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古勒斯推开了隔间的门，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不堪重负的窗棂在风里咔哒作响，华丽的彩色玻璃却将他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他看向角落里的纸箱，科洛弗在临走之前变出了好几捧明亮的蓝色火焰，把它们放在不同的果酱罐里给即将出生的渡鸦宝宝们取暖。雷古勒斯又蹲了下来，给这些果酱罐加了一些稳定性咒语。明明西塔的环境可以称得上是恶劣，但他不管有事没事都会来这里绕上一圈。

    雷古勒斯干脆从书包里拿出《中级魔药制作》，坐在地上预习下一堂课的内容。才翻了没几页，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怀表，观察着门外的动静。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和观察，雷古勒斯已经对科洛弗·盖尔伯特的课表和行踪了如指掌。

    十分钟后，科洛弗果然准时出现在了塔楼。雷古勒斯低下了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翻了一页书。

    “为什么我们每次训练到一半都会下雨？”科洛弗朝他小声抱怨道，并没有意识到这样软乎乎的语气不亚于撒娇。“外面那么大的风，扫帚都不一定握得住，更何况是要找到金色飞贼。”

    “我把它归结于运气。”雷古勒斯挑眉，心情突然愉悦了许多，“我今天早上训练的时候天气就还不错，而且阳光也不刺眼。”

    “还不是因为你们队长抢了我们的场地？”科洛弗佯装生气地哼了一声，趴在纸箱旁继续观察着还未出生的渡鸦。

    雷古勒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刚刚检查过了，那几只还没有任何破壳的迹象。”

    “但是应该就在这几天吧，”科洛弗用魔杖照着蛋壳小声自言自语道，又把手覆在上面试图感受它们的动静，“真不知道小家伙们为什么一直不肯破壳呢？可能是想给我们准备一个惊喜吧。”

    翅膀已经恢复大半的渡鸦妈妈好像也不知道答案，只是歪着头，一双像黑豆一样的眼睛困惑地盯着她。

    她和雷古勒斯在这几天内建立起了短暂的默契。和医疗翼里不同，雷古勒斯明显感觉到他似乎更加了解她的生活，而这也是在他认知以外的世界。科洛弗平时一般很安静，她每次开启的话题大多都十分细碎，也没什么主题可言。可就算是再简单的故事，作为一名合格的倾听者，雷古勒斯也愿意听她讲下去。

    科洛弗拍了拍长袍坐回软垫，和他试图聊起几年前的世界杯。两个找球手之间聊聊魁地奇总是不会出错。她兴高采烈地朝他复述着叙利亚队是如何用波克夫诱敌战术赢得世界杯冠军。

    “当时叙利亚队的找球手维尔纳的采访还登上了《预言家日报》的头版。”科洛弗一边比划一边感叹道，“真的是逆风翻盘，马达加斯加队和他们之前的比分咬得太紧了。要是我能学会维尔纳的普伦顿回抄术就好了，这听起来很酷。”

    雷古勒斯从书里抬起头，认真地告诉她以他们目前的水平，想要练成普伦顿回抄术似乎有些困难。

    “可是你上次比赛就做了朗斯基假动作欸。”科洛弗真挚地朝他说道，“差点就把我骗过了。”

    “那我就感谢来自对手的夸赞了。”雷古勒斯的内心却远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还没等他压制住内心的窃喜，科洛弗这时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世界杯卖冰饮的摊主爷爷？”

    “嗯，好像有点印象。”雷古勒斯停下了羽毛笔。试图跟上科洛弗跳跃的话题。

    “我记得他卖的冰饮特别喝。他卖的橙子柠檬冰和草莓冰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科洛弗把头靠在了膝盖上说道，“后来我和安娜因为去了太多次，他都快认识我们了。安娜当时就问他有没有在对角巷开店的打算，如果有的话，我们愿意天天去。但很可惜，他和们我说并没有这个打算。”

    “也许这种方式更适合他呢？更何况在对角巷开店也不是谁都能开的啊。”雷古勒斯耐心地解释道。这样的尝试对他而言很难得，因为他之前并不是一个喜欢把很多想法说出口的人。

    “且不说这几年因为租金上涨和其他的原因，导致很多店铺都倒闭了。就算在此之前，一个店主如果要开店，也会考虑到很多因素，比如有没有足够的初始金加隆，店铺的运营符不符合魔法部的规章制度，他卖的东西能不能迎合所有巫师的口味。也许还要考虑店铺的位置，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一个脏乱差的小巷子里买饮料。”

