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接近上课时间,校门口掐着点回来的时间管理大师一抓一大把。
正是除了放学,一天中人流量最多的时候。
安城北这一嗓子可太好了,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
其中不乏他认识的人,不限于大火箭、小火箭、清北班和普通班的人。
郑策当然也处于在街上走得世界安好,忽然被一声狂叫给唬得定在原地,大气不敢出的状态。
看见声源是安城北,而安城北又盯着自己时,她有所察觉地转过头去。
看到打印店老板的瞬间,她大脑皮层倏地炸开,猛地退后两步。
“流氓啊流氓诶!”
安城北嗓门不减,跟个高音喇叭一样循环播报,仰着脖子红着脸就走过来站在郑策身边,瞪着两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
韩忠夏也粗声粗气道,“我他妈是她监护人,她不听话我来管管,关你什么事?”
想也不用想,这打印店的老板被抓进去后,首先就怀疑到了郑策头上。
出来后,不知什么原因和韩忠夏这个败类接上了头,两人一对,嘿都在同一个小丫头身上栽了一跟头。韩忠夏前两天刚好吃了瘪,怂恿着就来学校门口堵她。
他们目的不是打一架,而是想在学校门口羞辱她!
这个年纪的人尤其看中面子和别人的想法,十七八岁的少年总是昂首挺胸在同龄人面前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不肯服输。
哪里会把家里丑事给摊开看。
眼看着周围人群聚集越来越多,郑策攥紧拳头。
信不信她今天让这两人开不了口。
而安城北当然不认识韩忠夏,被这么一吼,呆住了,求证地去看郑策。
郑策咬着牙,狠狠道:“他放屁。”
得嘞。
放屁的。
安城北底气立马回来了。
旁边几个九班的人见校外的人和安城北起了冲突,停在他们旁边冷声问:
“老安,怎么了?”
“他们耍流氓!”安城北盯着两人,理直气壮道。
几个男生个子都高,宽大的校服一套,整个人体积又拓上两倍。
他们鼻孔对着韩忠夏,“惹我们班的人?大火箭可不像小火箭那么好说话啊!”
明显个个还没脱了流氓气,说着这话的时候拳头捏得咔哒作响。
“我教训自家孩子,管你们什么事!”
韩忠夏梗着脖子道,“一群败家玩意儿,爸妈送你们来读书是来打架的吗?”
“怎么说话呢!”
又有几个男生从围观的位置走了过来。
带头的寸头用拳头轻锤了锤安城北的肩,“今天让你们看看,小火箭成绩不仅比你们好,打架也一样不落!”
同时,清北班两个平日和安城北走的近的眼镜男生也把书包往地上一丢,大义凛然撸起袖子往这边走。
“教训孩子是这样教训的吗?你再在我们校门口横,我直接报警信不信?”
“一群渣渣。”
打印店老板邪笑着,看着郑策说,“她她妈在我这儿……”
郑策瞳孔一紧,就想上去堵住这人的嘴。
她干的事怎么说都不太光彩,三千元可轻可重。但若是从这人嘴里说出来,不定会被歪曲成什么样子。
舆论一旦被引导,非过错方最后只会白口莫辩,即使扳回一城也洗不掉白纸上的脏污。
她得堵住这人的嘴。
同一时间,旁边一个人影快于她闪过,一拳先揍在了男人嘴角。
男孩儿将校服外套一脱,扔在地上,身上健硕肌肉在薄毛衣下隐隐若现。
“一群呆子,废他妈什么话,平行班的人烂命一条就是干,绝不会坐等个逼人在校门口嚣张。”
也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激起了班级间的大团结还是大内讧。
就着着每个班的代表们,对着门口两个不知所措的男人比起狠来。
在学校里憋久了学疯了的野狼崽子VS气势瞬间从虎豹降格为菜鸡的两个社会混混。
两个混混此时成了邪恶少年们课余休闲玩弄的小白鼠。
这阵仗,一时不知道该心疼谁。
“干嘛呢!”
柯言此时在保安的簇拥下杀出重围。
“一个个要翻天啊你们。滚回自己班去,我现在记着谁的脸,等会儿谁就有好果子吃!”
“柯老师,他欺负你们班的人!”有人走之前愤愤道。
“我知道!”
柯言也大声喊,不知道说给谁听的。
“我们班的人我会护得好好的,不用你们操心!”
