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并没有找到机会跟夜久前辈说完当初没说完的话。

    ……实在开不了口。

    夜久前辈只是关心我了一下、让我下次站在场边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分神，按道理来讲，这种话题应该是当场就应该结束的才对，就算我没有回话也是一样，无非是有没有礼貌一类……而且这要怎么开口啊！

    我直接问夜久前辈为什么没有更关心我吗…那未免也太站不住脚了吧……哪有因为受到的优待消失了就跑去质问对方的，好不讲理。

    况且……况且我也完全没有立场去问吧。

    微妙地消沉下来，我抱着玩偶缩进被子里，侧躺着身子，透过没拉紧的窗帘默不作声地盯着外面的夜色。

    微弱的呼吸声均匀而绵长，混杂着空调运作时的微小轰鸣与气流吹出的风声、还有穿过玻璃而显得有些沉闷的蝉鸣声一同传进耳畔，我扯了扯被子，感觉有点冷。

    ……不该总是翻身的，被窝一直捂不热，手脚也都是凉的，好冷。

    夏天的被子也不是很厚，总感觉这样下去可能会感冒，而且绝对睡不着……还是去换身衣服吧，现在穿的睡衣就是普通的短袖加短裤，换身长袖长裤吧，再穿双袜子。

    虽然睡不着不是因为冷就是了……但还是穿上吧，暖和点也好。

    做好决定之后又墨迹了一会儿，我终于慢吞吞从被子里钻出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小心地绕过其他熟睡的人的身体，走到我们放行李的地方。

    月光还是太暗了。

    我在心里嘟囔了句，眯起眼睛，凭记忆回想了下，才摸索着找到自己的包，翻了翻没拉上的拉链，从里面翻出折好的队服——没办法，带的常服都是短袖短裤来着。

    我不大想按往常那样去厕所换衣服，现在太晚了，天也太黑，我不是很有出门的勇气，加上同寝的人都已经睡下了，就我一个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半夜惊醒后睡不着的人，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心地直接在宿舍换了。

    换衣服的过程很顺利，没出什么问题，我刚准备把换下来的衣服叠起来放回包里，就听见一道有些沙哑的、带着困顿的、被刻意压低的声音。

    “小游？”

    我吓得手一抖，叠了一半的裤子就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我头皮有点发麻，僵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是清水学姐的声音。

    虽然没表现出来，但我的的确确地松了口气，稍微缓了一会儿，等手不抖了之后我蹲下身将裤子捡起来，一边转头，因为担心吵到其他人便用气音跟她解释，“是我，清水学姐。稍微有点冷，我起来换身衣服。”

    顿了顿，我有些抱歉地问：“是我不小心吵醒你了吗？对不起啊。”

    清水学姐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她面上还带着困顿，侧脸被微弱的月光照亮，像给她披上了一层银沙，透着股出尘的漂亮和柔和。

    她弯了弯唇，朝我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来，也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没有吵到我，我睡眠比较浅而已，没事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撑起身子，道“隔壁教室应该还有多余的被子，怕黑的话我可以陪你去拿，别冷到了。”

    我愣了一下，多少有些没想到学姐会提出这样的提议。

    “不用的学姐……太麻烦了。”我摇摇头，弯起眼，抿唇朝她笑了下……虽然我其实不太清晰她能不能看清就是了，“换件衣服个。好了，没关系的。”

    月光些微照亮了她的神色，一道极轻的、带着些微弱探究的目光落到我脸上，她停顿两秒，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才道：“实在冷的话空调遥控器就在那里，实在冷的话可以把温度调高一点。”

    她顿了顿，纠结两秒，似乎是评估了什么，才有些犹豫地、不大确定地开口问：“……是发生了什么吗？感觉你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很苦恼的样子。”

    “……啊。很明显吗？”从小到大一直当被忽视的边缘人当习惯了，我完全没想到会有人在合宿这么多人的情况下注意到我，闻言有些慌忙地转移了视线，四处飘飘荡荡转了一圈，我最终撇开眼，避开她的视线，有些无措，还有另外一些……说不上来的、像杂乱的毛线团那样理不清的情绪涌上来。

    分不开、理不清，还很陌生。

    我最终还是像往常那样暂时将其忽略，将注意力放在当前的问题上，嗫嚅了下，最后小声地、含糊地回道：“稍微有一点……”

    就一点点而已。

    垂下眼看向地板，视线在触及包裹着熟睡的学姐时及时收回，我长长吐出一口气，打起精神，弯起眼睛，朝着清水学姐道：“不过已经很晚啦，学姐。明天是合宿最后一天，要提前准备材料什么的……还是快点睡吧，起晚了就不好了。”

    学姐静静地看了我一会。

    月光下，她的瞳孔仿若倒映着清浅的银芒，黑瞳清透而幽静，看过来时有种被全部都被看透了的浑身发凉的感觉。

    在我有些细微地、不自在地闪躲她的视线前，学姐眨了下眼，那种看透一切的感觉便淡下去，她朝我安抚地弯弯唇角，声线是让人下意识信赖的清冷沉稳。

    “小游。”她为了防止打扰到别人而将声音放得很轻，“实在想不通的话就亲自去问问吧。”

    “对彼此抱有更多的信任，相信对方会解决你的担忧和顾虑。”

    “多信赖他一点吧，这也是与人交往的一部分哦。”

    不…等、等等。

    “那个，不是、我没、我……”

    大脑一片空白，组织语言的系统彻底罢工，被戳中心思和忧虑的感觉涌上心头，下意识的、我干涩地试图否认，话到嘴边却又突然戛然而止。

    热意从被加速跳动的心脏牵扯而一起震动起来的胸腔窜上脖颈、耳廓，最后到达脸颊，我微微睁大了眼，下意识抬眸，慌然地对上学姐通透的、包容的眼睛。

    热意持续加剧，耳畔一阵嗡鸣，覆在衣服上的五指攥了又攥，将原本被折叠整齐的布料攥出一道道褶皱，翻涌上来的思绪杂乱无章，无措的、慌乱的、复杂的情绪占据所有心神，但抬眸迎上她的目光，我却奇异地、微妙地、像被安抚到了那样冷静了些。

    指尖因即将脱口的话而僵硬起来，不着痕迹地打着颤，但我顾不上这么多，只鼓起勇气，磕绊地开口，声音透着浓厚的、不确定的犹豫和惶然。

    “……我真的可以吗？”

    我问。

    像在同学姐寻求一个答案、又像是在质问某个只会胆怯和闭嘴的胆小鬼。

    学姐轻嗯了声。

    “虽然没那么了解、也没那么熟悉，但多少还是能看出来的吧。”

    她语气和缓，“夜久君比小游你想的更在乎你呢。”

    …………

    ………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