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

    破庙内,那少年依旧半支着腿,虚弱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人偶。匪徒们扫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那张过分苍白的脸,微弱的呼吸,都明明白白昭示着他的“无害”。他们的注意力全被逃走的李承昭吸引了。

    “妈的,那小妮子属兔子的?真能跑!”一个匪徒啐了一口,烦躁地踢着地上的碎石。

    “刘二去追了,怎么磨蹭这么久还没回来?”另一个伸长脖子望向黑暗,语气带着一丝不安,“不会真让那小东西……”

    “放屁!”被称为老大的头目粗声打断,满脸横肉在跳动的火光下更显狰狞,“刘二要是连个没二两肉的小丫头片子都收拾不了,老子就把他的一条腿打断!再说了,”他狞笑一声,目光扫过无边的黑暗,“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就算她侥幸逃了,不是喂了野狼,就是活活饿死冻死!被我们卖了,好歹有条活路!”

    话虽如此,头目心里也犯嘀咕,他踹了一脚旁边的手下:“李三!你腿脚快,去瞧瞧!刘二那怂货死哪去了?磨磨唧唧的!”

    李三应了一声,抓起地上的刀,一头扎进夜色。

    时间在焦躁的等待中缓慢爬行。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匪徒们脸上逐渐升起的疑虑。终于,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李三连滚带爬地冲了回来,脸上毫无血色,声音都变了调:

    “老…老大!不好了!刘二…刘二他…死了!”

    “什么?!”头目霍然站起,火光照亮他惊怒交加的脸。

    “死了?怎么死的?”旁边的匪徒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刀!被刀砍死的!”李三指着自己脖颈的位置,声音发颤,“脖子…脖子都快断了!血…流了一地!”

    “废物!!”头目暴怒,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破瓦罐,碎片四溅,“真他娘的是个废物!居然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老子养他有什么用!”

    “老大,还…还追吗?”李三喘着粗气问道

    “追个屁!”头目烦躁地挥手,目光阴鸷地扫过角落里的少年,“正主儿还在咱们手里呢!那小妮子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这荒山野岭!没水没粮,等着喂狼吧!别管她了,看好这小少爷,天亮立刻启程!”

    就在匪徒们被刘二的死讯和头目的怒火搅得心神不宁、注意力分散之际,倚在墙角的少年,无人注意的阴影里,那毫无血色的唇角,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向上勾起。

    那弧度冰冷而精准,像淬了毒的弯刀,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漠然和嘲讽。他眼睑微垂,目光看似涣散,实则早已锁定了不远处栓在残柱上的几匹马。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他指尖微动,一个小巧的纸包悄无声息地弹射而出,精准地落入了马匹脚下的草料和饮水的破槽中。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隐蔽至极,仿佛只是虚弱地动了动手指,连一丝多余的风都没有带起。

    片刻的死寂后

    “律律律——!!!”

    凄厉狂暴的马嘶如同惊雷炸响!那几匹原本温顺的马匹,眼睛突然变得赤红,充满了狂乱与痛苦!它们疯狂地甩头、扬蹄,拼命撕扯着束缚的缰绳,粗壮的马蹄狂暴地践踏着地面,溅起大片尘土。拴马的柱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破庙前空地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的漩涡!

    “怎么回事?!”

    “马惊了!快按住!”

    “妈的!小心!别被踢着!”

    “绳子!绳子要断了!”

    匪徒们惊叫着扑上去,试图安抚或制服发狂的畜生,场面彻底失控,怒骂、嘶鸣、碰撞声混杂一团。

    就在这片混乱的喧嚣中,一道瘦小的黑影悄无声息地从破庙后方坍塌的断墙阴影里滑出。正是去而复返的李承昭!

    她脸上、手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和泥污,那双黑亮的眼眸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死死盯着庙前混乱的人群和马匹。她没有丝毫犹豫,小小的身体紧贴着残破的庙墙移动,手中紧握着一根浸透了灯油、正熊熊燃烧的枯枝——那是她刚刚在庙后废弃的油灯里找到的“火种”。

    她猛地将燃烧的枯枝狠狠掷向庙后堆积的、早已干燥腐朽的茅草和断木!

    干燥的引火物遇火即燃!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发出欢快的噼啪声,瞬间窜起一人多高!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李承昭沾满血污却异常沉静的小脸。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道穿透力极强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精准地锁定了她!

    隔着骤然升腾、扭曲空气的熊熊烈焰,透过狂舞的火舌和翻滚的浓烟,他们对视了一眼。

    火浪翻腾,热风灼面,匪徒的怒吼、马匹的悲鸣、木材燃烧的爆裂声震耳欲聋。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

    在跳跃、舔舐的金红火光映照下,他那张过分苍白的脸仿佛被注入了妖异的生机,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邪异的红润。汗水沿着他精致的下颌滑落,火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疯狂跃动。他微微勾起唇角,绽开了一个笑容。