“老师是吧?”被揍得蜷缩在地上的韩忠夏肿着脸爬起来。
“我是郑策的监护人,她偷了人店里的钱,我来教育孩子的。”
“你放你妈的狗屁!”郑策骂完,被柯言瞪了一眼。
“三千元,才拿走就不想认账?”那老板也爬起来,气势凶凶地质问。
见对方底气这么足,说得有理有据,柯言皱着眉看了郑策一眼。
郑策有些委屈道:“我没有,他非法印刷,我把他们店端了,怀恨在心整我。”
韩忠夏一听就急了,生怕郑策多说几句扭转了局势,非常沉不住气地去拉她的手。
“整你个屁,跟我走!”
“放开!给你脸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背后喊。
“在学校动我们的学生,我们有权利对你动手,最后可别怪我们。”
吴雨身后带着一批明显更为专业的保安从校门口阵仗十足地走来。
“我是她监护人!”
韩忠夏死死攥住郑策的手,“那我带她回家,今天请一天假行了吧?别人家的家事你们也要管吗?”
郑策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如果旁边没这么多人,她随手拿个棍子就能脱身,但现在不是时候。
她只能皱着眉和韩忠夏较劲。
“他不是我监护人。”郑策说,“监护人是我姨妈。”
郑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恨不得把牙咬碎。
“我认识她姨妈,不是你。”
柯言皱着眉说,“放开她,不然我们报警了。”
“报警?”
韩忠夏大笑,“报啊,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个小白眼狼是什么样子。”
但他身后的打印店老板见状,有些慌了阵脚,不露痕迹地扯了下韩忠夏的衣服。
“废他妈什么话。”
吴雨上来,捏着韩忠夏手腕,一翻,就让他疼得吸了口气,脱力松开郑策。
郑策连忙装作弱小无助的模样后退两步呆在柯言身边,一脸狰狞地揉了揉刚被捏得血液不畅的手腕。
吴雨擒拿着韩忠夏一只手,直接掰到身后,又迅速抓住韩忠夏想偷袭的另一只手制在身前。
这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就像是什么擒拿术的基础。
和当时骆远方教郑策的一模一样。
吴雨控制住韩忠夏,推着他节节倒退。
郑策不禁感叹,老吴这一身流氓气定非一日之功。
柯言有些忧心地看了一眼郑策,“没想到你姨父是这样的人,以后小心点。”
以为柯言会问的问题通通没有问。郑策愣神地看着柯言,眼睛里有些泛湿。
“你晚上回去……”柯言担心地问。
“我没住他们家,搬出来一个月了快,您……能不能不问。”
郑策想了想又补充道,“现在很安全。”
柯言还想说什么,沉默着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背。
“快进去上课,学生的本分不要忘了。”
郑策犹豫了下,看了一眼被逼得越来越远的韩忠夏,转身跑进教学楼。
笔记不能落了,不然会被骆远方看出问题来。
看着郑策拐进教学楼,柯言转头灵活地钻进一个小巷子里。
快步走了没几步,她果然没看错,拦住来人。
“腿伤好了?”
柯言看着骆远方还没来得及拆石膏的腿,皱了皱眉。
她这是什么命啊,什么样的学生都让她一股脑碰上了。
“嗯,谢谢老师。”骆远方沉着脸就要错过她。
“今天的事和你有关系?”
柯言不让路,窄巷里就无法通行。
“和我没关系。”
骆远方忍着怒气道。
“郑策是我的学生,我怎么样都会管她。”
柯言盯着他道,“你也是。所以,不要自作聪明。”
“我真的是路过柯老师!”
骆远方有些急切地看着她,低吼道。
他强压下情绪又用商量的语气说,“让我过去吧。”
柯言沉默着让开路,她知道如果骆远方真的想做什么,是不会顾及她的感受。
过来也只是想确认下他的安全罢了。
让骆远方走过去后,柯言道:
“周末再休息两天,下周来上课。”
骆远方背对着她顿了下,“好。”
“好你妈的好。”
周全使劲敲了旁边的铁桶一下。
“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韩忠夏两人被围攻在了偏僻的死胡同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你们要干什么?”
那个老板也不是没混过,紧紧盯着围攻他们的这群人。
“我认识你们,小广场旁边的金店的人。”
“哟,这是威胁我们呢!”
周全一脚踏在他肩膀,笑着仰头去看褚铭。
说话间,脚下用力一踩,那人靠墙坐着又瘫下去几分。
“骆远方那兔崽子呢?”
