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愿书

    “怎么会这样?”,李荷脸色煞白,看着那锅失败的汤,仿佛看到了宋槿仪被押赴刑场的画面。

    巨大的恐慌和自责瞬间将她淹没,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眼前阵阵发黑。

    完了……全完了,她救不了槿仪姐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神经,她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软下去。

    张窈扶着她的肩膀,在她耳畔温声敦劝,“阿荷,打起精神来……”

    张窈的话像是模糊的音符在她耳边划过。

    她混乱中忽地想起宋槿仪,想起以前她们来给太后,也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后做寿宴,一行人被关进了诏狱。

    只有槿仪姐,她站了出来,努力争取了自救的机会。

    她那时也不过十六七的年纪,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身边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同伴,在那样的绝境下,她究竟是抱着怎样一种信念支撑下去的?

    她也一定害怕得浑身发抖吧?

    可她为了救自己,救同伴,甚至是素不相识的其他人,强迫自己勇敢。

    李荷眼底泛着一圈泪花,她想起走出幽暗大牢的那天,宋槿仪在温暖的阳光下,拥抱着她,告诉自己以后她就是自己的家人。

    这些年,宋槿仪于她而言,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她这般想着,呼吸揪着一般的痛,她怎么能就这么看着槿仪姐去死?

    她要坚强起来,她要做好药膳,要救槿仪姐!

    李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想那么多,不再浮躁。渐渐的,她不再颤抖,眼神变得专注。

    她果断地将那锅失败的汤倒掉,动作干净利落,紧接着对张窈道:“阿窈,帮我重新准备食材,快!”

    对于她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张窈一时之间还没能反应过来,但还是动作快于脑子,立马就去准备东西了。

    这一次,李荷的动作变得沉稳而流畅,她不再频繁掀盖,而是全神贯注地感受着火焰的跳动,倾听汤水细微的沸腾声。

    她将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文火慢煨,让食材的精髓在时间的炖煮下缓缓交融。

    仅剩不到半个时辰。

    厨房里静得只剩下汤水“咕嘟咕嘟”的轻响,她像一位指挥若定的将军,又像一位虔诚的信徒,所有的恐惧,杂念都被摒除在外,只剩下眼前这一锅汤。

    当内侍尖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时辰到!各位师傅,呈膳——” 的那一刻,李荷深吸一口气,掀开了砂锅盖。

    汤色如最上品的琥珀,清澈透亮,不见一丝油星和杂质。乌鸡的鲜、人参的甘、红枣的甜、枸杞的润,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成了!

    ******

    京兆府大牢深处,潮湿阴冷,墙壁上长满铜绿色霉斑,散着着一股刺鼻味。狭窄的石室,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窗,悬在高处,吝啬地透进几缕惨淡的光线。

    宋槿仪蜷缩在薄薄的稻草上,身上还是那件被带走时穿的素色袄裙,此刻已沾满污渍,皱巴巴地裹着她单薄的身体。

    对面牢房传来声音,是位因杀夫入狱的老妪,她浑浊的眼睛隔着木栅望着宋槿仪,“这位娘子,听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老婆子我本就十日无多,手刃恶夫,痛快至极。

    “可娘子你,斯斯文文的,哪像是会犯下十恶不赦大罪的人?定是被冤枉的吧?唉,可惜了……这么好的年纪……”

    宋槿仪仿佛没听见,望着冰冷的石壁,连一丝回应的力气都没有。这监狱暗无天日,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待了多久,甚至开始麻木。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铁链碰撞的哗啦声,停在了她的牢房前。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宋氏,” 狱卒粗哑的声音响起,“你可以出去了。”

    “……” 宋槿仪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似乎没听懂这简单的几个字。

    “快起来!磨蹭什么!圣上开恩,赦免你了!” 狱卒不耐烦地打开牢门,粗暴地将她从石床上拽起来,解开她脚腕上沉重的镣铐。

    ……

    沉重的黑漆大门在面前“吱呀”一声被推开。

    久违的阳光如同汹涌的潮水,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宋槿仪下意识地抬手挡在眼前,强烈的光线让她眼前一片炫目的白光。

    “槿仪姐!”

    “师傅!”

    “掌柜的!”

