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疑

    褚宜与寿康俱是一愣。

    开门之人并非先前那名宫婢,而是一位脸色苍白如纸的女子——竟是柔嫔本人。

    柔嫔显然也瞧见了褚宜身后的寿康公主,并未多言,只将门扉大敞。

    寿康眼神示意褚宜,就说她怪得很!

    褚宜率先走进了寝殿。

    殿内陈设简朴,甚至略显陈旧,空气中弥漫着药草的苦涩味。

    褚宜看向柔嫔,只见她眉目疏淡,容颜清瘦,眉宇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郁色与病气。即便这样,也能依稀从病容中看出曾经艳丽的五官。

    她投向褚宜与寿康的眼神里并没有寻常宫妃那般的恭谨,不见任何情绪,而是深深的疲惫。

    柔嫔自寿康进屋起,便未行礼,而是自顾自地在一张旧椅上落座,只拿那双深陷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二人。

    她的眼神不耐地在来人身上逡巡,寿康知晓她是在无声地询问来意,却仍被她毫无生气的眼神盯得脊背发凉。

    “本公主来看看你。”寿康再也忍受不了屋子里死水般的沉寂,“这是六宝汤,可清心祛暑、生津润肺。”她又让婢女把汤药奉上。

    柔嫔得知来意,并未接下,而是冷冷地回了一句:“不需……”

    “要”字尚未出口,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一声一声,仿佛是要把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罢休。

    “娘娘用些吧,六宝汤是润肺的,会舒缓些。”褚宜忍不住劝道。

    谁料柔嫔猛地抬手,一把将汤碗打翻在地,“啪”地一声脆响,汤水四溅。

    “说了不需要,你聋了吗?!”她倏然抬头,狠狠剜了褚宜一眼,随即赶客道:“无事便请回。”

    寿康何曾受过这等无礼对待,当下气结,一把拉着褚宜出了偏殿。

    “你瞧瞧,一番好意白白被糟践。”寿康气恼道。

    褚宜却道:“她身上好浓的药味。”

    “整日里药罐子不离手,能没药味吗?”

    褚宜心中更为同情,但却觉得浓重的药味之下有种说不上的味道,却不像是秘齐香。

    “罢了,莫再想她!”寿康摆摆手,催促道:“还有好几处妃嫔住处未去呢!”

    -

    一番六宝汤送下来,待回到乐安宫时已临近正午。

    寿康此时却顾不得饥饿,一脸愁容。

    “你是说,这些宫妃的寝殿,竟无一处秘齐香的踪迹吗?”

    褚宜沉重地点点头。

    “秘齐香珍贵,妃嫔即便被赏赐也不舍得常用,抑或是熏香时常更换,我们今日所闻,未必是她们常用之香,实难探查。”褚宜沉吟道。

    寿康闻言虽觉挫败,但也明白褚宜此话在理:“如此看来,便只能等柏浔哥哥他们找到赏赐记载了,兴许能缩小范围。”

    申时三刻,柏浔与李怀川前来乐安宫求见。

    二人被宫人引入内殿,面上皆带有倦色。

    寿康一见他们,立刻屏退左右,只留褚宜在侧。她急切地问道:“如何?司簿司可有记录?”

    李怀川与柏浔对视一眼后,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回殿下,臣二人设法查阅了司簿司的卷册中所有关于秘齐香的赏赐明细……”

    他顿了顿,似在斟酌措辞:“秘齐香的去向极其单一……”

    “单一?”褚宜心下一沉,“如何单一法?”

    柏浔接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明细显示,每年波斯进贡的秘齐香,入库后便再无任何分赐记录。卷册之上,仅有两处签押领用。”

    “哪两处?”褚宜下意识追问。

    柏浔的目光扫过寿康,最终落在褚宜的脸上,一字一句道:“一处,是圣上的御书房;另一处,是皇后娘娘的鸾凤宫私库。”

    殿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李怀川脑中不断闪现着闻莺楼内,珠蕊疯癫时攀咬的话语,难道……

    “定是宫中有人偷盗,将秘齐香偷了去用!”寿康满眼惶惑。

    褚宜亦是心头一震。他们几人都明白,宫中严惩偷盗,发现即是杖毙,根本无人敢行偷盗之事。

    “是……父皇或者母后宫中之人……”寿康脸色苍白如纸。

    柏浔看向褚宜,见她眉头紧锁,开口问道:“你今日在各嫔妃宫中可有嗅到异常气味?”

