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

    宋槿仪回到了宋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庭院的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干枯树叶,空气中充满这一种腐朽,灰尘的味道。

    院子中央原来种的两棵榆树不似往日繁茂,只剩下两节干枯的树干和零零碎碎的枝条。一旁的葡萄藤也只剩下了干瘪的身躯,藤蔓毫无生气地耷拉着,纠缠着,像是一堆被废弃的绳索。

    她迈出脚步踏在干瘪的枯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嘎吱”声,她嘴角轻轻扯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沈灵玉这么迫不及待地将院里的人调走,是连装都不装了。

    宋槿仪走向紧闭的房门,伸手轻轻一推,无数细小的粉尘在门缝间飞扬,透过日光洒下的微弱光影,折射成肉眼可见的金色颗粒。

    她一只手捂住口鼻,一只手挥动袖子扇了扇,过了片刻,才步入屋内,款步至梳妆台前,一言不发的望着那桌面,拿指尖轻轻揩了一下,带起薄薄的一层灰。

    闻讯赶来的丫鬟婆子们,先将前厅的凳子擦干净了请她过去坐,解释道:“因近日老爷突发恶疾,夫人觉得老爷院中人手不够,才将小姐院中的人调过去帮忙了。

    这会夫人见小姐回来了,便让我等先回来,请先委屈姑娘在这歇脚,容我们进去打扫一番。”

    这些丫鬟婆子平日自会见菜下碟,以往将宋槿仪姐弟视为空气,哪会这么客套。但自从上次听说了大小姐怒怼夫人,又闻老爷有意将宋家交给大小姐,这风向一下子变了。

    宋槿仪不愿意为难别人,倒也没有苛责。

    待丫鬟收拾好后,她又重新坐回到梳妆台前,重新擦亮的铜镜泛着幽冷的光,她得目光望着镜中的自己。

    还是和从前一样的面容,但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变了许多。眉眼间多了一抹冷淡,双眸宛如寒夜中的冷潭,眸中深处隐藏着一股恨意。

    她得的思绪飘回到昨天那个晚上——在那条飘荡在海中的大船上。

    她本以为浑那木会因谢无恙的死而杀了她,没想到他却愿意放自己走,“虽然主子的死与你有关,且但主子生前对你爱如珍宝。”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愿主子在下面明明不得安息,你滚吧!”

    浑那木让人带他们乘坐小船回去。

    解开绳索的宋槿仪并没有立马下船,而是僵着身子冲那些海匪问道:“是谁让你们来杀我的?”

    一开始还没人回应,直到被浑那木踹了两脚,有海匪开口:“是云州醉流霞的掌柜,因为他家茶叶运输要走水路,便与我们大当家协定,每次货物分多少的利,和我们当家的有些交情。

    “这次要截杀你们,是他告诉我们大当家有一位夫人出高价要你们的命。

    宋槿仪追问是谁。

    那海匪只道,具体是谁他们并不知道,只有大当家知道,可大当家已经死了。

    虽然对方提供的信息有限,可宋槿仪大概猜出是何人指使。若是生意场上的对家,要她一人命足矣,何必牵扯到宋筠庭。

    ……那只能与宋家有关。

    所以她一会到云州,将宋筠庭悄悄放在茶缘后门,她一人独自回到宋府。

    她回想起沈灵玉惊诧的目光,不是惊讶她的回来,更像是看见一个亡魂,眼神中除了惊诧还有些许恐惧。

    就是她的这份恐惧让宋槿仪嗅到了真相的味道。

    她目光冰冷而又坚定地望着镜中的人,像是在下某种决心,她在心底暗暗发誓:我自认为不是一个坏人,但也绝不是一个圣母心的人。既然她想要我的命,那我也绝不心慈手软!

    ******

    灵玉轩这边。

    沈灵玉躺在贵妃榻上,丫鬟为她递上新鲜的花果茶,她也只是兴致缺缺地挥了挥手,庚娘跟了沈灵玉数十年,自然察觉她的心事。

    递了个眼神给下面的人,让她们出去候着。

    沈灵玉一手搭在额前,一手垂在榻下,声音闷闷地说道;“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不过是她侥幸了罢了。”,庚娘说了些宽慰的话,转而又去骂那些海匪无用,最后又担忧道:“只是她现在可不是以前的宋槿仪,假以时日定然能猜出与您有关。”

    沈灵玉轻笑一声,“她已经猜出来了,你难道没发现她看我的眼神吗?”,她坐起身,端着茶盏抿了几口,不紧不慢道:“那又如何?她又没有证据。唯一知情的周掌柜与她不睦,她又能去求谁?”

    “如此说来,她是翻不起什么风浪了,那夫人为何愁眉不展?”

