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道路两侧是浅浅的沟渠,雨过天晴,五颜六色的花朵点缀在绿叶里,不停吮吸着天地间的灵气。

    “我十岁时就给老爷赶过牛车,小姐坐得稳吗?”赵全晃着鞭子回头问。

    少年的得意嵌在每一个字上,一字不落地飘进马车里,青梅看着雕花小桌上平平稳稳的杯子,不知说什么好。

    这马车何止是平稳,简直和她走路差不多,怪不得赵全嘴里‘赶过牛车’这几个字反复说了好几次,合着他把马车当牛车赶,慢慢悠悠的可不稳当吗?

    但稳有稳的好处,小桌上的青釉荷叶吸杯可是好东西,可千万别给颠坏了。

    车轮碾过石块,车厢跟着左右摇晃,青梅顾不上别的,双手护在吸杯两侧,眼睛瞪得溜圆,伴着杯子颤动打在桌面时轻微的叮当声,嘴里止不住地‘哎呦哎呦’。

    如临大敌的模样把霍云霄逗得捂嘴笑个不停。

    不过这盏吸杯确实精美,青釉细腻铺展,渐渐与末端的白釉混合,上面还有细细勾勒的纹路,活脱脱的一片缩小的荷叶,荷叶里还抱着一朵脆生生的荷花,在茶水的震荡中好似正在摇摆。更有星星点点的乳酥散在上面,更像水面的波光粼粼。

    这是爹爹专门拿来哄她开心的玩意,如此精美的吸杯实在难得,倒上清水就能品出三分甜味,更何况还在茶里还加了乳酥,简直再醇香不过了。

    她端起杯子自从荷叶下深处的叶杆吸了一口,香甜的茶香和奶香便充斥在口。

    还担心什么崔恒,让他见鬼去吧。

    此时的刺史府,赵通的媳妇荷花捂着胸口喘粗气,也不知怎么了,自昨夜起她的心就时常砰砰跳个不停,想来是被那几声惊雷给吓着了。

    “荷花,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进府里伺候吗,我走了多少人情才带你进来,还偷懒!”

    胳膊里面的嫩肉被一把捏起,痛感蹭地窜上脑袋,荷花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揉着胳膊,忍着疼笑道:“三姑,我哪敢忘了你的好。”

    她弯腰捧起已经晾晒好的衣服,解释道:“昨晚那雷太瘆人,搅得我半宿没睡,难免有些疲累…但三姑放一万个心,我这不正要把衣服送回去,腿脚麻利着呢。”

    她刚说了前几句,便看见三姑的上下嘴唇一碰,看来又要教训,又谄媚道:“我沾了三姑的光才能来,怎么能丢了你的脸。不过话又说回来,三姑的面子大得很,想来就算我偷懒也没人敢说啥。”

    被称作三姑的女人四十出头,看向荷花抱着的那盆子衣服,里面清一色是深色的短打,都是府中下人的。

    她抬抬下巴凑近说道:“你刚来先干着,等过几日我再说个话…还有,在这别叫我三姑,叫我刘嬷嬷。”

    她可是小姐的奶娘,小姐念着她的好,把她留在身边管管衣服首饰,是小姐眼前的红人。

    “得嘞!刘嬷嬷,那我就先去忙活了。”

    “去吧。”

    荷花快步离开,一边看不惯刘嬷嬷对下的小人嘴脸,一边幻想自己明天就不用再洗下人又脏又臭的衣服。

    好在别人都知道她和刘嬷嬷关系匪浅,只敢让她干些轻松的活儿,而且现在水温不冷不热,没受多少罪。等刘嬷嬷帮她再说说话,没准就不用干这行脏活累活了。

    不止如此,她进了刺史府可算长了见识,想想家里又懒又馋的男人,比府里的车把式还不如。

    倒座房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早上采买回来的下人在休息。

    “哎呦,来找吴海?他赶车出去了。”

    “一边去!”荷花弯着嘴斜他一眼,“没看我抱着盆呢,找什么吴哥。”

    她把盆子里的衣服掏出来,转身走了。

    男人看着她的背影拐出门,在衣服堆里扒拉几下,从里面找到自己那件,又找出吴海的,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果然闻见点香味。

    “嘿!这娘们!”

    荷花往马车进出的小门望了望,隐约听见外面有马儿喷鼻的声音,她放缓脚步等了片刻,门外的车没进来。

    霍家的马车已经晃晃悠悠停在了小门外。要见刺史自然不易,但要见下人就没那么多规矩了。

    管家一听是荷花的男人死了,不敢耽误,赶紧给荷花递了信儿。

    直到看见赵全,荷花才恍惚中觉得这一切可能是真的。

    赵全一见嫂子就哇地一声哭出来,抽泣着说:“昨晚我哥被房梁砸死了!”