    褚宜摇头,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惟有柔嫔处药味浓烈,其余各处都无异处。”她顿了顿,“但……那股药味之下,总感觉怪怪的,我说不上来,却非秘齐香。”

    柏浔点头道:“事涉圣上,我们更需万分谨慎。”

    众人各怀心事,沉默良久。

    “此事……暂且搁下。”柏浔的声音打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沉寂,“我们会加派人手,盯紧御书房与鸾凤宫外围的一切可疑出入。”

    随即他又转向脸色依旧苍白的寿康,语气放缓道:“宫中一切照旧,探病问安之事到此为止。切莫表现出任何异样,尤其在……圣上与皇后娘娘面前。”

    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褚宜目光落在柏浔冷冽的侧脸上,平素里那样的少年心性,此刻却这般冷静而沉稳,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竟让她心中的某处微微一动。

    褚宜收起思绪,上前一步,对着心神未定的公主盈盈一礼:“行已至此,臣女再留在宫中也无益,明日便出宫归家,静候消息。”

    天明之后,褚宜悄然出宫归家。

    柏浔与李怀川时刻紧盯着两处宫苑,却发现帝后的起居日常,就连熏香都未曾改变分毫,平静得如同古井。

    -

    时光悄然流转,夏日的蝉鸣渐盛,芙蕖在烈日下灼灼盛放。

    这日褚济下朝归家,步履比往日沉重几分。他一进里屋便卷起袖子,拿起凉茶猛灌一口,额角汗珠滚落。

    褚周氏见丈夫如此情状,连忙拿起团扇给他扇风,殷殷嘱咐道:“慢点喝,别呛着!”

    褚济摆了摆手,未及言语,又连灌两盏后方才坐下歇息,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远处。

    “这天虽热,也不至于把你折腾成这样啊!”褚周氏见丈夫面色凝重,失神端坐,不似寻常劳累,担忧地问:“可是出了何事?”

    褚周氏见丈夫仍是不说话,心中愈加着急:“哎呀你倒是说呀!跟我卖什么关子!”

    半晌,褚济才舒出一口浊气,声音低沉道:“圣上欲将我擢升为尚书右仆射。”

    褚周氏手中的团扇倏地停了,一时竟忘了言语。

    良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确未听错,丈夫要升官了!

    从四品的户部侍郎,一跃至从二品、位同副相的尚书右仆射?

    这泼天的富贵与权势,说来就来!

    “怎……怎生如此突然?”她满腹疑云,“你任职户部侍郎还未满三年,且眼下也非考核擢升之时啊?”褚周氏就算再不懂朝堂之事,也知道官员的考核制度,更惶论这等超擢,必不合常理!

    褚济愁眉不展,拇指与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叹道:“哪有白得的……”

    “此话怎讲?”褚周氏追问。

    褚济却苦笑着摆了摆手,含糊道:“不足为虑。”显然是不愿多说。

    然而褚周氏却是不依不饶,褚济无法,只得告诉她:“正式任职右仆射之前,要先将我外派至岷州半年督办差事,待到岁末考功时再将我调任回京。”他说得轻描淡写。

    褚周氏并不懂得官员任职的门道,只问了丈夫一句:“这等擢升……可有危险?”

    她问的不是去岷州有无危险,而是这样的擢升有无危险。

    褚济定定地看了妻子好一会儿,随即笑着安抚道:“这能有何危险,不过是换个地方办差罢了。正好等回来咱就换个宽敞的大宅子。等将来你夫君真做宰相了,还能少了你的诰命?”

    褚周氏被丈夫逗得笑开,嗔道:“去你的,没个正形!”

    “何事让阿爹阿娘如此高兴呀?”褚宜清亮的声音响起,随即笑着走进屋里。

    褚周氏笑着回女儿:“你爹要升官了,瞧把他得意的!”

    闻言褚宜也喜上眉梢,褚济却淡了笑意,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语气带着歉疚:“只是阿爹也许下月便要动身去岷州了,年底才能调任回京,只怕你的及笄礼……”

    褚宜眼中的光黯了一瞬,随即扬起更明媚的笑容,掩住内心的失落,笑着安慰父亲道:“阿爹莫要忧心我了,只管去上任便是,大不了让阿娘带着我去岷州及笄!”

    褚济被女儿的俏皮话逗得开怀,又甚觉女儿体贴懂事,心中更觉酸涩,笑着说:“说什么傻话,你是阿爹的心头肉,及笄那日,天大的事阿爹都要赶回来,给我的阿绥庆贺!”

    褚宜眼眶微微泛红。

    褚周氏看着丈夫与女儿的温情,心下满足。没有比一家子和和美美、团团圆圆更大的福气了。

    她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天气这般酷热,几日后的围猎还去吗?”

    褚济仿佛才想起此事,摇摇头回道:“你不提我都忘了。”随即看向褚宜,“暑气太盛,圣上已下旨将围猎的日子推迟至下月月初,待天气凉快些再去。”

    褚宜闻言松了口气,也乐得不用在毒日头下曝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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