    “只是觉得她在宋家一日,我就一日不得安宁。”

    “她这么大的姑娘,在娘家能呆几年?”,庚娘俯身,凑到沈灵玉身边,说道:“奴婢有一计,可使夫人除去后患。”

    “……”

    宋槿仪歇息了一晚,次日一早便去问候宋章烨。

    她刚踏进屋门,就闻见一股浓郁的药味,她走到内室,一眼便瞧见沈灵玉坐在床旁,手中端着一碗冒着袅袅热气的药汁,一勺一勺,轻轻吹凉了再喂给床榻上的人。

    她又走进了几步,看见往日威严的父亲此刻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神也不似从前那般神采奕奕,多了几分呆滞。

    见她来了,伸手将药勺推开。

    沈灵玉侧身看了她一眼,将药碗递给旁边侍候的丫鬟,嫣然一笑道:“仪姐儿来了,快来看看你父亲。你和筠庭走的这些日子,他很是想念。”

    宋槿仪施礼后坐在床边,细细观察着宋章烨,他确实病得很重,眉头一直皱着,似在病中难寻安宁。

    宋章烨发出嘶哑的声音,先是问了宋槿仪近况,又问起宋筠庭为何没一起回来。

    宋槿仪瞧了沈灵玉一眼,“筠庭还在药王岛治疗,这陈年旧疾哪是一时能治愈的,不过您放心,那大夫神医妙手,不过一年半载他便能顺顺利利地回来。”

    “有的治就好,有的治就好。”宋章烨有些激动,说完便咳了起来。

    宋家一共两个儿子,如今一个早逝,一个痴傻,若是能治好,当真是祖宗显灵。

    沈灵玉忽然出声道:“筠庭的病能治好,可是当真?”,说着眼中泛起泪花,声音微微发颤道:“那若是能治好,可真是宋家之幸。

    “只是之前请了那么多大夫诊治,都没有什么好转,不知这一次、真的能好吗?”

    “那大夫之前治好过之类病症,再者,我出发前,筠庭都能与我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吐字清晰,语言逻辑倒也算顺畅,应当不假。”,宋槿仪笑了笑。

    沈灵玉闻言,脸色有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但很快掩饰过去。

    宋槿仪问起父亲得了什么病。

    “大夫说是胸痹,你父亲之前就胸口觉得憋闷,只当是小问题,不肯请大夫。前几天,去布庄的时候,胸痛难耐,直接栽倒在地上,幸而大夫来得及时,施针解了这急症。”

    “那大夫可说如何调治?”

    沈灵玉轻轻叹了一口气,隔了好些时候才开口:“大夫开了药,只说需在家调养,不可操劳。但这都吃了一个月的药也未见好。”,说话间,扑簌簌掉下泪来,索索乱抖。

    沈灵玉这番梨花带雨,反倒叫躺在床上的病人出声安慰。

    宋槿仪没有什么感情地看着二人的情深意笃。

    沈灵玉拿绣帕擦了擦眼泪,又道:“前几天,我见老爷病重,悲痛不能,便去安山寺烧香祈福。又在金瓶掣签中抽了中签,拜问大师,人家道‘依此签所言,尊夫运势蹇涩,需以喜冲煞。’

    “我便急问大师如何以喜冲煞,‘家中可有子弟高中?抑或儿女临近婚嫁?’,我见他这般问,便回说家中有一姐儿到了婚嫁年纪。”

    沈灵玉说倒这,便抬眼望着宋槿仪,眼中似是请求,“大师便说‘儿女婚嫁,红烛高照,喜气盈门,可冲散厄运,使尊夫之疾渐愈。’”

    宋槿仪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看着沈灵玉。

    她又听沈灵玉断断续续说了许多,不过就是这桩婚事是宋章烨的救命稻草,好像只要她嫁人,宋章烨就能立马好起来。

    可笑!

    沈灵玉见她不语,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辨不清她的想法,递了个眼神给庚娘。

    庚娘便与沈灵玉一唱一和,搬出孝道,势必要逼得宋槿仪就范。

    她们没等到宋槿仪的回应,反而听见宋章烨沉着声音道:“我与槿仪当初有过约定,在婚事一事上绝不为难她,你不必说这些。”

    沈灵玉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带着哭腔说道:“我知道老爷与仪姐儿的约定,可是,你是她得父亲,这天底下能有什么约定比自己父亲的命更重要的。况且我也是为了您着想,希望老爷能早日康复。”

    一番话说下来,既诚恳又可怜,反倒成了别人的不是。

    宋章烨似是乏了,便闭上眼,不愿理会她们的话。

    沈灵玉见宋章烨松了口,便将目光落在宋槿仪身上,柔声问道:“仪姐儿,你可愿为你父亲应了这桩婚事?”

    沈灵玉料定宋槿仪不会轻易答应,所以提前想好了话术,没想到却听宋槿仪道“——好啊,我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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