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北嘉少见林薇明大惊小怪。
毕竟对方是个机器人，理解人类的情绪都花了好一段时间，更不用说深度学习这些内容，再进行成功的模仿与演化。
“怎么了？”
林薇明把测量器放到了她眼前。
“污染区外零素能量值超过15%，代表此处有零素污染风险，或是正在生成大量结晶。”林薇明的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正经表情。
路北嘉左顾右盼：“这个我知道，但是没有看见相关异常。”
“我也没看见。”林薇明说，“但安全起见，我们不能久留。”
她直接起身，挡住了身后座椅上的人的视线，那人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路北嘉拉住她：“林薇明，等——”
一声凄厉的惨叫通过话筒放大，截断了路北嘉的话。
话筒落地，主持人脖子上出现了深紫色的结晶，迅速向上蔓延，攀上脸颊，挤掉了他脸上的面具，人们已经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得到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
前排还有人不合时宜地发问：“这是要亲自试用去零素化药物？”
刹那间，更多的零素结晶穿透主持人整齐的西服，他的身形正在放大。
方才调侃的人觉得不对，颤抖着站起来，忽然就被新产生的畸变体一掌拍倒在地上，顿时失去了气息。
“病变了！大家快跑！”
有人撞开了剧场的大门。
剧场之内人潮涌动、混乱不堪，人们互相推挤着往外跑。
林薇明拉住路北嘉也向外走，到了过道之上一下就被撞开来，她被身后的人推搡，和路北嘉越来越远。
“路北嘉！”
呼唤声也被掩盖在哭喊之中。
将要随着人流被动地挤出大门，林薇明又回头看了一眼，两米多高的畸变物已经成型，以她的经验判断，那该是一个IV级中高危畸变物了。
四周另有几人也在零素化的过程中。
“报警！快报警！”
“出什么事情了？”
“畸变物！”
林薇明被挤到了室外，抬头看见近处的住户都立在窗口，被剧院处传来的动静吸引了目光。
息壤的危害等级远比不过归尘，所以周边依然存在经济能力有限、还未搬离的人家。
她向远处狂奔，试图拨通路北嘉的电话，得到的却是忙音。
林薇明跃上高处，回望剧院门口，那儿还亮着灯，来参加拍卖会的众人正在找寻自己来时的交通工具。
所有人都忙着逃命，一时间将这年久失修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鸣笛声与叫骂声此起彼伏。
这样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林薇明无法帮助这么多人，她是佘栖未完成的作品，功能上本就有太多缺失，更不用提战斗技能。这几年也是在路北嘉的手里，才升级了一部分功能。
现在她就连路北嘉人在哪都不清楚。
林薇明遥望街道寻人之际，耳边的尖叫声再度沸腾，目之所及的住户们迅速关严窗户，路上有人弃车而逃。
“畸变物出来了！”
林薇明猛然扭过头，畸变物撞飞了一整扇门，缓缓迈出剧院。它通身的皮肤都变为了紫黑，上面残留的结晶在路灯下折射出诡异的光。
那双眼睛在夜里也极为显眼，被盯上只会让人感到大祸临头、死期将至——
离它最近的车内，定在驾驶座上连呼吸都忘记的年轻女人，一定就是这样的感受。
畸变物的爪子伸向了她的车前盖。
“啊——”
直到金属尽数在怪物的双爪中扭曲，女人才恢复了意识，尖叫着去开车门。
然而在极端的恐惧之下，就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花了更久的时间。她的腿脚早已不听使唤，畸变物打碎了车窗、玻璃四处飞溅之时，女人正好从车内跌倒在地上。
“救命！救命！”
她整张脸都扭曲着，拼命呼喊，竟无一人上前帮助。
呼喊声让畸变物更好地定位，它再次向眼前的人类伸出了爪子。
女人绝望地闭上了眼，得到的却非死亡的触碰，有人将她抱了起来。
耳边擦过风与细雨，女人睁开眼，看到的救星是外表与她年纪相仿的林薇明。震惊与感激来不及细说，因为畸变物的吼声又从后方传来，她吓得闭上眼，拽紧了林薇明的衣服。
林薇明没有选择见死不救。
这个女人的体重在林薇明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她经历过运动模组的迭代升级，已经可以用超越常人的速度行动。而部分大体型畸变物动作缓慢，于是她抓住时机，飞身向前，于千钧一发之际，将女人从死神的手里捞了出来。
