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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簪(一)

    七年前,褚城外西山。

    宁熙一直追至这里,郎台在他身后轻喊:“郎君慢点……郎君,那边就是褚城,楼将军此番奉命镇守宛州,郎君不该来的。”

    宁熙咬牙说:“他将师父调得这么远,母亲就死了,分明是……”

    “郎君,即便如此,您也不该无声无息就北上,若是被发现了,那就是谋反了!”

    宁熙眼里透着狠绝,他声音嘶哑,“你以为我不离开京城就会安然吗?三哥四哥指不定想着怎么整我,我这些年着实威胁到他们了。”

    郎台在后面苦口婆心,“郎君,羽翼未丰当敛其翼啊,您就算来了褚城,又能如何?”

    宁熙是凭着一股气北上,一路消磨至此,此刻也心下茫然,路漫漫,周围全是些鬼影祟祟,“先趁着夜色翻进城,找到师父。”

    “郎君……郎君!”

    万姝丹就是在这时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探出刀,借着刀本身的重量迫近宁熙,宁熙凭着本能感觉到危险,抬手用剑鞘格挡,旋手将刀别过。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人时,下一刀又至身前,宁熙拔剑,刀锋擦剑身而过。短短一瞬,两人已过手数招。宁熙发现对方身手很快,身影几乎隐在阴影中,从影子里劈出不怀好意的刀。速度不敌,只好加重力量,将刀速减缓。宁熙将内力灌注剑身,一时间将轻剑变成重剑,刀剑相撞,金属铮鸣。

    对方也显然发现遇上了对手,停止出刀,在黑暗中隐匿着。宁熙全神贯注,只听一阵轻微风声,抬手向上出招,却被刀从下方将剑挑掉,落在一旁的草丛里。

    糟了!

    月光下刀身并不反光,但他还是清晰地看见那锋利的刃向自己逼近。这是什么招式!怎么如此变幻莫测!

    “阿姝!”

    远方传来一声呼喊。

    面前人停了手。

    宁熙这时才在月光下看清,持刀人是个小女郎,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他这时刚经历生离死别未久,一路上又担惊受怕,因此直接认定眼前人是派来的刺客。于是在这一瞬,宁熙从发髻上拔出黑簪,直直刺进面前人的手腕上!

    一簪见血。

    那人却并未惊呼。

    他感觉到对方剧烈抖动一下,刀在下一瞬就要再次劈来!

    “阿姝!”

    声音离得很近了。

    刀锋止在宁熙眼前,那刀刃竟丝毫不反射光芒,黑漆漆一线凝在自己头顶上方。

    他看到一双冷漠的眼睛,盯着自己就像盯着猎物一般,充满不甘。

    “阿姝,住手。”

    声音的主人从黑暗中走出,一身月白色衣袍,宁熙看出这人差不多二十岁上下。

    “宁熙,你不该来这里。”

    宁熙疑惑地观察着对方,“你的声音很耳熟……沈济之?你怎么……”

    沈济之不欲在这里同他叙旧,“走吧,我带你进城。”

    入了褚城,沈济之将他们带至一处府邸,“先歇会儿吧。”

    说完就将他们撂下,径自走出了院门。沈济之看见万姝丹站在小径上,背着他送的那把刀,“阿姝,让我看看,伤得重吗?”

    万姝丹不说话,她的眼神冷冷的。

    沈济之摸摸她的头,“阿姝,那人伤不得。来,让我看看。”说着就要去拽她的手腕。

    万姝丹由他抓住,手腕已经上好药裹好绑带了,“愈清给你上的药,还是你自己瞎糊弄的?”

    万姝丹还是不说话。

    沈济之温柔的声音传来,“阿姝,说话,告诉二哥。”

    她抬眼看了一眼沈济之,眼神有些委屈,“四哥上的药。”

    沈济之轻拍她的脑袋,眼里带笑,“好了,二哥还有事,你先自己去玩会儿,好不好?”

    “嗯。”万姝丹说完就要跑。

    沈济之悠悠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不许找那人麻烦。”

    “……二哥!”

    沈济之笑了,如沐春风,“回去让大哥送你个武器?”

    万姝丹撅着嘴想了想,“金簪。”

    沈济之不疑有他,“那就这样说好了。”

    万姝丹看着沈济之离开了,确定不会再回来后,她又返回了那个院子,不找他麻烦?才怪!

    她悄悄靠近窗子,见屋里灯火还亮着,却没听见人声。万姝丹轻轻推开窗子,床上躺着一个人,正是用簪子扎了她的那个。另一个正坐在桌子旁,撑着头好像也睡过去了。她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慢慢靠近床边,看见那人紧锁着眉头,似乎正被梦魇着,浑身冒汗,嘴唇血色全无,还有些哆嗦。万姝丹正在想要做什么时,那人的眼皮动了动,似有醒来的迹象,她立刻跃上了房梁。

    果然听得下面大叫一声。

    “郎君,郎君你怎么了!”坐着的那人扑过来,晃着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却没有睁眼。

    “郎君,郎君!郎君……”跪在床边的人声音渐渐哽咽。

    万姝丹蹲在房梁上看着下面的动静。

    *

    屋内灯火如豆,沈济之进来时,椅子上的人正在假寐。

    “楼叔,人接来了。”

    楼仲春睁开眼,“济之,而今可有什么办法?蓝妃新死,蓝家这一支皆被诛,其余均流放。子煦就是在京城,我也不放心。可他追我而来,难道只有谋反这条路了吗?”

