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邝

    那人的船已经划出老远,隔着宽阔的大海,自然听不到她的声音。她想送他当谢礼的那把精致玉扇古玩,只是安静地躺在她的手上。

    闻音想起往事这就生气。

    当日谢舟走后,她曾向房牙子和那个退休成为自己私人护卫的镖师打听,当日送她过来的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他们只知道人家姓谢,以前帮他们做过木活,其他一问三不知。

    他介绍给她的这两个人都很靠谱,一个帮她找到了一间茶楼,她打造成了今日的永乐坊,一个成了她的贴身护卫,这几年一直负责在她抛头露面的时候,保护她免受登徒浪子的轻薄,直到半年前才退休会乡下老家养老,当然,作为答谢,她给了对方一笔银子安享晚年。

    “涂镖师的功夫可还行,这几年没在别人手上吃过亏吧?”

    “嗯,恩公当年说得没错,涂镖师后来成了我的护卫,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人,忠厚老实,很爱打抱不平。”这两年多来不但替她护航,也帮永乐坊摆平不少麻烦,就连后面来的几个护卫都对他毕恭毕敬,多亏了他,永乐坊才有这些年的风平浪静。

    谢舟点头,“那就好。”

    闻音悄悄打量了他,谢舟这几年容貌没怎么变,先前眉眼还有些乌云压城的戾气,看上去不好惹,现在却柔和很多,似乎过得不错,她难免旧事重提,“当年也不说一声就走了,我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要找都不知道从何找起。”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谢舟语气淡如茶,“其实知不知道的,都不重要。”

    闻音低低地笑了,她方才听见谢瑶叫他阿舟,现在是知道了,“可是当年的不告而别,确实害我大海捞针一顿好找,怎么说也应该跟我说一声,我好答谢你。对吧,桑掌柜。”

    桑榆望向楼下对那一排排琳琅满目的乐器感到好奇的谢瑶,边拿起茶杯喝茶。

    这儿的龙井真好喝,用来做饮子味道绝对一绝,不知道在哪买的茶叶,等会问问闻娘子。正走着神突然听到闻音提到自己,一时错愕。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故人的事拉她下场,不过还是基于客户和供应商的道义帮腔闻音,“闻娘子说得有道理,谢哥是不该不告而别。”

    谢舟看了桑榆一眼,又朝闻音投去一眼,语气欣慰,“不用道谢,看到你现在这样,方才来的路上桑榆说了这些年你做的事,知道我当初没白救,这已经是最大的谢礼。”

    闻音接过侍女倒好的两杯酒,将其中一杯举到谢舟面前,“既然谢哥不要谢礼,虽然迟了些,希望谢哥不要推辞,这杯浊酒闻音敬你,多谢当初救命之恩。”

    谢舟接过,微笑着一饮而尽。

    等到两人都放下酒杯,桑榆饶有兴趣地看着闻音,“闻娘子现在还后悔当初被救吗?”

    闻音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对面的谢舟,“不后悔。现在永乐坊经营还算过得起,糊口没有问题,没有人能强迫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顺手还能解救同病相怜的人,这日子没有比现在更逍遥快活的了。所以我现在很惜命,很感激当初谢哥无条件帮我。”

    “谢哥被你谢了这么多次,都快脸红了,”桑榆看了旁边的人一眼,“习惯就好,他这人向来乐于助人,还喜欢帮人帮到底,对吧?”

    遥想当初,他对他们姐弟也是帮人帮到底,订做个木床,结果买一送二,还不打算要工钱,后来鱼塘的事、这食肆的事,都有他忙活的影子,有些甚至不用她开口他就主动过来帮忙,不但自己来,还会带上意外的帮手。

    平时看着沉默寡言的,关键时候很可靠,堪称送温暖一把好手。

    听到桑榆称赞自己是送温暖一把好手,谢舟不自在地看了桑榆一眼,心虚地撇过视线,开始如坐针毡,桑榆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送温暖。

    误会的不止桑榆一个,闻音眼睛一亮,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是嘛,像他这种人现在是真不多了。”闻音瞥了他一眼,如果最开始先遇到的人是他该有多好。

    正心不在焉的时候,闻音托腮的手刚放下,没注意侍女方才斟满的酒,酒杯被袖子绊倒,酒水洒了出来,顺着桌子流到旁边的桑榆手边,闻到手边突然变浓的酒味,桑榆刚反应过来,就被一旁的谢舟拉着站起来,带动凳子拖过地面的声音。

    闻音听到凳子挪动声这才察觉自己的失神引起的小风波,忙将面前倾倒的酒杯拿起扶好,侍女过来帮她收拾残桌,她抬头便见到谢舟扶着桑榆一只手臂,眼神关切,“没事吧?”