    各种熟悉又急切的呼唤声,瞬间涌入她嗡嗡作响的耳中。她眨着眼,从指缝中望去——李荷,张窈,崔秀秀,王治……

    大家,都来了。

    张窈为她披上一件靛蓝色的披风,崔秀秀递过水囊,里面装着温热的梨水。

    众人拥着她回到张宅住处,只留下张窈,李荷二人。

    宋槿仪沐浴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用过一回饭,面色还是有些憔悴。

    张窈扶着她躺下,眼眶通红,声音哽咽:“师傅,您受苦了,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当初,没那么冲动……”

    宋槿仪伸出手,擦拭去张窈眼角的泪,又轻轻拍了拍张窈的手背,“说什么胡话呢?”,她不愿张窈再谈过去那些事,便岔开话,问起赦免一事。

    张窈眼圈红着,嘴上却微微上扬着:“师傅,是阿荷,还有城外的难民。阿荷入宫做了药膳,合了太皇太后的胃口,得到觐见的机会。

    “一开始,太皇太后娘娘要赏我们其他的,我们只说救你出来一个愿望,她老人家只道京兆府判定了案子,岂能因他人之私,朝令夕改,乱了朝廷法度。

    “于是我们拿出请愿书……”

    “请愿书?” ,宋槿仪一怔。

    李荷告诉宋槿仪,就在昨天,朝廷下令让聚集在城外的难民准备往河西迁移。他们走之前,好多人都想来聚星楼看望宋槿仪,感谢她一直以来的接济。

    结果来了才发现她被关进了大牢,生死莫测,说到这,李荷的声音哽了一下,“大家都很愤慨,说你这样好的人,怎么就不分青红皂白被抓进大牢。

    “后面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大家就一起写了请愿书!为您讨个清白!”

    张窈接过话,“是啊师傅!好几百人,识字的就签名,不识字的就按手印。上面说您是顶顶好的人,绝不可能无故伤人,一定是被冤枉的!”

    李荷回忆着说道:“太后娘娘起初不愿帮这事,我就把那份难民们写的请愿书,呈了上去……” 她当时的心“怦怦”地跳着,快要跳出胸膛。

    几乎是孤注一掷——

    “太后娘娘看了请愿书,沉默了很久。” 李荷继续道:“后来,太后娘娘就把这份请愿书呈给了陛下……

    “然后赦免的旨意就就下来了!”

    宋槿仪静静地听着,她目光在李荷和张窈二人面上来回扫视,听着她们轻描淡写地说出所做的努力,有一种软溶溶的,暖融融的感觉泛上心头。

    她轻轻抚着李荷的发丝,又轻轻拍了拍张窈的肩膀,“有你们在,真好。”

    一连下了几日的春雨,终于停歇,窗外的树梢滴滴哒哒沥干枝叶上的水滴。

    ******

    宋槿仪自打回了张宅,被张窈等人劝着,先静养了几日。

    她心中牵挂着酒楼的生意还有张窈能不能独自支起戏楼那面的场子……

    好不容易养足了精神,一刻也待不住,往酒楼去了。

    她一进一楼,一楼和她相熟的商户便涌上来与她打了招呼,寒暄过一阵,她上到二楼,在楼梯口看着王治在记账,分派外卖人,李荷、崔秀秀等人在做吃食,跑堂一边吆喝,一边端着菜品上桌。

    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

    她顿住脚步,转而去了戏楼。

    在戏楼的后厨里,远远便能听见张窈指使着帮厨备菜,说着今日要准备的各项事宜,忙中有序。

    就像外出回家的大人,突然发现自己的孩子长大了,没有父母的照顾,也可以独当一面,她本应该欣慰的——

    为何心底深处,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张窈晚间回家,瞧着自家师傅兴致不高,想起如儿说今日下午,师父曾来过戏楼,却没来见她,想必是有什么心事。

    便出声劝她出去放松,“如今还未入夏,气候宜人,不如出去散散心?听说城外又一海棠园,可以赏花,也可泛舟游湖。”

    宋槿仪知晓她的好意,一是不想拂了她的好意,二是她确实想出去透透气。

    这一日,春光正好。

    宋槿仪难得地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鹅黄春衫,衬得她清减了些许的面容也添了几分亮色,她对着铜镜略略整理了下发髻,便准备出门。

    刚走出大门,明晃晃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想起湖上日头更盛,便又折回身,想回去取那顶遮阳的帷帽。

    刚走到小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是张窈和张掌柜。

    “……爹!这事明明是您自己喝多了酒,抹不开面子应承下来的!您自己应下的,就该自己想法子去,何必现在又来烦扰师傅?

    “师傅她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得几天清闲日子,您就不能让她安生舒心几天吗?非得把她再拖进这些劳心费力的事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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