    竟然真的死了!

    那道梁好像也砸到了荷花的头上,砸得她脑袋嗡嗡地响。

    “霍老爷心肠好,给了抚恤。”

    赵全捧出个小木盒,荷花的眼泪糊在眼睛上,低头去看盒子,感觉看不太真切。

    “嫂子,抚恤一共两千文,这一千文给你。”

    一千文!

    荷花瞪大眼睛,眼泪于是噗啦啦掉出来,心里却在合计,刘嬷嬷的工钱还不到一百文,这一千文都够她再找个好人当嫁妆了!

    但她男人死了,那好歹是一条人命啊,霍家那么多钱,就给一千文?

    “你哥的命就值两千文吗?”她呜呜地哭出来,声泪俱下,“谁稀罕这点破钱,把钱拿走,让他回来!”

    赵全哭得更甚,他何尝不想让兄长全须全尾地回来,那可是他相依为命的亲兄弟。

    但一想到小姐正在马车里听着,强压下失去亲人的痛苦,解释道:“嫂子,我哥不是替老爷做工时砸死的,是昨天晚上在家里……”

    一说到这他又想哭,身后的马车里传出小姐的声音。

    “霍老爷看你们家贫才给了抚恤,既然你这么有骨气,那便只给赵全的那一半吧。”

    谁能任由落在自己手里的钱被别人拿走?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干不出这事。

    荷花噌地往前窜了一步,她自诩有点聪明劲儿,断然不能任由到手的钱飞了。

    “这是老爷给的抚恤,你说不给就不给?我看是要自己私吞吧。”

    赵全局促地拉着嫂子的衣服,口中慌忙介绍:“嫂子,这是霍小姐,她听说我要来给你送信儿,特意来看你的。”

    “好你个臭小子,是不是你们两个合伙算计我,我告诉你赵全,我和你阿兄辛辛苦苦拉扯你,你那份抚恤也应孝敬我!”

    随即瞪了一眼马车,嘟囔道:“真当我没见过小姐的马车呢!”

    赵全手足无措,原先温柔慈爱、处处关照他的嫂子好像变了一个人,这比兄长突然没了还让他震惊。

    人若是死了还能看见尸体,可若是变了,要怎么才能分辨还是不是同一个魂?

    青梅被气得直喘粗气,顾不上荷叶吸杯,拍了一把桌子就要下车理论,霍玉昭按住她的手摇摇头,让她扶自己下车。

    “你既见过我的马车,可见过我?”

    略有稚嫩却沉稳有力的声音先起,随即车帘被人掀开,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扶着一只手弯腰跳下马车,俏生生站在荷花面前。

    荷花的嘴角尴尬地抽动几下,反应过来心虚地作揖:“给小姐问安。”

    “这回不说我算计你的钱了?”

    “哎呦,是我悲伤过度,胡言乱语。”

    青梅站在霍玉昭侧后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今天可算见识了什么叫脸皮厚。

    “赵通之死与霍家无关,田庄里的人都能作证,这一点你无须怀疑。”

    沉静而有力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

    荷花趾高气昂的模样矮下去几分,小姐说的这么笃定,大概率是真的。

    “我看你与赵通并无子嗣,若你再无异议,这一千钱便拿着,另寻个好人家,赵全在田庄有我们照看,你不必再忧心。”

    赵全看向霍玉昭,只觉得她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细语轻声好像是琼枝甘露落在他身上,让他身心舒展,压抑的心情化成泪水,悄无声息地滑下脸庞。

    不仅霍老爷是难得的好人,霍小姐也如此善良,他愿意为霍家种一辈子田。

    荷花的眼睛在盒子和霍玉昭之间走了个来回。霍家那么多钱,随随便便漏出这一千钱就让她眼馋,她想要更多,又怕霍小姐生气,连这一千钱也不给了。

    她长久的沉默已经代表了她的选择。

    霍玉昭从赵全手中拿过木盒,绷起脸,“既然如此,那便等官府的通报吧。”

    “等等!等等!”荷花慌了神,一把抢过木盒,“小姐别急,我这脑子想得慢。”

    青梅的脸色比小姐的还难看,一把抓住木盒,又拿出一纸文书,语气冷冰冰的:“你如此反复无常,需得签字画押。”

    荷花不撒手,讪笑道:“可我不认字啊……”

    这好办,青梅说道:“签字画押需有证人,找个你信得过又识字的人。”

    荷花挠挠头,霍小姐寸步不让,她吃不到好处只能乖乖听话。刘嬷嬷只认识两个半字,找她可不放心,管家和账房没准儿行。

    她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商量道:“那请小姐等我片刻,我回去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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