阴影投了下来,原是青渚派的弟子们正御剑飞行。一对年轻的师兄妹相伴乘剑,男子着靛蓝衣衫,女子着湖蓝衣裙,年纪虽小,但瞧着颇有些仙风道骨。

    “仙长仙女们你好?我找不到上山的路了,能麻烦指点我吗?”杨钰擦了擦额头的汗,向他们作揖,以示尊敬。

    “哥哥,娘亲在喊我们诶。”女子对着男子耳语。

    男子掐了一把她的手臂,暗道:“该叫什么?”

    关铃儿收起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老老实实拜了一拜道:“师兄,有凡人迷路,身为青渚子弟,应怀向善友人之心。”

    扶砚端起师兄的架子,捏诀念咒,慢慢靠近求助的少女,一张年纪不大的俊脸转了过来,如沁出水来的竹青,温润玉如的长相。

    “你是来拜师学艺的?”

    杨钰再次作揖,言辞恳切:“正是,还往师兄师姐指条明路,若我拜师成功,定会答谢二位。”

    关铃儿与扶砚默契对视,女子有一双糖渍梅子的琥珀色眼眸,是独属于少女的灵秀可人。她亲昵地拉着杨钰的胳膊,甜声道:“我带你去吧。”

    “师妹。”他与她传音:莫要露馅。

    关铃儿不情不愿地撇开少女的小臂,改为跟在男子身后,眨巴着眼睛,一双可爱的狐狸眼笑眯眯的,“我师兄就是这样,可讨人厌了。”

    在扶砚的带领下,一行人兜兜转转绕了大半天还未寻到青渚派正门,杨钰虽心生疑惑,但也未怀疑他二人并非本派之人的心思,暗道:这正门无形无影如此难找,不愧是道法高深的第一门派。

    扶砚心急如焚,咒骂该死,时间太紧只窃取了那两人的部分记忆,恰好那对师兄妹是个正经修炼的,从未下山游玩,这下彻底让他犯了难,不会在第一步就失败了吧。

    “你先别急,我先捋捋。”

    “哦,好。”

    杨钰也不着急,与那湖蓝衣裙的师姐攀谈了起来。

    只听她怅然若失地低语:“娘,你这些年去哪里了?”

    洋芋:?

    好在关铃儿察觉不对,马上改口:“我是说,你娘不会担心吗?修仙可要花上许多年。”

    “我是个孤儿。”

    青衫衣裙的少女并未露出异样,语气平淡,靠着石头脱下已经被磨破的鞋底,揉揉发疼的脚腕。

    关铃儿喜笑颜开笑:“真是有缘,我和师兄也可以算孤儿。”毕竟父亲母亲都不愿意看见他们,抚养他们,怎么不算是天生地养的孤儿呢。

    “既然我们如此有缘,我便认你做娘亲可好?”

    ???

    又来?以前流行认贼作父,现在流行认豆作母是吗?

    “你说你叫沈一弦,你哥哥叫沈一柱对吧?”

    关铃儿不解地点点头,思忖那对师兄妹好像就叫这名,按照她爹所言,娘亲不应该有这么聪明,能看穿他们的伪装。她慌张地起身,下意识就想找扶砚,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玲珑剔透的白玉上刻着姓名。

    “一弦师姐,你的娘亲听到这话恐怕会伤心欲绝。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这是个绝好的名字,你们的父亲一定很爱你母亲,就算命运多舛沦为孤儿,也不可随意认亲,寒了他们的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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