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往南街尽头,相比起西街的喧嚣这里显得清冷许多。
禾穗一开始不明白他为什么把画展开在这种鲜少人来的地方,不过后来想想也就知道了,他在国外开过那么多个画展以及拍卖会了,也不缺这一个。
“到了。”
禾穗转头看向窗外,是南街这边的居民楼,挨家挨户都是同样的独栋小洋房,门前铁栏围着的是个小花园。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画展吗,怎么来这儿?”
身旁的人正俯身过来替她解开安全带,两人相隔甚近时他轻挑着眉,眼里满是笑意:“和我进去,你就知道了。”
禾穗被他牵下车,他的手掌紧握着她的,暖意包裹着她。
她抬头看向这栋房子,与旁边的没什么不同,若要真说有什么不一样,那便是这里生机异常。院子里种满了绿植,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农作物,番茄、黄瓜、大豆......
她记得这些,以前林奶奶就老爱在院子里种这些蔬菜。她看向紧闭着的大门,闪过一秒的怀疑是林奶奶来了,但很快被否定。林奶奶那么疼她,要真来了这会儿早就忍不住亲自出来迎接的他两了,何况前一阵子她才打过电话让林奶奶来城里玩一会儿她老人家都不愿意,应该不会是林奶奶。
禾穗驻足在大门前,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有些想要逃避,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抽出手转身就走。但林北橙也像是知道她会逃跑,手掌紧抓着她,温润富有磁性的声线从上方传来。
“穗穗,开门吧。”
她心里疑惑,却见林北橙拉着她的手,按住拇指印在门锁上,机械的声音从门上传来。
“门开了,欢迎回家。”
她有些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录上我的指纹的?”
林北橙没回答,只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屋内漆黑一片,林北橙上前拉开大厅里的窗帘,强烈的光线刺得禾穗忍不住闭眼用手遮挡。
再次睁开眼整个大厅陡然亮堂了起来,禾穗自然也看清楚了大厅里堆放着的一排排画框。
那些都是她的画像,从大门入口处一直延申到楼上。
她低头看了看脚边这副,是她刚到林家局促的站在不远处的模样。再往后是她在院子里看书的,还有她在地里提着小锄头干活的......
这些画中人,或远或近,或哭或笑,或明或暗,都是她。
每一个时期的她都被林北橙用不同的色彩记录下来,保存在这里。
她伸手想要触碰画框却又收了回来,抬眼望向前往二楼楼梯,墙边也满是这些画像,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不敢再向前。
禾穗此刻内心复杂,比喜悦更先涌来的是害怕。
她知道林北橙现在正站在不远处看她,她却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她转身想跑,那声音却叫住她。
“禾穗。”
她脚步顿住,明明只是普通的叫她的名字,但她此刻却是心跳如鼓,仿佛什么极大秘密即将揭开一般,让她不得不停下。
“禾穗,我记得你从小到大的每个表情,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你说想永远和我做家人,你说害怕被抛弃,那为什么这些年你一直在躲我?”
林北橙逐渐走近她身旁,禾穗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她想要转身却被拉住,她硬着头皮解释:
“那只是小时候胡说而已,你想多了。”
“好,我当你是小时候胡说,那现在呢?你现在有没有一刻想过要和我成为家人?有没有一刻想过...要和我在一起?”
禾穗指尖轻颤,强忍情绪笑着回答:“我们一直都是一家人啊,哥哥。”
林北橙沉了眸,“禾穗,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知道,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我们没有血缘。”
“没有血缘就不是一家人了么?奶奶不是说过我们是没有血缘的家人嘛,哥你别多想了。”
“是吗?”林北橙双手按住她的肩,“那你怎么不敢看我?”
禾穗好不容易扯出来的笑容凝固,但仍不敢与他对视,只想快些敷衍过去。
“你别闹了好吗?咱们不是来看画展的吗?”
林北橙执意捧起她的脸,强硬地让她的目光与他相撞。
“你看着我再回答一次。”
“我说过了我们是一家人,你不满意么?我还能说什么,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满意了么?”