    闻音站起来往桑榆那边靠近,歉意道,“真是对不住桑掌柜,方才走神没注意看酒杯。”

    桑榆的袖子湿了一点,好在谢舟及时拉她站起来,衣服没沾到。

    “没事,”桑榆笑笑,刚要在身上找帕子擦拭袖子,眼前马上递来一块方帕,她接过帕子一边擦拭袖子,一边在心里嘀咕谢舟身上居然带有这种东西。

    待瞧见帕子右下角的竹叶,这不是自己之前帮他包扎伤口的那条吗,奇怪,没有用帕子习惯只有毛巾习惯的他怎么还留着,还没细想,却闻到酒味不散反而越来越浓,她受不了自己一身酒味,便问闻音,“闻娘子,不知方不方便我去水洗下。”

    谢舟跟着看向闻音。

    “有什么不方便的。”闻音叫来整理桌面的侍女,“阿笙,快去给桑掌柜带路。”

    桑榆随侍女下去擦洗袖子。

    房里现在只剩追着前面二人脚步来到门口的谢舟和闻音两人。

    闻音见谢舟看着前头二人远去的方向,联想到方才谢舟又是第一时间拉人起身,又是递手帕的,一杯酒而已,却将关心则乱写在脸上。现在只是个背影都能盯着看这么久,当一个男人用这么专注的眼神看着一个女子的时候,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动心了。

    谢舟动没动心,裴邝不知道,也丝毫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另一个人,比如此刻闻音看谢舟的眼神,在他眼里,就觉得无比刺眼。

    他今日下午本来跟人约在邻街的茶楼谈生意,结果对方有事临时改期,他踱步到了东街,不知为何走到了永乐坊门口,手下好不容易引开了楼下那几个护卫,结果一上来就看到这一幕。

    闻音含情脉脉地注视一个不知从哪窜出来的野男人。

    好心情被一扫而光,裴邝前一秒挂在嘴角得逞的笑,瞬间消失。

    这眼神和早上对方将楼下连门都进不了的他淋成个落汤鸡放在一起,待遇简直天差地别。

    他在想办法挽回芳心,没想到芳心早已关门纵火,当然纵的是和另一个从未见过的野男人的火。

    他心中妒火中烧,展开的折扇骨快被他捏断。

    手背暴起的青筋似要冲出皮肤表面,就在成片的扇骨颤抖着即将分崩离析之际,意外获得喘口气的机会,扇子的主人松开了自己的桎梏,裴邝收起折扇,将扇子往掌心狠狠一敲。

    谢舟的思绪被扇子敲击手掌的声音拉回眼下,和闻音一块看向声音的来源。

    裴邝嘴角挂上惯有的冷笑,直直看着对面的闻音,“怎么,又来一个入幕之宾?”

    “你怎么上来的?”

    “时隔多年,狗还是改不了吃屎啊。”

    “狗?你吗?对不起,我们永乐坊不提供吃屎服务,请您另寻他就。”想当她的狗也要看她给不给机会,不过这么多年,要是她还没看清他的为人,那她这日子算白活了。

    “少给我装蒜,这又是哪里来的野男人?请的,还是你包的?”裴邝笑容阴沉,向两人走近两步,不屑地瞥了站在闻音旁边的男人一眼,目光回到他唯一关心的人身上,眼神专注,语气戏谑,“口味变了?这回不挑小白脸,倒要这种一看就目不识丁,一无是处的糙汉子?”

    莫名被敌对的谢舟皱眉,左一句野男人,又一句糙汉子,这人是她什么人,有毛病?

    “谁说他一无是处,人家可比你强多了,至少不强人所难,也不会见死不救。”闻音懒懒地看他,意有所指。

    裴邝没有理会前者对他的嘲讽,他关注的重点是她竟然没否认,“你这是承认养野男人了?”

    闻音低低笑了。

    谢舟莫名其妙看她一眼,再看对面男子一身火药味,在闻音的冷笑声中显得诡异,这两人之间似乎渊源匪浅。

    裴邝压低眉眼,“你笑什么?”

    “真好笑,你是我什么人?我养不养男人跟你有什么关系?请裴老板摆清楚自己的位置,看清楚这是永乐坊,可不是你们裴家的地盘,管这么宽,还私闯民宅,就不怕我报官吗?”

    “永乐坊开门做生意,当老板的现在是在赶客?”裴邝越说离门口的两人越近。

    闻音从牙缝里挤出那句连自己都说烦了的话,“这里不做裴老板生意,这话我记得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要是今日我偏要在这喝茶呢?”

    裴邝逼近二人,挤进两人之间的缝隙,从中间将两人分开楚河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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