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为

    雨,下个不停。

    雨点密密落下,打在叶上、石上,也落在虫兽的甲壳与皮毛上。河水蒸凝雾气四散弥漫。仿佛这雨自天地未分时便未停过,早于时间,早于万象万物。

    林中深处,被树影遮住的山洞里,也在落雨。

    灵儿俯身,轻轻舔去江抚月面上的水珠。为了维持江抚月的体温,它化作雪豹,将她护在腹下。与身子一样长的尾巴恹恹地赶着伤口上聚来的虫蚁。金色的双瞳微微一闪,却无力呻出痛楚。

    雨还在下。每一滴落下的雨和水,都挟走一丝执念、一丝不甘,连同所剩无几的灵力,一并沉入这无尽的雨声之中。

    它仰头,发出一声低沉而漫长的哀鸣,终于沉沉地闭上了眼。

    “灵儿......”江抚月缓缓睁开了眼,“灵儿?”

    她看着眼前的巨豹一寸寸缩小,化为一只不过两掌宽的猫儿。灵儿听到她唤它,眼皮微动,却再没力气掀开。她的声音让它放松下来,它往她怀中挪了挪,陷入了昏睡。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拢在怀中,感受着它微弱的呼吸。

    ——他们还活着。她脑中混沌一片,只剩下这个清晰的念头。

    “我们得离开这里。”她环顾四周,抱紧灵儿,艰难起身,扶着山壁,一步步往洞外的光亮走去。

    雨停了。

    阳光透过林叶缝隙洒下,照在她身上。她不适地动了动脖子,湿透的衣衫黏在身上,被阳光一晒,像被一层温热厚重的湿布裹着。

    “好难受......”话一出口,江抚月才忽然察觉不对。灵儿的伤还未痊愈,而她却感到一股久违的饥饿——这些都是她自仙界以来从未感受到的。

    她回凡界了吗!?

    她急低头看向手——灵戒还在。再试着运功,修为尚存,只是灵力几乎耗尽,可像弄干衣服之类的小术还是能勉强施动的。

    她没有迟疑,把现有灵力全用来治疗灵儿身上的外伤。但它头上与腿上的伤虽已愈合了些,表皮仍破,血肉外露着。

    她扫了一眼四周,忽见不远处山石边生着几株黄褐色的野草,心头一喜。

    “就是这株!”她认得这草。儿时曾随父母入军营,她最爱蹲在军医身旁看他识药配方,这种草便是军中常用的敛血生肌之物。

    她抱起灵儿,拨开半人高的灌木,踏过去,正要伸手去摘,忽听背后一声低沉的鼻息。

    她汗毛顿时竖起。

    声音极近。

    下一瞬,一只黄黑相间的吊睛虎从灌丛中扑出,伏地不动,直勾勾地盯着她和怀中的灵儿。

    江抚月两腿发软,竟动弹不得,仿佛整个人被钉死在原地。她咬牙用尽力气想迈步,却被脚下乱石一绊,跌坐在地。

    那虎龇着闪白的獠牙,缓缓逼近。

    跌倒在地的江抚月一阵眩晕,但腿上的疼痛令她猛然清醒。她挣扎着向后爬,摸到身边一块碎石,凝聚起仅存的一点灵力,死死盯着那虎,伺机攻击。

    那虎忽地一跃,直扑而来。

    江抚月咬牙掷出手中石子,正中那虎右眼。那虎一顿,怒吼一声,猛奔而至,将她重重压倒在地。

    她只觉胸口发闷,呼吸困难,两肋生疼。

    那虎张开满是腥气的血口,欲咬她喉咙。她用尽全身力气抵抗,身上渐渐挂彩了几处。那虎的扑咬之势却愈加凶猛,而她反抗之力渐弱。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猛地从侧林窜出,嘶吼着扑向那虎,死死咬住它的脖子,将它生生扯翻在地!

    江抚月瘫倒在地,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着气,抬头望去。

    那是一条满身伤痕的黄狗,瘦骨嶙峋,左腿残了半截,气息断断续续,背上还驮着一个破布包袱。它的身型虽比那虎小了两倍,但它伏在虎背上死咬不放,那虎竟一时奈何不了它。

    江抚月得了喘息之机,忙将灵儿安放在一旁一块石后,又撕了片灌叶,小心掩住。

    “灵儿……”她低声唤道,眼中含泪,看了它最后一眼。

    此刻若不帮那黄狗,等那虎逃脱了钳制,她与灵儿更无活路!