畸变物在后面扑过来，林薇明猛然一跳，直接到了前方有一人高的高台之上。
高台上有人正在拉弓瞄准畸变物。
看到她们上来，他只侧头瞥了一眼，随即松手，箭矢极为准确地射入畸变物的眼睛。
林薇明这才看清拉弓人的脸，正是几天前去过她家里问话的特防官孟燃真。
特防部的人已经赶到了现场。
畸变物昂起头嘶吼，还未来得及低头，一名身穿特防部制服的女青年迅速从人群车辆之中穿行而过，拔剑，起跳，势如破竹，将怪物斩杀在现场。
虚晶以及零素结晶不可接触明火，这一点，五十年前就得到了验证，所以特防官们几乎都使用冷兵器作战。
畸变物轰然倒地，人群响起热烈的欢呼。林薇明救下的女人瘫坐在地，劫后逢生，眼泪流个不停。
林薇明看见孟燃真转过身，急忙往女人身边一蹲，看着她胳膊上被玻璃划到的伤口：“你受伤了，我陪你去……”
“两位市民，特防部支援司的专员就在前面。”她听见孟燃真说。
“多谢。”林薇明把女人扶了起来，却有个飞碟状的小型机器人飞到她面前来。
“您好，我是特防部作战司小助手，依照特防官的指令引导二位，请随我来。”它说完就直接转身引路。
林薇明觉得正好，借此能躲一躲孟燃真的目光。
她光顾着救人逃命，没发现这里有人，自然也没料到那超越常人的跳跃力会被他亲眼目睹。
“什么？被特防官发现了？”
路北嘉的电话终于接通了。
趁着特防部疏散人群处理后续事务，林薇明躲到附近的巷子里，给路北嘉说了刚刚发生的事。
“不一定会发现，但肯定会引起怀疑。”
路北嘉：“不过那个特防官知道你是业余调查员吧？作为一个混迹于污染区的人，掌握一项逃生技能也很合理。”
林薇明：“这种跳跃高度，有点牵强。”
路北嘉：“就一般而言，你这样的……佘学姐称作什么来着？”
林薇明：“超仿生智能机器人。”
路北嘉：“对对对，你也没遇到过同类不是吗？现有的机器人都没这么精巧，就算他是特防官，也不会想到你是个机器人。”
林薇明压低了声音：“路博士，零号小组之后，又有一组特防官过来，他们才是实际接到市民报案的那一组。”
路北嘉惊讶：“你是说？”
“零号小组是为了前些天的失踪案追查过来的。”林薇明说出自己的推断，“所以，参加这个拍卖会的人可能会被叫去问话。”
失踪的苏峰是郝氏医药的员工，而这次拍卖会又有他们公司的新药，这其中应该存在关联。
路北嘉会意了；“我知道了，你想先跟我把词给定下来。”
电话那边的人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你作为一个业余调查员，因为职业病对这种神神秘秘的东西感兴趣，作为你的友人，我决定帮你要到邀请函陪同你前来。大部分真话里掺了点假而已，简单。”
林薇明仿佛听见路北嘉在那边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林薇明：“那就先这样吧。你在哪？我去找你。”
路北嘉传了个定位过来。
林薇明确认了方位，穿过小巷，向另一头走过去。
一只脚踏出小巷，她瞥见特防官作战服的一角，又赶紧把脚给收了回去。
她躲在巷口的阴影处向外窥视，不由地皱起眉头来。
怎么又是孟燃真？
林薇明察觉到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又多看了一眼。
孟燃真站在昏暗路灯下，手里拿着一串挂饰，他只是低头看着那个小玩意，整个人如同静止了一样。
他的脸上是林薇明感受不清的复杂情绪，她觉得那紧蹙的眉头之间是一份凝重，但目光里为何又存在一种……悲伤？一滴雨水恰好落在他的脸上，林薇明没由来地觉得像泪。
他手里的东西难道有什么说法？
林薇明调节了一下视觉倍数，定位在孟燃真手中的东西上。
那不过是一串做工简单的挂件，看得出来手法有些拙劣。它的最下方悬挂着一个刻着祝福语的小木牌，林薇明在木牌的最下端发现了一行笔迹稚嫩的小字。
“孟燃真赠。”
林薇明一头雾水。如果往之前的事件上推，那就是这位特防官的友人参与到了这次事件中。看他的表情，也许友人还遭遇了不测，恰好正是不幸零素化的几位之一。
但这件事情与她无关，她只要先找到路北嘉，两个人等着特防部传唤，就此脱离这个事件。她也盼望着特防部能早日结案，这样她也好恢复自己的业务。
林薇明决定换一条路。
转身的一刹那，她突然听见巷外一声冷冰冰的质问。
“谁？出来。”
林薇明闭了闭眼，双手举过耳边，退到了巷口：“我只是路过。”
孟燃真在察觉到动静的时候已经拉弓搭箭，那呈现出深紫色的尖锐箭头指向林薇明的方位。
他的眼神就像手中的武器一样，凌厉而又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