韩忠夏急了,“我知道是他搞的鬼,把他叫出来!”
“这不是来了,急着投胎啊?”
人群背后响起一个懒腔懒调的嗓音,格外好听,但此时冰冷的吓人。
“你想怎么样?”
韩忠夏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瞪他。
人群让开一条道,看见骆远方拄着拐杖慢悠悠走过来时,韩忠夏咽了咽喉咙。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骆远方居高临下看着他,一脸阴鸷。
“郑策住进我们家了,一个女学生,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家是不是得担责?你他妈到底是想搞谁?”
“那你把她撵出来啊!”
“我、偏、不。”
骆远方拿着拐杖戳在韩忠夏的手上,他疼得瞬间抽搐起来。
骆远方垂眸看着他,冷声道:“说了不要惹我们,我脾气已经很收敛了。知道伤我这条腿的人现在怎么样了么?”
他比划了三根手指头,俯身拍拍韩忠夏的脸,用看似商量的语气缓缓陈述:
“肋骨断了三根,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你最好,别再,找死。”
韩忠夏被他这样盯着,不自觉浑身颤了颤。
今天下午整个高二年级都跟磕.了.药似的,一直处于亢奋状态中。
校门口的情况他们虽说了解的不全面,总是知道那两人不是个东西,总是明白他们是仗义出手,英雄x N救了美x 1的。
热情高涨压都压不住。
有时候少年人的感情就是这么纯粹,他们因为太年轻从来不说家国情仇,但行事说话方面,又恰恰追随了骨子里最浪漫的快意恩仇。
这是进入社会前,他们身上最淳朴又最难得的情谊。
而救的这个美,还不是简单的柔弱女子。郑策因为长相和经历早就名声在外,这下慕名而来参观的人越发地多。
于是,九班的人又巩固了一次内部团结,哪肯让自家人受这样的围观。
把窗户一关,窗帘一拉,差点把老师也锁在了外面。
安城北还心有余悸道:“妈的畜生,没人拦着一定把他废了。”
他们以自己的方式,为同班的同学建造了一座薄而易碎的壳,又用少年人的敏感和关怀,替郑策屏蔽掉了外部的声音。
春末的谷雨,天边滚来几声闷雷,立夏潮湿闷热的氛围初见端倪。
几声雷响,细雨哗啦啦下了下来,学生们挤在同一屋檐下,怅然地看向逐渐模糊的窗外,像是一同经历了最小程度的灾难。
“我送你回去。”安城北不容置疑地对郑策道。
“不用,没事了。”
“我没带伞。”
“……”
安城北郁闷地看着窗外,“今天下午天气还好好的,你怎么就能记住带伞呢?”
郑策无语地看着他,“我一直带着。”
因为害怕哪次雨天被困在了室外,害怕没人会来接自己。
她的生活一直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不让意外扰乱一丝心绪。
所以她不能没有伞。
她还要照顾江蔚云,她必须万无一失。
但说好郑策把安城北送回去,走到一半安城北不服气中午网吧的游戏没赢,心血来潮非要进去再一决雌雄。
于是郑策去买了把伞,把他打包丢进网吧,自己往回走。
刚从网吧出来,就在巷口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长款黑色大衣修饰出极好的身线,骆远方侧对着她,撑一柄橙色雨伞,边缘溅起模糊的雨雾,像跳动的音符。
鲜亮的颜色在细雨朦胧中似瑰丽的梦。
郑策想奔跑过去,又舍不得靠近。
“带伞了?”
骆远方发现了郑策脚下微小的速度变化,笑了下,道,“还想来接你的。”
郑策笑着走过去,看了眼他的腿,“石膏拆了?”
“嗯。”
“走吧,我要饿死了。”
一下午郁结的心情此时忽然得到释放,骆远方的出现像是落入水中的薄荷糖,瞬间在春末谷雨中浸染开凉意。
郑策走了两步,发现骆远方没动,转头看他,“怎么了?”
“今天过得怎么样?”
郑策楞了下,眼角慢慢滑开春水般笑意。
“你都知道了。”
她歪着头,短发被引力拉扯耷拉在脸上,笑容无奈又温暖,骆远方呼吸滞住一瞬。
好像她眼眸里落入了这场春雨,溅起一泓清泉,繁星点点,耀眼至极。
“嗯。”
他向她走去。
“还以为你遇事都躲呢,没想到还端了个黑窝。”
“那人又来找你了?”
