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动

    无聊。

    顾乐面无表情翻动着锅里的炸鸡。

    自从上次狠狠欺侮一通余根生后,她就再也没去过十剌街。

    依旧一三五下午去画室,顺带辅导余星童,要么坐公交,要么骑梁方的破自行车,没再上过余根生的小电驴后座。

    那天走时,余根生硬要把那管烫伤膏塞给她,她没拒绝,想起来就涂一下,手腕现在已经全好了,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粉色。

    她说:叔叔,我们合作结束吧。我会教余星童到暑假结束,你不用当我模特了。

    余根生当时什么反应来着?好像又咳嗽了。

    他弓背咳嗽的样子异常凄惨,抬头望向她的眼中盛着腻死人的情/欲与卑微的祈求。

    他在祈求什么?

    看到她淡淡走过不坐电驴时也这副表情。

    难道想继续当她的模特?

    可是已经够了啊。

    顾乐捏了块儿刚出锅的鸡块丢进嘴里,舌尖差点被烫到,她嘶了口气。

    他已经到极限了,不会再有让她更兴奋的表现。

    那天末尾,沉默的山峰哗然,淅淅沥沥落了一地泥泞的雨。而她灵感也得到前所未有的爆发,心满意足画出了近乎完美的作品。

    画中人不完美,而画完美。

    像烟花盛开后归于沉寂,顾乐必须承认,自己突然对余根生的兴趣消退太快。

    虽然是一件艺术品,把玩过后发现也就那样,与其见他越陷越深,不如早早抽身,毕竟雕像拥有自己的灵魂可不是什么好事,太怪异了。

    而且比赛快到了。

    和校长打的赌,不管拿没拿金奖,她都不会再继续跟那对父子打交道。

    顾乐钟爱古典素描,她喜欢干净利落的线条。她自认自己是天才,但也清楚知道自己在色彩方面没太大天赋,或者说曾经有现在无。五年前父母离世后自己就再也画不出鲜艳的东西,所以10天后的省赛她还是会现场画很不容易讨巧的素描,而且不管什么题,她都会画余根生,最后一次物尽其用。

    至于为什么多教余星童几天——权当她善心大发吧。

    ……

    -

    那天傍晚余根生没出摊,光清理自己都花费了很久。给余星童做了点东西吃后,就自己躺在床上发呆。

    腥味儿。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又膻又腥的臭味。洗再多遍也没用。

    走之前,她说结束合作,要他好好出摊。

    不会再来了吧。他黯然地想。

    果然,6天了,除了去画室接童童时可以看她一眼,再没有和她接触的机会。

    天花板洇着几片陈年霉斑,像溃烂的疮。屋里没开灯,只有他指间那点猩红的烟头,在昏暗中明明灭灭,烧着死寂的空气。

    心口像压了块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儿。

    他狠狠抽了口烟,辛辣的烟雾呛进肺里,灼得生疼,却压不住心底停不下的抽痛。那天自己在椅子上的狼狈,顾乐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与疏离,像慢镜头般一帧帧在眼前回放,清晰得刺眼。

    不知过了多久,烟灰簌簌落在脖子和胸上,他不想弹。

    酸涩的味道和焦油的苦味在口腔弥漫。

    这烂泥一样的人生,哪有什么以后。

    远离她就是最适宜的方式,把他像块儿抹布一样扔掉,对她来说最好。这道理,他比谁都清楚。可心口那块地方,依旧像被钝刀子生生剜走,空得发慌,又疼得彻骨。

    那点被她无意间点亮的微光不会熄灭,却化成了细细密密的灰,她不在,就和进心中无边无际、粘稠冰冷的黑暗,她在,就立刻又被点燃。

    熄灭又燃起,燃起又熄灭。

    像生生死死的草木,烟蒂堆成了小山。

    望着掉皮的天花板和缺了皮的灯罩,余根生轻轻拿胳膊挡住了眼。

    ……

    -

    顾乐托腮想着,直到窗口有人喊。

    “美女,来份20的。”

    顾乐抬眼。

    一张油光锃亮的胖脸挤在窗口,眼睛被肥肉挤成两条细缝,堆砌着腻味人的笑,跟刚出锅的大鸡排很像。

    “多放辣椒。”

    胖男人声音洪亮,带着种刻意拉近的熟稔。

    在顾乐没注意的地方,他目光像刷子,从顾乐的脸到她身后的店内环境,飞速扫过,带着掂量货物般不动声色的审视。

    老板舍不得多雇人,此时店里就她一个人上班,既干厨子,也干收银。

    “好的,稍等。”顾乐声音平静无波,转身快速夹起一份装盒,动作干净利落。

    胖子半个身子几乎趴在窗口,话痨似的喷着唾沫星子:“啧啧,这地段不错,不少挣吧……诶,小姑娘这么年轻,还是学生吧,一个人看店,不害怕啊?”他咂咂嘴,语气轻松,眼神却紧紧锁着顾乐每一丝表情变化,“听说前阵子附近出了点事儿,好像闹挺凶呢。”

    不就是个赌鬼自杀了么。

    小县城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她确有耳闻。

    平安巷离这儿就500米,前一天下午有人跳楼自杀,闹得很厉害,据说因为赌博还不上高利贷,被追债的逼得紧了。

    杀人还是放火,与她无关。

    顾乐眼皮都没抬,将装好的炸鸡提到他面前,声音清冷:“现金还是扫码?”