    那虎剧痛之下狂挣,一扭身将黄狗抛落地上。黄狗扑腾几下,却已无法再起,它低吼一声,猛扑而上,血口一张,黄狗的喉骨便森然露出。

    黄狗发出一声呜咽,气息将绝。

    “去死吧!”江抚月忽从那虎背后跃出,双手抱起一块青石,重重地砸向那虎的后脑。

    那虎方才与黄狗恶斗,已是力竭神疲,一时疏忽,被她这一击正中后脑。那石头蕴着灵力,又狠又准,那虎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前腿一软,扑通倒地。

    “呜呜.......”江抚月边哭着,边抡起石头又是一通猛砸,连砸数下,直到虎身抽搐不已,彻底气绝,她才一手抛开那染血的石头,瘫坐在地,大哭了起来。

    一时间,进入异界的惶恐、灵儿的昏迷、身体的疲惫和伏晓那一推......所有的不安与委屈纷纷涌来,竟一发不可收拾。

    “姑娘......我的主子......”一个虚弱的声音打断了正哭得忘乎所以的江抚月。

    她抹了把脸上的泪和血,朝声音的来源看去,竟是那只黄狗在说话。

    她忙爬起身,走近一看,只见它背上的破布包裹着一团银白色的毛团。细看,是一只银毛小貂,正瑟缩着身体,紧闭着眼。

    黄狗喘着粗气,艰难道:“我是善为……我主子的碎丹……在你身上……寻了你好久……”

    “尘哥哥......”它喉间血流不止,话已难成句。

    “不要,忘记,善为。”

    话音落下,黄狗缓缓闭上双眼,身子微微一颤,随即化作点点银光散去。

    那些光点在空中盘旋不去,最终似是仍不舍般,凝成一根细长银毫,落在银貂背上,与它柔软的绒毛融为一体。

    “呜……”银貂似有所觉,轻轻抽噎了两声,眼角溢出两行泪水,打湿了脸上的短毛。

    雨歇后的山路满是泥泞。

    江抚月抱着一猫一貂,脚下打滑又发酸,一路摘果充饥,沿着林间小溪走了大半日,才终于穿出那片密林。

    前头路边,似支起了一个小茶棚。她低头一看,浑身像挂了层泥皮,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一瘸一拐便走了上去。

    “店家,请问这里晟国有多远?”她在棚前站住,出声问道。

    一个面善的大娘,提着茶壶从棚里转出。

    “哟,姑娘,你这是打哪来的?”大娘瞧了她一眼,赶紧提出长凳招呼她坐下,“好好的女娃娃,这是遭了什么罪?”

    “谢谢大娘,我还是不坐了。”江抚月摇摇头,怕把人家的凳子蹭脏了。

    大娘一愣,又温声笑道:“别客气,坐吧。想喝口热茶?还是吃点什么?大娘给你做。”

    “多谢大娘。”江抚月又道。棚里炊烟带着饭香,她闻着就饿了,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以往金银都系在那里,如今只能捻得一手泥灰。

    “大娘,请问这里晟国有多远?”她又复问道。

    “妤娘,谁啊?”一个中年男人从棚后探出,扫了她一眼,皱眉道:“叫花子?打发走便是。”

    妤娘回头瞪了他一眼,转头对江抚月笑道:“大曜就三个国:昭国、晏国和月汀。晟国?没听说过,姑娘可是从哪本话本里看来的?”

    说着,她也不嫌江抚月脏,抬手就把她按在凳子上,笑道:“坐下歇歇,大娘给你端碗肉汤来,不要钱。”

    江抚月没想到她力气竟这般大,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已坐在了板凳上,一时有些无措。

    想起男人方才称她叫花子,她苦笑一声,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猫与貂。一路奔波下来,原本白和银分明的两个毛团已齐齐变成了泥灰色,几乎分不出彼此。

    此时,棚外响起马蹄声,她转头望去,是一个女孩和一个中年男子,分骑了一匹马往这来。

    “店家,来两碗茶!”两人下马拴缰,落座在她旁边一桌。

    那女孩只朝她看了一眼,眼中虽有丝好奇,却也没多问。那男子更是一眼没瞧她,卸下腰间长刀,靠在桌边。想来皆是行走江湖惯了的,见多识广,就算旁边坐着一具泥人,也没甚好稀奇的。

    “来了来了。”妤娘似与棚里的男人起了几句争执,脸上还带着些不快,手里端着一碗汤,“姑娘久等了。”

    她将汤放到江抚月面前,见她连声道谢的模样,似乎有话要说,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转身去那桌倒茶。

    江抚月低头看那碗汤,汤水清亮,有葱有菜,还有几片肉,香气扑鼻,叫人胃口大开。她扫了一眼桌面,没见勺子,也不好再开口麻烦,就着碗边便准备喝下。

    “姑娘,先别喝!”旁桌那中年男子刚端起茶,眉头一动,忽然出声阻止,“这里的东西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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