林北橙方才还有些激进的目光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变得暗淡,双手无力地滑落至她腰间将人圈住。他低头将眼睛埋进她的肩头,苦笑一声,“禾穗,别这样对我。”
禾穗的指尖颤抖得更加厉害,她没有回应林北橙,只是默默将手攒成拳,感受掌心传来的一点痛意。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禾穗努力压下喉头的酸涩,“你手机响了。”
林北橙不动,略微沙哑的声音从她耳侧传来:“禾穗,我再问你一次,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她松开他的手,背过身去,“你先接电话吧。”
林北橙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拿出手机上面显示来电人是钱笙。
“什么事?”
“橙哥,今天晚上你别忘了。”
“什么?”
“嘿你还真忘了,你是不是跟我说过等你回来要来参加我表妹的生日宴?前几天死活联系不上你,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你人,你可别给我耍赖。”
林北橙此时正心头烦闷,只想随便糊弄过去,于是脱口而出一句“好,知道了。”
得到回复的钱笙终于感到心头一阵如释重负,笑着连连感谢,说下次一定好好弥补他。
林北橙挂断电话,看着还站在不远处的禾穗,他走上前去牵住她的手,“楼上还有很多你没见过的画,我带你去看。”
禾穗原以为他已经听得够清楚她的意思,他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心里如是想着,手下却没有再次挣脱,毕竟两人以后相处的时刻或许会越来越少了。
她跟着林北橙走上旋转楼梯,垂钓的水晶灯折射出的光线打在画中,好像里面的每幅场景都再次活了过来。
她看见了那些熟悉的画面,水里捉鱼的、山上烤红薯的、树上摘瓜的......每一个小小的她身旁都站着另一个同样小小的身影。
二楼只有一道门,打开进去后是一间宽敞的画室,墙壁上挂满了画,这其中多了林奶奶的身影。
他牵着她来到一副画前,“这是你第一次在我家过年的时候,奶奶把你包裹得像个粽子,圆乎乎的。”
禾穗忍不住伸手抚上画框,画中的她穿得里三层外三层,戴着一顶针织帽手里还捧着巨大红薯躲在林奶奶身旁,眼睛怯怯地望着。
“那时你第一次在我家过年,奶奶怕你不习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你,把你揽在怀里讲故事,结果除夕晚上你还是哭了。”
禾穗浅浅笑着,仿佛想起了某些回忆。
“那还不是因为你捉弄我。”
“你那时哭着说以后再也没有人记得你的生日了,我说,我会永远替你记着。我找来蜡烛,却没想到把你的衣服烧破了洞。”
“是吗...”
禾穗眼神躲闪看向不远处,“这就是那只小猫吗?”
“对,这是那只我们救助却又独自窜逃的猫。”
林北橙牵着禾穗来到另一幅画前,画中的猫以一种极其抽象的线条绘画出来,远处乍看是一只跪趴在少女怀中的可爱小猫,来到画前才发现少女肚前是一个巨大的洞,而那猫却张开了尖牙利爪朝少女扑去。
禾穗看着那副画,仿佛看到了自己,她问:“你恨它吗?”
林北橙笑着摇了摇头,“它不过是一只可怜的猫,我只恨自己没能力把它永远留在身边。”
“还是别把它留在身边了吧,它看起来挺危险的。”
林北橙倒是饶有兴趣,“哦?哪里?”
“它的尖牙和利爪。”
林北橙牵握着她的手细细摩挲,“我倒是觉得...那是它可爱的地方。如果它连最基本的反抗意识都没有,说明它失去了自我,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这种自己都不想活下去的猫还养它做什么?”
掌心的温度顺着皮肤传递过来,禾穗缩了缩手,“我该回去了。”
林北橙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笑着牵禾穗到另一处画框前,“穗穗,这是你最喜欢看的海边日出。”
她撒开手,“我真的要走了。”
“等会儿带你去吃你喜欢的日料好吗?”
“林北橙,我...”
“我知道你想回去,”他难得打断她,又再次轻柔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不过今天时间还有很久,我说了今天要带你出去玩的,晚上我再送你回去,好吗?”
禾穗抬头终于和他对视,仅两秒便撇过目光,“好。”
林北橙看着她的眼眸笑得那样温柔,她怎么舍得拒绝。
他带着她来到画架前坐下,“想不想体验一下当画家?”
她看着他手中递过来的画笔,眉眼一挑毫不犹豫接过,“调酒我都会,画画有什么难的。”
外头正当日照,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画布上,她看着那一抹金色,耳边忽然响起两道稚嫩的音色。
“禾穗,想不想做本画家的模特?”
“那你呢橙子哥哥,你要不要做我的酒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