    那尊高踞于残破神龛之上的泥塑菩萨,在高温舔舐下,如同烧熔的蜡油般卷曲、滴落,发出滋滋的哀鸣,露出底下更深、更狰狞的灰败泥胎。

    原本低垂悲悯的眼睑,此刻在跳跃火光的映照下,竟被扭曲出一种近乎嘲讽的诡异弧度。火焰贪婪地缠绕上它斑驳的身躯,将它镀上一层流动的金红,仿佛地狱的业火正为这沉默的神祇举行一场盛大的火葬。

    美

    这个陌生而极具冲击力的概念,如同烧红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狠狠烫印在李承昭年幼的心上。眼前是燃烧的菩萨,是火焰中那张美得惊心也冷得彻骨的少年脸庞,在这一刻于毁灭的烈焰中达成了诡异的共鸣。

    “做得好。”

    极轻、极淡的三个字,仿佛只是唇形的翕动,却诡异地穿透了震耳欲聋的喧嚣,清晰地叩击在她的耳膜上。

    嘈杂的背景音之下,她听见她的心在剧烈的跳动着,分不清是怒,是惧,只觉一股滚烫又冰冷的激流在四肢百骸乱窜,让她几乎握紧了手中的刀,目光却无法从火中那人的身上移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如骤雨、整齐划一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黑衣侍从,风驰电掣般冲入火光映照的范围!他们动作迅捷如电,刀光在火光下划出致命的寒芒。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匪徒,在这支铁骑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连像样的反抗都未能组织起,便在凄厉的短促惨嚎中纷纷倒下!

    为首一名身形魁梧、面容冷硬青年人翻身下马,甲胄铿锵,几步抢至少年面前,单膝重重跪地,头颅深埋,声音带着压抑而激动:“公子!属下来迟!万死难咎!”

    火光跳跃,映照着少年半边明艳半边阴翳的脸庞。他微微垂眸,看着跪地的侍卫长,唇边那抹妖异的笑容尚未完全褪去,又缓缓扯开一个更大的弧度,带着一丝病态的慵懒和餍足。

    “迟?”少年清冽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火焰的噼啪声,“不迟。你来得,刚刚好。”

    他抬眼,目光越过跪地的侍卫,遥遥投向李承昭藏身的黑暗边缘,那眼神深邃莫测,仿佛在欣赏自己精心排布棋局的终章。

    “一场盛大的戏剧,”他轻声喟叹,如同吟诵,“总要在最恰当的时候落幕。”

    很快,一名黑衣侍卫如同拎着一件轻飘飘的包裹,单手便将那瘦小的身影提了过来。

    正是已经晕厥的李承昭!

    少年微微倾身,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侍卫手中那张沾满血污、尘土和泪痕的小脸。月光下,她尚存的婴儿肥显得格外柔软。他伸出两根修长如玉、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指腹下的触感温热而柔软,与这血腥之夜格格不入。

    “啧,”少年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感叹,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眼中那妖异疯狂已尽数褪去,只余下一片深潭般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原本只想随意丢颗石子,听个响动,引开些碍眼的苍蝇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李承昭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在欣赏一件意外收获的战利品。

    “没曾想……”他低低地笑了声,那笑声清冽,却带着些许凉薄,“竟钓到了这场戏里,最出彩的意外之喜。”

    他翻身上马,月光勾勒出他清隽却隐含锋利的侧影。极其随意地朝着昏迷的李承昭虚虚一点。

    “把她,”少年的声音恢复了平素的淡漠,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夜风,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安然无恙地送回去吧。”

    旁边一名侍卫见状,躬身低语:“公子若觉得有趣,何不……带回府里?权当解闷的小玩意儿养着……”

    话音未落!

    少年甚至没有转头看他,握着缰绳的左手依旧从容,右手却快如闪电般扬起!

    “咻——啪!”

    一道乌影撕裂空气!坚韧的马鞭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狠狠抽在说话侍卫的脸上!

    “呃啊!”侍卫猝不及防,惨叫着捂脸后退,指缝间瞬间涌出血迹,半边脸颊皮开肉绽!

    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侍卫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屏住了。

    少年缓缓收回马鞭,慢条斯理地缠绕回腕间,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微尘。他这才微微侧首,目光如同冰锥般扫过那名捂脸颤抖的侍卫,以及所有低垂着头的手下。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声音却冷得能冻裂骨髓:

    “我行事,”他慢悠悠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淬了冰,“几时,轮到你来替我做主了?”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昏迷的李承昭身上,最终化为一句冰冷而清晰的宣告:

    “这是约定。”

    少年不再理会旁人,猛地一抖缰绳!□□神骏的坐骑昂首发出一声长嘶。

    “此间事了,目的已达成。”他望向京城的方向,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回去告诉三公主殿下,我要的东西,请她尽快备妥。”

    他嘴角噙着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那笑意深处,是翻涌的寒潮与蓄势待发的风暴。

    “走吧。”他轻叱一声,率先策马前行,马蹄踏碎寂静的月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侍卫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甜蜜的杀意:

    “回京!”

    “去好好会会我的那位好母亲!”

    最后三个字,被他念得轻柔缱绻,却又字字淬毒。

    马蹄声如雷,黑衣侍卫如同融入夜色的洪流,簇拥着那抹消瘦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只留下昏迷的李承昭,被一名侍卫小心地抱起,走向另一个未知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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