    更何况，没有一点人脉积累也是不现实的。不过这种搬不上台面的事情，她就没必要知道了。

    “你说的对。弗洛林冷饮店在夏天也会卖橙子柠檬冰。而且这家店我妈妈小时候它就在了。”科洛弗顺着他的思路想了下去。

    “没错。”雷古勒斯有些赞许地点了点头。

    “唉。”然而科洛弗终归有些怅然若失，“那个爷爷当时还和我们说，他有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孙女在布斯巴顿读书，不过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的孙女了。”

    雷古勒斯看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科洛弗，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有时候太过于心软，居然能和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共情。

    然而，当他们一旦离开了这个秘密基地，就像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朋友圈中。但敏锐的人总能发现其中的端倪。

    “科洛弗，我觉得你最近不对劲诶。”安娜一边套着毛衣一边说道。今天格兰芬多的第一节课是魔法史，也是唯一一门不用随堂测的课，这让她们终于有一个相对清闲的早晨。

    “哪里不对劲？”科洛弗问道。她打着哈欠坐在化妆镜前，任由玛琳给自己编麻花辫。

    “哪里都不对劲，”安娜纠正道，“你最近一到下课就没影了。有几天晚上也是，哪怕我夜巡回来了你都没回寝室。”

    “那是因为我要去图书馆查资料呀，”科洛弗无奈地摊着手，“而且每周三和周日的晚上，是邓布利多给我做课外辅导时间。”

    科洛弗一直没向她们两个隐瞒在邓布利多给她额外辅导的事情。只是对其中的内容模棱两可。安娜和玛琳倒也从不多问，和绝大部分格兰芬多一样，她们对邓布利多有着绝对的信任和忠诚。

    “啊哈！我想起来了！”安娜在长桌旁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

    “你现在的状态，就和玛丽当时和爱德华在一起前一模一样！”

    爱德华·弗朗西斯和她们的学姐玛丽是同一届，也是她这学期新交往的男朋友。他有着乌黑的头发，高挺的鼻子，褐色的眼睛，尽管他不像魁地奇队的队员们那么有名，但很多女生们私底下还是会把他评为赫奇帕奇的院草。

    “啊？”科洛弗正在给面包涂抹果酱的手愣了一下。

    玛琳和安娜交换了一个眼神说道，“科洛弗，如果你真的喜欢哪个男孩可以告诉我们，我和安娜可以帮你把关。”

    “不不不不！没有的事情！”科洛弗赶紧看向周围，又下意识扫了一眼斯莱特林长桌，有些慌张地否认她们荒谬至极的想法。看在梅林的份上，大礼堂的人这么多，她不想像掠夺者一样出风头。

    “再说，我们今年还要考O.W.Ls啊！现在课后作业都这么多，我怎么会有谈恋爱的想法呢？”

    科洛弗知道她的朋友们是真的很关心她。但她的所有解释在安娜和玛琳眼里都很苍白无力。甚至是在去魔法史教室的路上，她们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间，生怕有哪个男生会突然把她抢走。

    在下午魔药课上，她和安娜在做增强剂的时候又差点炸了坩埚。浓浓的白色蒸汽升腾了起来，看着坩埚里随时都有可能溢出来的亮橙色混合物，科洛弗有些无措地抓着乌头根。幸好前排的一位赫奇帕奇男生反应足够快，他飞快拔出魔杖熄了火，她们才没酿成大祸。

    “是他嘛？帕特里克·万斯？”安娜一边把坩埚里的混合物偷偷倒掉一边没忘了偷偷八卦。

    “不是。”科洛弗已经预判了她接下来将要说的话。她又抬头看了一眼斯拉格霍恩，所幸他正靠在讲台边和阿米莉亚·博恩斯愉快地聊着天。尽管阿米莉亚很明显看起来有那么一丝不耐烦，但斯拉格霍恩依旧声音洪亮地问她想不想参加鼻涕虫俱乐部的圣诞晚宴。

    “我想我们在下课之前应该可以完成。”安娜也收起开玩笑的心思，低头仔细翻看着教材说道，“我知道为什么了，刚刚我们的蝾螈脾脏加得太早了。”

    她们终于赶在下课前交了水晶瓶。斯拉格霍恩并没怎么看她们的成果就在名单上打了个勾。科洛弗长舒了口气，幸好她们在魔药课上资质平平，才不会得到他太多特殊关照。

    还没等斯拉格霍恩意识到她们的增强剂也许是这个班上最完美的药剂之一时，科洛弗已经抱着从图书馆借来神奇动物相关的书，再一次悄悄来到了西塔。

    她蹲坐在纸箱旁，发现其中一只渡鸦蛋正剧烈地晃动着，上面还有几条明显的裂缝。她伏在上面仔细地听了听，果然听到了细微的破壳声。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在给纸箱里的渡鸦妈妈投喂了从魔药教室里偷出来的毛毛虫后，科洛弗就坐在窗台上发呆。她把头靠在玻璃窗上，看着一年级学生们在空地上无忧无虑地打雪仗。低年级就是好，她有些羡慕地感叹道，还不需要像他们一样体验成长的烦恼。