    沈济之摇摇头,“谋反我们没有胜算。其实宁五留在京城未必会被牵连,再怎么说,那也是陛下的亲生儿子。”

    楼仲春声音发颤,“可他连蓝家都容不得……”

    沈济之眉眼冷寂,“楼叔,蓝家可以算是外戚,又是开国功臣之后,遭此大祸也全在意料之中。若是他们能在武帝登基之后就收敛锋芒,退出朝堂,甘愿做个富贵闲人,也许还能保全家族。可他们反而日渐兴盛,如此这般,皇帝当然不会留他们的。”

    “蓝家并非擅权之人。”

    灯烛下的沈济之无悲无喜,“光芒太盛。蓝家军政两方面都有涉及,宁五又是个少年心性,不懂藏拙,竟将太子都压下一头,您觉得皇上不会削其羽翼吗?可也只会剪掉他的势力,他本人皇上是不会动的,咱们这位皇帝虽狠,却还未狠到因此杀子。就是这点心软,让他并未废了南芸,当然其中也有更多牵扯的东西。然这次却不同,宁五秘密北上,是未经武帝许可的,他来褚城,这里还有褚王秦静,再加上楼叔您,皇上就算不认为宁五要造反,也不得不这么认为了。”

    楼仲春长叹一声,“我也是早年救过武帝,才能免遭祸难,不然恐怕连我也……”

    沈济之说:“楼叔您太明白武帝为人了,蓝家是没看明白形势。而今皇上必然已经得知宁五私自出城,只是我想,他应当会先派人来打探虚实,不会直接调遣军队。这一阵子他杀了太多人,若是再将宁五诛掉,即使冠以谋反罪,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因为什么。老臣们还未完全离开朝堂,世家之间利益勾连,若是宁五未有出兵造反举动却被诛,这让臣子们怎么想?虽说是皇帝的一言之堂,可旧势力仍在,唇亡齿寒,如果皇上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那更不会放过他们这些老臣了。况且宁五实有才能,是现存皇子中最出众的,就必定不会轻易动他本人。”

    楼仲春不忍道:“我会撇清与子煦的关系,将他置于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皇上也许就能网开一面了。”

    沈济之点点头,“要咬死宁五并未谋反这一点,只说是,被小人挑唆,又遭此患难,心神大恸之下,一时迷了神智。说辞倒是其次,不如直接让宁五剩一口气回到京城。我听说东宫马上就要迎来新生子了,这可是第一个皇孙。若是安排妥当,让宁五进京时,皇孙也刚好出生,皇上说不定会将此事轻轻放下,最多命他禁足,让他不得进入朝堂,只做个闲散皇子。”

    *

    万姝丹在房梁上蹲着蹲着,就听到院门那边传来响动,她心下一惊,连忙从后窗翻出去。果然,前门打开,二哥和那个将军进来了。万姝丹悄悄跃上墙檐,离开了院子。

    “怎么了楼叔?”沈济之看见楼仲春望向后窗。

    “有人刚离开了。”

    沈济之一想就明白了,他低低笑了,“没事,是阿姝。”

    楼仲春也不由得笑起来,“你带来的那个小丫头?确实厉害,轻功了得。”

    沈济之无奈道:“宁五刚刚不小心伤了阿姝,这丫头不甘心呢。”

    楼仲春好奇地问:“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厉害的丫头?”

    沈济之没有犹豫,“阿姝本姓万,叫万姝丹,是九年前南川府知府万青林的独女。这丫头小时候还活泼点,现在性子却冷了些。”

    楼仲春不由得吃了一惊,“你说的,可是南川府下六个县洪水冲毁堤坝那件事?我还以为那次大火中一个人都不剩了。”

    沈济之声音低低的,“不瞒楼叔,我有一个大哥,叫慕青,是他将阿姝救出,带回的百花谷。”

    楼仲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喃喃:“慕青?青城山……百花谷……济之,你……”他看着眼前这位故人之子,原以为他当初死里逃生是巧合,如今看来……

    楼仲春不愿藏着这点猜忌,“你当年得以逃出生天,是巧合?”

    沈济之微微睁大双眼,继而露出一抹浅笑,“我是被慕青救下的,确实是巧合。我大哥是个真正的侠义人士,好交游,也喜欢捡人。他捡人从来不捡回青城山,而是直接送到百花谷。”他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近似低喃,“楼叔,我现在活着就只有一个目的了。然而如今还不是时候,宁五岁数还太小。”

    楼仲春叹息,“你是沈慎的儿子,我自当信你所言。”

    “能得到楼叔的支持,自然是最好的。”

    楼仲春闻言又是一声叹息,“我还有什么用?而今远离京城,连子煦也无法直接保下。”

    沈济之笑了,连晨光都无法温暖他这抹笑容,“楼叔手握军权,这就是最有优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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