    胖子见她不搭理自己,干笑两声,掏出手机扫码。

    付完钱,他伸手去接盒子,几根短粗的手指不经意蹭过顾乐握着纸袋边缘的手背。皮肤接触的瞬间,顾乐猛地缩手,像被滚油烫到,眼神倏地冷下来,锐利如冰锥,直刺面前的男人。

    胖子浑不在意,甚至带着点得逞的意味,抓起一块炸鸡塞进嘴里,大口咀嚼,含糊嘟囔:“味儿不错,就是吧……”

    他啐出一小块骨头渣,“……骨头有点硬,硌牙。”

    不知道对鸡说还是对她说,顾乐看到了男人眼中暗藏的掂量和挑衅。

    没等她开口,男人就哼着曲儿,慢悠悠离开了,留下空气里一股刺鼻古龙香水和炸鸡混合的浊气。

    顾乐盯着他夹着皮包的背影,用力搓了搓被蹭过的手背,皮肤泛起微红。她眉头紧蹙,一种被脏东西爬过的恶心感挥之不去。

    上个班也不安生,顾乐烦得厉害。

    她又到后面水池,用洗洁精搓了搓手,擦了许久后才掏出手机。

    谢远程最近好像很忙,居然没怎么给她发消息,顾乐在聊天界面发了个委屈的表情后,见他没回复,百无聊赖打开w博。

    好久没刷,最下面的互动框上竟然显示“99+”。

    顾乐一愣,震惊地浏览通知栏的消息,原来是她前天发的那张余根生的画像火了,即便脸上打了马赛克,点赞数现在也已经有两万多。

    太好了,有戏。

    顾乐拇指磨了磨手机屏幕。

    她要通过营销自己挣钱,这才只是第一步。

    她不是一个爱表现的人,但没办法,实在太缺钱。思来想去,顾乐认为最快的方式就是、也只能是展露才华。她不只要当沙城的天才,还要当所有人眼中的天才,因为她深知才华如果不能带来回报那就毫无用处,而她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顾乐笑了笑,假装好脾气在评论区发着肉麻的回复。

    不知过了多久,窗口又无声投下一道瘦长的影子。

    “叩叩叩。”

    顾乐被一阵手指敲击玻璃声打断。

    来人很高,很瘦,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身形笔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绷。明明相貌年轻,眉宇间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眼神疲惫。

    “十份大份,带走。”

    男人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他递过三张皱巴巴的小红鱼,动作有些僵硬,目光快速掠过顾乐的脸,又不经意地移开。

    “十份?”

    顾乐严重怀疑自己听岔了。

    男人确认地点点头。

    顾乐接过钱,又还给他一张:“用不了,多买打折。”旋即一边找零一边又说,“你得等我五分钟,炸好的不够了,我得现炸。”

    男人沉默。

    卖这么多老板也不会多给她一分钱,顾乐翻着手里的铲子。

    边想着,她突然感觉有道视线在她背后停留,带着一种复杂的重量,她猛地转身,男人却早已云淡风轻地收回目光,上下划着手机。

    错觉吧。怎么今天碰到的人都怪怪的。

    顾乐皱了皱眉。

    良久,被人观察的不适感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渐浓,但很快就被男人的问题打断。

    “对了,你们老板是不是姓刘?”

    顾乐松开眉毛,点点头:“是啊,你们认识?”

    “嗯,”似乎察觉自己太过冷硬,男人表情柔和了一些,“……之前没开店摆摊的时候我就经常吃。你是学生?成年了么?”男人突然又问。

    顾乐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成年了,放心吧,我们店不招童工。”

    “一中的?”

    刚才冷得像要债的,这时候话又这么密,顾乐强忍不耐烦嗯了一声。

    终于炸好了,她将装好的袋子递出窗口。

    交接瞬间,男人手腕的金属链不小心与窗框剐蹭,发出道刺耳的声音。

    “你知道平安巷死人了么?”

    怎么又问。

    死就死呗,跟她有什么关系?问她做什么?

    “听说是强/jian,被人在路口迷了,好像也是一中学生。”

    顾乐一愣。

    这倒真没听说。

    “那人还没被抓,看你也是学生,提醒你,晚上别走夜路,尽量别一个人出门。”

    “……谢谢。”

    顾乐感觉莫名其妙,疑惑地目送男人瘦高的背影。

    只见男人到对角的树下,上了辆奔驰的副驾。

    呵。

    顾乐冷笑一声。

    搞得跟谍战片似的。有钱人是不是都毛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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