    但她还没来得及多愁善感，雷古勒斯已经推开了门。

    “看来我来的正好。”雷古勒斯在观察完纸箱后说道。随着一阵清脆的咔嗒声，这时的蛋壳已经被啄开了一个小孔。

    见证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是神圣的。科洛弗从窗台上跳了下来。他们凑得很近，却谁也不敢说话，只是屏息凝神地看着蛋壳一点一点地向外脱落。

    “如果不是我们手里没有工具，我都想帮它一把了。”科洛弗率先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在纸箱旁蹲得腿都快没知觉了，蛋壳才剥落了一小块。

    雷古勒斯却不是很赞同。“没必要帮它们。不管有没有我们，它们都是需要经历这一关的。”

    雏鸟破壳比他们想象中漫长许多。雷古勒斯提议他们可以吃完晚餐后再回来。而科洛弗却执拗地摇摇头，坚持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好吧。”雷古勒斯有些无奈，“我从厨房给你带一些吃的吧。”

    直到厨房里家养小精灵热情地拥上来问他需要些什么的时候，雷古勒斯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完全不知道科洛弗到底喜欢吃什么。

    “我让小精灵每一个种类都做了一些，你随便挑一些就可以。”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当科洛弗和满满一托盘的食物和饮料面面相觑的时候，雷古勒斯仍然若无其事地朝她解释道。

    “喔，谢谢。”托盘里的红酒炖牛肉还冒着香喷喷的热气，这她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也隐约有些好奇。“那你是怎么把这些都搬过来的？”

    “简单的漂浮咒就可以。”雷古勒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只有梅林知道他为了不让别人看见，特意绕了大半个城堡，甚至还不惜穿过好几条密道才回到西塔。

    但当雷古勒斯看到了她眼底即将溢出的喜悦，在感叹她真的好容易满足之余，忽然觉得他绕的这些远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你说，它们会不会需要花费一个晚上？”科洛弗一边心满意足地舀着奶油蘑菇汤一边问道，“可是如果宵禁后它们还不破壳就麻烦了。”

    “有可能的。我记得书上说是八个小时到二十个小时不等。”雷古勒斯却在这时又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但是格兰芬多不是都很会夜游吗？我猜你肯定有躲避费尔奇的办法。”

    “那你不会扣我分吗？布莱克级长？”她歪着头揶揄地反问道，如果换做以前，她是绝对不敢和他这么开玩笑的。“我还记得，上一次撞见你的时候，你可是一直我想给我扣分。”

    雷古勒斯微微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件事。但他也没有否认，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又往自己的盘子里挖了一小勺土豆泥。

    蛋壳的清脆碎裂声又在他们耳边响起。雷古勒斯用魔杖照着纸箱，发现蛋壳已经有整整一圈开口，甚至还能隐约听到里面雏鸟的叽喳声。

    科洛弗没来由地有些紧张，她放下了盘子，半跪在雷古勒斯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纸箱，心也不禁跟着被揪了起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大块蛋壳掉落在了干草堆里，浑身湿漉漉的渡鸦宝宝终于从蛋里探出了脑袋，用尽全身力气一边蹬腿一边扑腾着翅膀。

    然而，这并不是一件易事。渡鸦宝宝在半小时后终于摇摇晃晃地挣脱了蛋壳，科洛弗这才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嗨，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她有些兴奋地看着蜷缩成一团的渡鸦宝宝，朝雷古勒斯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刚刚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啊抱歉。”她终于反应了过来，有些歉意地拍了拍他的袖子。她知道雷古勒斯有各种各样奇怪的讲究，比如很爱干净。

    然而令科洛弗不解的是，雷古勒斯不仅看起来不是很生气，甚至是有些遗憾。如果她像之前一样用摄神取念的话，会发现雷古勒斯的大脑封闭术在那一刻土崩瓦解。不过，她没有想到这么做。

    所以她并不知道，她笑起来的样子有多么美好。那双明媚眼睛里的流光溢彩，又是多么的令人心动。

    也是在这样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雷古勒斯·阿克图勒斯·布莱克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世间的日月星辰、山川湖泊，都不及她万分之一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