郑策忽然停住,两人的伞沿撞了下。
骆远方直接将自己的伞遮在两人头顶,伸手夺过郑策手里的伞柄,收了起来。
“我腿刚好,扶着我点。”
“哦。”
郑策挽住他胳膊,“走不了还逞什么强。”
她嘟囔两句,手上的力道却没松。
又说:“问你话呢!”
“碰上了,问了句。”
骆远方捻轻避重地说。
“他以后不敢来了。”
“是么?”
听这句定心丸,郑策就知道不是碰上这么简单。
她笑了笑,对这种人也不在意道,“那太好了。”
“嗯,你也挺勇敢。”
“哈哈,那是,平时看不出来,我偶尔路见不平还是爱吼上两嗓子。”
“小心水洼。”
“哦,今天下午吃什么?”
骆远方掌勺后,郑策竟然对每天的饭有些期待。
“猪肚鸡,蒜香肉排,素炒空心菜。”
“骆远方。”
郑策忍不住仰头看他,眼睛里是化不去的笑意。
她真诚道:“跟你住真是太幸福了。你为什么会做这么多菜?”
“小时候闲的没事,经常看纪录片,学的。”骆远方认真看路。
“多亏你小时候闲。往这边来点。”
“嗯。”骆远方不露痕迹地咽了咽喉咙。
“走吧,回去就开火。”
骆远方的腿还有些跛,可能受力后会疼,郑策便让他把大半重量都放在自己身上,充当人肉拐杖。
老街的青石板路凹凸不平,就这么一脚深一脚浅,相互搀扶着也走过来了。
水洼倒影着屋檐和灰蒙蒙的雨天,一把橙色雨伞的边缘出现,紧接着一脚踩碎水凼里平静的世界。
少年的白色板鞋湿了外缘,女孩紧握着他的手臂,两人亲密地在雨伞下的世界相依,共同走进雨雾里。
回去后郑策知道了骆乘光帮忙拿书的事,狠狠把江蔚云数落了一通。
骆乘光本意是逗逗云朵儿,没想到郑策把这件事看得这么重,又反过来劝她放宽心,学校离得近,走回来一趟很快云云。
“丢三落四的毛病必须改,家里的红领巾缝起来都可以做成窗帘了。一开始还买的三元的,后来丢多了买两元的,再后来干脆把一元的当一次性的戴。”
郑策气道,“这回有乘光哥给你拿书,下回呢,我们都不在了呢?”
“呸呸呸!”
三个人同时对着她呸了三声。
郑策一怔,被逼着也跟着呸。
别说这玩意儿除了打断发火的情绪外,别无用处。
郑策挥挥手让江蔚云自己在房间里反省。她今天肚子有些疼,一时间激素不稳,情绪过激了。
骆远方洗完碗从厨房里出来,便看见她疼得一头冷汗,忙摸了下她额头。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没事,肚子疼。”
“被打的?”
骆远方声音忽然提高,被郑策瞪了眼,又小声说,“今天那人打的?”
“不是。”郑策皱眉道,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
“那去医院。”骆远方二话不说架起她就往外拖。
“不用不用。”郑策对这人真是没招了,挣脱开他往回走。
“我来例假了,谢谢啊谢谢。躺一会就行。”
郑策毫无生气地缩回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神厨小福贵。
骆远方有些尴尬地站了会儿,端了一杯热水放她面前便进屋了。
以他浅薄的知识来说,只知道这一种法子。
不久后,江蔚云说自己反省成功了,让郑策回屋睡觉。
郑策怕自己疼得一直翻身打扰到她,说自己待会儿再睡,并命令江蔚云十分钟内必须睡着。
小江刚惹了郑策生气,哪儿敢不从,屁颠屁颠就去洗漱。
昏昏沉沉睡了不知道多久,郑策爬起来喝了杯水,把杯子放回去的时候没注意轻重,磕碰得重了些。
但这声儿也没多大啊,骆远方就跟贴门缝上似的,一下子冲了出来。
这下把郑策的睡意给吓得全无。
见着骆远方紧张的表情,她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怎么了?”她瞪大眼睛谨慎地问。
“我以为你晕血了。”
骆远方也是一脸惊恐,似乎刚从睡梦里惊醒,目光一直在她脸上巡视有没有受伤。
“……”
嘶。
好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